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凹凸世界当天使》悯山下

49、大海的遗憾

　　这边参赛者战况紧张，另一边律音也倍感头大。
　　想要给大赛系统安插病毒，但现在参赛者们产生的数据并不够完全掩盖自己的操作痕迹，也不够产生足够强的算力，再加上现在凑起来的审判天使也不怎么统一。
　　“……”
　　“律音，艾德和沐进赛场了。”
　　“……”律音愣了一下，接进了何钰的通讯——
　　“不用担心这边，她们两个的恩怨也该解决一下了，我会看住她俩的，至于拦截伊莱恩大人，我会让钰来帮忙的。”
　　“……”律音暗暗松了口气，“好吧，请小心。”
　　“这次应该很重要，多关注一下冥那边吧，她的体质比较容易受到诅咒影响。”
　　“嗯，我知道，法斯和蒙砂在那边。”这边刚说完，另一边就来了。
　　“律音。”恩蒂姆斯再次接入通讯，“我确定一下流程，只需要在所有赛场门口拦截伊莱恩大人，引导他去十辰所在的赛场就好对吧。”
　　“是的。”
　　“另外，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利用我们的公开露面向神使施压吗。”
　　恩蒂姆斯的语气肯定，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嗯。”律音是清楚的，恩蒂姆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审判天使团的职责是监督神使，检察各种影响重大的宇宙级事件，以及巡防宇宙各处的黑暗地带，只受命于创世神，任何神使无权干涉。
　　而前不久，圣裁的发动直接明了是神使里出了问题，天使可以按照规章制度进行针对行动了。
　　很快，小屏幕上就出现了艾德和沐的身影，何钰靠在角落，蝴蝶刀在指尖飞旋舞动。
　　律音很谨慎的关闭了音频项，不再关注那些赛场小屏幕。
　　原初之间存在特殊的感应，能够感知到其他人所处的生死状态，只要没有触发，那就没什么可关照的了。
　　这也是律音先前相信十辰一定活着的原因。
　　每个赛场都开始变得混乱起来，连同天使们所在的赛场。
　　律音抛出的诱饵足够吸引人，原初天使在成为天使之前的秘辛在这一刻被刨白在神使眼下，其中不乏有他们不愿被看到的真相。
　　拥有着少量共同记忆的两人面对面，她们离对方都很远，保持着尽可能安全的距离。
　　沐对艾德的记忆没有丝毫兴趣，不过都是些狗血的陈年旧事。
　　艾德·海瑟薇尔是沐·忒亚·阿尔忒弥斯·阿斯琪蒂克的堂姐妹。
　　艾德的父亲，正是当年将塞勒涅送上人类的捕捞船的人鱼王子，一个早已失去继承权的败者。
　　他没有被王冠选中。
　　在他将塞勒涅送上陆地之后，他展示了他的才华，利用人鱼对陆地的仇恨将分崩离析的族群重新统一，将那个伴随着血腥与混乱的人鱼部落变为了统一的海底王国。
　　虽然这漫长的故事在艾德的记忆里只占很少一部分，但余下的内容足够证明她父亲的懦弱。
　　他不敢承认真相。
　　那些建立了那个王国的元老们都不敢承认真相。
　　小小的艾德被教导要清除旧时代的遗留，要让那些该尘封的彻底尘封。
　　但她也好奇——
　　为什么珊瑚与珍珠的王冠无人佩戴？
　　为什么海底海晶石与珊瑚珍珠点缀的王座被废置一旁？
　　她知道她会在沐身上得到答案，但她又有着无法言语的恐惧，恐惧这真相会颠覆她的一切。
　　她看到了本应是她姐妹，本应被保护长大的沐是如何度过童年的，同时她也在沐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位被众多老人提起的仰慕的公主，哪怕人鱼本就是分离的部落，那些老人对塞勒涅的仰慕与敬意确是真实的。
　　因为塞勒涅才是珊瑚王冠的主人，海底王座的拥有者，统一意志的发起者。
　　但当时的塞勒涅没有话语权，在众多年长的老人们面前，这位杰出高傲的公主并不占有优势。
　　毕竟人鱼就是这样复杂血腥又陈腐的种族。
　　草草划过的画面是沐根据母亲的讲述所形成的想象，艾德的记忆中，那些温馨让沐感到可笑。
　　那个男人带着金质镶嵌着宝石的王冠，宣布共和国的成立，年轻的人鱼们高声欢呼，庆祝着种族分崩离析的历史结束。
　　那个背影在艾德的眼中好像淬上了一层光芒，神圣绮丽。
　　沐以往的表情消失不见，一枚巴掌大的鳞片在手心里捏的嵌进皮肉，她以为自己不在乎了。
　　可以说一开始艾德对自己不顺眼是因为混血种的身份，而自己对艾德不顺眼是因为这位有着血缘的姐妹是依靠她母亲的痛苦才辛福长大的。
　　凭什么呢……
　　艾德一天天长大，那个男人陪着她训练，陪着她玩闹，陪着她学习，一步一步把艾德培养为一个合格的战士，大概懂事的年纪开始，这个女孩就没有再接触过多少“女孩们”的东西了，铠甲和长剑变成了她所喜爱的东西。
　　就像那个年纪的沐喜欢用手枪一样。
　　沐的经历在艾德的眼前一帧帧闪过，被母亲保护着的烂漫儿童，在塞勒涅死后完全逆转的恶劣性格，以及被收养之后的许多许多。
　　艾德忽然想起父亲曾久久在一副画像前沉默，他早已忘记那个崇高公主的模样，画面上只有藻绿色的波浪长发和模糊的五官。
　　是愧疚还是怀念？
　　年幼的艾德无法解答，如今年长的艾德却清楚分毫：
　　她的父亲在回忆，即便她自己不愿承认，那样的表情并非愧疚，而是一个懦弱者在拼尽全力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
　　在人鱼族的历史里塞勒涅是被人类抢走的公主。
　　她和她的孩子必然要消失在陆地上。
