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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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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TP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直觉动物。哦这不意味着这和那位有着野兽直觉的墨镜酷盖一样,而是一种并非出自于身体本能、而是出自于思维认知的本能。
他从小就聪明,聪明到可以在4岁的时候,领悟到活塞运动不仅仅是生物繁衍的本能,人类对此的追求略显高级一些,他们还需要“爱”。这个“爱”可以扩散到其他人际关系中,缔结了爱情、婚姻和家庭。无数人被困于被爱妄想的蛛网里,用这种情绪感受来徒劳地对抗孤寂、寻找活着的意义。
孤寂的本质其实再简单不过,那就这世间所有一切不过是偶然中的偶然,不存在任何意义。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其实无足轻重”这一事实,所以他们要爱,要钱,要权力,要意义,要价值,要觉得自己很重要,然后才能活下去。
ENTP能够非常敏锐地发现这类人的存在,就像在一堆苍蝇中发现一只蝴蝶。INFP就是典型中的典型。她在自己的茧中蜕化,顾影自怜地扇动翅膀,妄想在花朵中凄美地死去。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啊,」INFP愤愤不平,她气鼓鼓,但又退了一步,「不过好吧,我确实觉得自己的灵魂动物该是一只蝴蝶。多美啊,庄生晓梦,或者像普绪克的眼泪那样。」
「普绪克是什么?」
「罗马神话的灵魂女神啦!她和丘比特有段爱情故事,」她打开了话匣子:
传说,爱神丘比特奉母命,以金箭射向美丽的普绪克,却不慎划伤自己,从此沦陷。他夜夜来与她相会,只允她在黑暗中相拥,严禁窥探真容。少女终抵不住好奇,趁他熟睡点燃烛火——那俊美的脸庞让她失神,烛油滴落,烫醒了爱人。丘比特震怒离去。普绪克追悔莫及,踏遍万水千山,寻找情郎。宙斯为其爱情动容,赐她长生,背生蝶翼,终与爱神灵魂相拥。
ENTP单手撑着脑袋,听着女孩的滔滔不绝。说实话,如果不是他们多年来的亲情和友情,他对这类聊天内容向来没什么耐心。他等她说完,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INFP叉腰,「我讲得很好笑吗?」
「也不是,」ENTP眨眨眼睛,「就是想到一件事。」
「什么?」
ENTP敛了笑意,正襟危坐,很认真地直视对方:「你知不知道蝴蝶——」
拖长了声音。
INFP已经有了不太妙的预感,但好奇心驱使她屏住呼吸。
「——是吃屎的?」
「???」
ENTP好心补充道:「也不是很严谨,有些是食腐,有些还是吃花蜜。不过像那些中大型的四足蛱蝶,身披彩衣,走近一看,说不定都是在吃屎喝尿。」
「……」INFP嘴角抽搐,「ENTP,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啊,」他说,态度诚恳语气真挚,「就是突然想到了嘛。而且又没有在说你,只是在说蝴蝶啦。再美丽的东西,也是无法脱离屎尿屁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欠揍?」她深呼吸几口气,呲牙微笑。
「我知道啊,」ENTP叹了一口气,「但我真的没有在针对你。」
前半句话只是一句生物学知识而已,后半句话是一种针对于这种自然现象的感慨罢了。
再美丽的东西,也是无法脱离屎尿屁的。
哪怕是人性。
关于这一点,他的哲学教授INFJ显然可以成为另一个典型。
在和INFJ展开同性师生恋之前的二十余年间,ENTP都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他倒不缺人追,男女都有,毕竟他是那种有皮囊也有有趣灵魂的家伙,脑袋还聪明。但即便如此ENTP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哲学系的青年男教授厮混在一起。比自己年龄大、还有钱、有智商。凡此种种都意味着此人不好忽悠,最后根据实际体验来看,的确如此。他在此男身上感受到的受挫和拘束,比其他任何人都多。
ESTP吹了声口哨,说:兄弟,你也有今天。所以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他在厕所给我系扣子。
厕所?ESTP往他身上喷一口烟。你俩都已经一起拉屎撒尿了,所谓“勾搭”还得再往前找找。
哦。ENTP扣开啤酒罐,虚空和他碰杯示意。那大概就是上课举手发言吧。
ESTP乐了。他撞了撞ISTP肩膀,问:你们一天天都在学什么玩意儿啊?举手发言都能钓凯子。啥课?让我下次也蹭蹭。
别了吧。ENTP打断他。你他妈的沉迷赚钱就可以了,别不学无术。乖,去上班,别上学。
ESTP哈哈大笑,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个啥不?你就像个护食的狗,兄弟。人家就给你系了个领带,好比摸了摸你的狗头,结果你屁颠屁颠就舔上去了。