　　然而真相在一步步展开。
　　艾德将亲手打破她自己心里的“乌托邦”。
　　回忆伴随着枪响结束，本应一起长大相互扶持的两人再次针锋相对，上次沐能成功反杀艾德是因为何钰的帮助，但沐并非没有与艾德的一战之力。
　　“你……”艾德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发现自己似乎穷于表达。
　　“可笑吗。”沐接上话，“你小时候，哪怕刚刚建立起的国家脆弱不堪也可以依靠大海享受安宁的生活，恣意妄为。”
　　沐的表情平静极了，她在观察艾德的情绪，艾德已经开始犹豫，自己的能力很容易对艾德造成影响，只有艾德再动摇一丁点。
　　“被抛弃的母亲和被抛弃的我却要在那些恶心的目光下卑微求生……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沐静静看着艾德的眼睛，在那双湛蓝的眼底捕捉到了片刻的犹豫。
　　“……”艾德突然出手，一道道水箭离身飞出，咻咻咻的追着沐的身影而去
　　“戳到痛处了么……”沐一边躲闪，一边举枪反击。
　　看起来局势并不明朗。
　　何钰靠着赛场的门框，看着律音开好的通向其他赛场的折跃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艾德清楚近身格斗是沐的短板，力量数据上沐连律音都不如，同时也注意到了，那枚有着异常元力反应的鳞片就挂在沐的脖子上，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的，对沐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也是真相的所在。
　　依靠着元力的作用，沐能大概知道一些艾德的想法，但已经不太能跟上艾德的身体动作。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艾德就已经贴近了沐，腿鞭扬起带着气劲扫向沐的面颊。
　　沐抬起胳膊阻挡，同时向后退去拉开距离，向着艾德连开几枪。
　　可惜，幻影被元力子弹打散，沐被艾德击飞重重落在地砖上，那枚鳞片摔落在艾德脚边。
　　艾德低头观察鳞片，用元力将鳞片托起，升到空中。
　　和沐气息相似的完全不同的元力反应让艾德笃定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相的钥匙。
　　意识改造类的能力能够影响潜意识，甚至改变记忆，沐的记忆是不可信的。
　　坚定自己的想法后，艾德凝聚出一只水箭，准备破坏鳞片。
　　沐摇摇脑袋从腹部被重击的巨痛中回神，抬头就看到了水箭对准了那枚来着塞勒涅的鳞片。
　　那是她拥有的唯一的东西了。
　　“不——”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
　　水箭击穿沐单薄的身体，淡淡的香味伴随血液像花一样在艾德面前绽开，瘦小的沐蜷缩着，怀抱已经破碎的鳞片摔到不远处，留下一片血迹。
　　同时，周围的环境也开始了变化——
　　“哥哥！为我骄傲吧！”
　　少女时的塞勒涅头戴珊瑚王冠，笑容明媚，给周遭的珊瑚群都染上了一层亮色。
　　可是后来，人类的掠夺和介入让这一切的平和破碎，王座和王冠没有给塞勒涅强大的、足以毁灭一切敌人的力量，原本就分散的各个种族更加分崩离析。
　　某一天的晚上，塞勒涅的哥哥，安德留斯，这位年轻的人鱼王子独自登上了人类的船只，他来谈判。
　　人类不需要别的东西，他们只想要领土、资源、还有奴隶。
　　安德留斯承诺将除宝石海之外的大部分海域划为与人类的“共有区”，定期送一批人鱼上岸。而人类，需要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远离人鱼定居的所有海域，并定期进行物资贸易……
　　塞勒涅就在听着，大海不会欺骗祂的孩子，塞勒涅听的清清楚楚。
　　确实，她并不强大，思维寄托的元力也无法带领人鱼族走向和平，统一必然伴随血腥，所以拥有绝对强大的武力的安德留斯才是最合适的。
　　只是，这些上岸的人鱼就永远的成为了弃子。
　　在渔网被吊起的那一刻，王冠与王座的陈规腐节也随之破碎，散进蜿蜒绵亘的洋流之中……
　　简短的真相随着塞勒涅虚影的叙述彻底结束，父亲留给艾德的光芒印象也彻底崩塌，心中的乌托邦瓦解的同时，沐也站了起来。
　　水箭穿透了她的左胸，好在改造后的身体极其强韧，这片刻功夫就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雕刻着玫瑰的手枪被抬起，先是瞄准头部，在移动到心脏，最后定格在左胸相同的位置上。
　　砰——
　　沐被塞勒涅的虚影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单薄的背，柔声说着道别的话。
　　艾德倒在地上，血液从弹孔中涌出，又被控制着回到弹孔中，元力修复了破损的身体，但以往那些信念此刻已经全然消失。
　　塞勒涅的鳞片恢复了原样，只是少了些许光泽，缓缓贴上沐的胸口。
　　“我们……两清了。”
　　艾德笑了起来，两清了，确实两清了，但是自己为了掩盖这一切而追杀沐的那些年，自己日夜思考的那些年，这么久在真想与掩埋之间的纠葛矛盾，其实从一开始，最可笑的就是她艾德自己。
　　她居然还嘲讽别人放不下。
　　真正放不下那些破事的只有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