ENTP更正:是扣子。
随便什么,都无所谓。ESTP把烟头按灭,拍了拍他肩膀。但你悠着点,那些家伙不好搞的。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你个小穷屌丝,还是别招惹那些富家公子公主们了。
傲骨难驯的移动代名词·商学院杰出校霸·大学生优秀创业代表·一起放屁小组长·ESTP把墨镜推到额头上,露出那双被无数女性校友恶毒诅咒“滥情梅花眼,常艾常相伴”的蓝色眼睛。酒吧的霓虹灯乱七八糟地四射着,也确实把他的眼睛映得流光溢彩。他沉默了两三秒,不知道想起了谁,才补充道:有些人是玩儿家,有些人是重男重女,还有些人太认真,不好甩。
他的意思是,有钱的女孩不好打发。ISTP冷飕飕插话。人家找他算账那是不死不休。
ENTP啧啧两声,没来得及嘲笑之,就听ESTP补充道:你别笑。你一个都搞不赢。
你怎么知道我搞不赢?小爷我恋爱经历很丰富的。
ESTP悲悯地看着他:一个能在厕所里勾引自己男学生的教授,你真觉得对面是傻白甜?这种人不是有心理问题,就是别有居心。我的傻儿子,你的聪明脑袋瓜转转啊。我就说你天天和理论打交道,没有啥社会经验吧。别学了,和我去赚钱吧,哥带你见识人心险恶。
ENTP反驳说,你怎么假设我不知道?我知道啊。
——我自然是知道,美丽的东西总会带点肮脏的。
藩溷之花。
这是ENTP能找到的最贴近INFJ的词语。毕竟小教授实在文雅,所以他搜索枯肠把“茅坑里开出来一朵娇花”美化成了如上术语。INFJ确实是大家庭出来的,只是他的那个家庭太糟糕了,糟糕到ENTP真的很想写一套地狱笑话送给他。其实他俩挺配,ENTP没爹没妈,INFJ有爹有妈。他俩合一起,就是父母双全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算,毕竟小教授的爹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哥几个,察言观色识人用人最强的是ESTP,对此ENTP很有自知之明。但接下来就该是ENTP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沉溺在与宇宙颠鸢倒风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有墨镜那么丰富的社会经验,但某种智性直觉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最开始他就觉得INFJ此人压抑。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厕所里。小教授白色三件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熨帖,露出的手背也白得恍人眼,和他这种随手在裤子上摸两把的家伙迥然不同。
他最开始注意到的就是INFJ的手,青蓝色的血管和很有骨感的手筋,然后他看见此人把东西收回来,那处白白粉粉,蜷曲的毛发也是白色的。
观之便觉冰冰凉凉,很像那什么东瀛的雪女。或者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然后此男鬼爬到了自己身上,用冰冰凉凉的手指头,勾住了他的喉结。
在那名为“父亲”的来电铃声中。
说实在的当时ENTP紧张极了,他以前被女同学堵在楼梯间强吻过,都没有这么紧张。因为女同学过于热烈、热情、热望,他惊吓归惊吓但依然能以“这人脑子有病吧”安抚自己。可INFJ不是,ENTP无比敏锐地意识到了一点,INFJ对他冷漠、冷淡、冷傲,但还能给他系扣子,分明就是别有居心,而且不能以“喜欢”单一要素做解释。
那场调情,如果没有电话铃声的催化,ENTP确信百分百不会发生。他在厕所这处空间里目睹了INFJ妖化的过程,哪怕对方只是用自己当工具人,但还是让他有点心跳加速了。
美丽。神秘。看起来是温暖的,剥开发现,内芯却在做不规则分子热运动。
ENTP有着无比旺盛的好奇心和观察欲,他上头了。
他一上头就容易陷入精神亢奋,就像推演公式那样,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未知”于他而言就像□□,提问“为什么”就是他生来的意义。他想知道,INFJ为什么要在厕所里勾他?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什么样的心理?INFJ和他爸是有什么纠纷吗?他爸对他做过什么?他是同性恋吗?他是在报复家里人吗?
于是他A了上去。
如果ENTP愿意,他可以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香饽饽。满嘴俏皮话,热情如老鸨揽客。那段时间他罕见地放下了科研事业,千方百计引起INFJ注意。
先是智性引诱。他给INFJ发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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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INFJ教授:
您好!
我是“道德与正义”这门课的学生ENTP。上周的课实在是太精彩了,下课后我按照您的课堂要求,拜读了《正义论》。不过关于“无知之幕”我有个问题哈。所谓“无知之幕”,是罗尔斯设计的一种正义模式。他认为只有当人们处于一种“原初状态”,即在“无知之幕”背后——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自己将处于社会中的哪种位置,不知道自己的性别、种族、天赋、阶级、人生目标等一切与自身相关的信息时,他们才可能以真正中立和理性的态度来设计社会制度和分配原则。人们会出于对不确定性的谨慎,倾向于选择那些能最大程度保障最不利者利益的规则,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社会中的弱势者。通过这种方式,可以试图规避现实中由于既得利益或主观偏见造成的“伪公平”。
可教授你不觉得吗?“无知之幕”其实就是个道德粉饰过的“信息屏蔽算法”——看上去很公平,仿佛只要遮住个人的出身、能力、性别等一切外在因素,就能制定出纯净中立的正义原则。但问题是:谁设计这个算法?谁规定了我们要在“无知”的状态下思考问题才算公正就算是蒙眼抓阄,也有裁判和计数员吧,谁来当?
学生实在太过愚钝,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忧思难寐,还是想不通,还请教授不吝赐教!
您忠诚的学生E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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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J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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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 ENTP 同学:
你好。
感谢来信,也感谢你愿意花时间去真正研读《正义论》。
你提到“无知之幕”可能是一种信息屏蔽算法,一种“伪中立”的设计——这个视角很有趣,也并非没有前人提及。你可能会对 G.A. Cohen 对罗尔斯的批评感兴趣。他指出,罗尔斯看似公平的分配规则,其实隐含了对现有社会结构(特别是才智与天赋差异)的默认接受。也就是说,「原初状态」本身可能是伪设的——因为我们永远无法真正抹除“天赋”或“起点”的差别。
至于你说“谁来设计规则”,这的确是罗尔斯没能彻底回答的问题。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种规范性理想,它不一定真的能被“谁”设计出来,只是一种推理框架——一面道德镜子,用来检视我们现有制度的“合理性边界”。
如果你愿意追问下去,可以从这个问题开始思考:
1.我们是否必须假定人可以“完全脱离自我经验”,才能谈论正义?
2.如果不能,那我们究竟是在构建正义,还是在建构一种新的统治语言?
期待你的思考。
IN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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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TP就保持着这种思辨水准,高强度骚扰INFJ。他知道INFJ大概率会无视和自己暧昧或者打情骂俏,但一定无法抗拒哲学的诱惑,不然他也搞不了学术做不到教授。他们的邮件从G.A. Cohen到福柯到哈贝马斯,为了弥补学科知识ENTP熬了几个大夜速成大数学家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两眼通红眼圈发黑,闭门不出连INTP的双人成行游戏邀请都拒绝了。不过效果很好,INFJ每一封邮件都回了他,虽然所有内容都是那些什么狗屁不通仿佛后现代文本发生器产出的狂人日记。
第二周哲学课上,他积极回答问题。INFJ无视了几次他的举手,没有施舍发言机会给他。只是ENTP在两个小时的大课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教授。INFP看看他,然后看看教授,一脸茫然,然后疑惑,进而蹙眉,接着不解,于是思考,继而缓缓瞪眼,随之张嘴,目光游移在二人之间,最后,默默闭紧了嘴巴。
她和ENTP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对“此男即将祸害他人”的前奏极为熟悉。她在课堂讨论的时候捅了捅ENTP的胳膊肘,问:「你该不会想要整人吧?我警告你,教授是好人,别乱来。」
ENTP十分莫名其妙:「我哪里在整他了,我在追他啊。」
INFP说:「那你在追、追?——追他?!!!」她差不多是小声尖叫起来,还好大课堂讨论的声音盖过了尖叫,「啊?啊?你说什么?」
「别叫了。」ENTP说,「快,你帮我参谋参谋,我没有经验,怎么钓男人?」
INFP完全不可能回答,因为她从来不敢表白更不敢追人,只等着别人来捡。ENTP也没指望她能帮忙,警告她不允许声张(不要是怕太多人知道了,就处理起来很麻烦)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需要用脑子钓他。
但后来,ENTP对此时的自己嗤之以鼻引以为乐。他蠢得要死,以为用什么柏拉图之流就可以精神链接,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人类就是动物,
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