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白月光》玉华春醒

2、将死（倒叙）

　　好冷。
　　裴令仪感知不到周遭的坏境，但能感受到生命在她微弱的鼻息里消逝。
　　她想。
　　她大概快死了，被方今翊一枪挑死，扔到不知名的地方等死。
　　耳边传来松软的踩雪声，一只带着冷意的手攀上她白皙的脖颈，裴令仪没力气睁开眼，只能眯出一条缝隙。
　　除了方今翊，她想不出还有谁能来看她死没死，死了在补两刀。
　　方今翊的手劲很大，大到一只手用力就箍得她吸不上第二口气，细细密密针扎般疼迫使她睁开眼。
　　方今翊双眼布满血丝，眼睑细密的睫毛下还勾着着淡淡的粉红，额角的青筋暴起，他得多恨她呀，不想让她安生地死去。
　　裴令仪没力气去掰开他的手，只是轻轻地从他的眉骨处描摹，他的眉眼很好看。
　　一点一点，她沾满血迹的手从他的眉骨，眼睛逐渐向下，未干涸的血将他的唇染的更加鲜红。
　　方今翊眉头紧锁抬起脸，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裴令仪上伸的手怎么也勾不到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在意的呢？
　　还来不及想，胸腔里最后的气就耗尽了，眼前忽明忽灭，她想，这会是真要死了。
　　她生命里这最后三十秒，像是被按了倍速健，极快地过了一边她这荒唐的一生。
　　在没穿书接下这个逆天任务前，裴令仪正拿完医院开的缓解精分的药，在街边等红绿灯回家。生活虽然一团乱麻但至少是正常的。
　　穿来之后呢，几乎没有一天正常日子。
　　还记得她穿来第一天，就被方今翊诬陷盗窃宝物被赶出师门，没了师门庇护的她近乎是整个修真界眼里肥肉，她逃到哪，仇家就追到哪，只为了她身上的先天剑骨。
　　而始作俑者只是来向她装装可怜低头道歉，她就信了他的的说辞，他生病了需要剑骨。
　　裴令仪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红着脸原谅了他。
　　裴令仪在现代没谈过恋爱，她坚信着男女之间存在纯友谊，她不会爱上攻略对象的。
　　在日日夜夜的相伴中，她看着他痛的死去活来，防备的心门静静地被怜悯的情绪推开，她开始为他找各种借口。
　　她想方今翊的本质不坏，只是自小缺乏教导，她想她陪着他，一点点的就能教好他，将恶魔教化成天使。
　　救赎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回不了头，道德会绑架着心里的愧意，一点一点沉入深渊，直至没过口鼻时再来懊悔。

　　裴令仪对方今翊的感情很复杂，有爱，有恨，有愧疚也有懊悔，踏上救赎路的裴令仪蒙蔽了自己的感知，一心扑在方今翊的病上，看他受病痛折磨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知道她应该是喜欢上方今翊了，她不想他死。
　　她以为他也是爱她的。
　　寻药之旅一路艰辛，他痛到极致时是靠着她的血缓解，他吸食完她的血液都会难过地抱住她，问她疼不疼。
　　裴令仪想，怎么会不疼呢。
　　那双含情的眼睛里的爱意和心疼她是不会看错的，眼前人俊朗的五官明明和他是一样的，裴令仪卖力地挣扎，胸腔起伏着又进来两口气，脖子梗着向上迫切地寻找爱人的眼睛。
　　“你去死吧，去给她陪葬，你欠她的就该由你偿还。”
　　冷冽的男声淹没她最后一丝感知，这个她，太沉重也太痛了。
　　血从她的口中涌出，蜿蜒四散地淌着，像用她的血肉浇灌出的花朵。
　　那个他口中的“她”出现的是那么突兀，那么亮眼，让被娇宠着长大的裴令仪第一次产生了恐慌。
　　空谷幽兰一样，群山之巅凌雪迎霜，这枝霜雪不辱的梅花仅对唯一的赏花人带去暗香。
　　裴令仪和方今翊都是仰视着她，渐渐只剩她一人仰视，她是寻药途上的负累。
　　她想方今翊是因为同为病友才会怜爱几分她。
　　寻药之旅到达最后一站——东海，裴令仪想着求到药了治好了方今翊就和他到人间辟一处小院，种一棵柿子树，带他逃离既定的命运，跳出必走的黑化剧情。
　　就在这时，楼衔月出现了，清冷出尘的观音女夺走了方今翊的视线，他们天然的吸引力衬的一路忙前忙后的裴令仪像个局外人，就连一路追随而来的大师兄也为她倾倒。
　　换药前一天，裴令仪问方今翊，治好病后会和她走吗？
　　方今翊头一次看她看的那么认真，他笑着说，我的命是你救的，理应听你的。
　　裴令仪笑着说好，与鲛人一同进了琉璃殿宇，白着脸带着药回来，她握着小瓶子朝他笑:“快吃吧，吃了就不会再疼了。”
　　裴令仪看着他拿着药给了快痛死的楼衔月。
　　那一刻她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她拗着一口气带着一身伤痛去了人间，想着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方今翊了。
　　再见是什么时候呢？
　　是她在人间看见吸食人魂的楼衔月，把她的魅妖身份交给师门，师门逼着大师兄离开楼衔月，而楼衔月却用死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是方今翊为了复活楼衔月助妖王重生，她被师门召回又因失了剑骨被一脚踢开时。
　　他隐没在人群里蔑视她。
　　还是楼衔月死在大师兄剑下，他入魔强行引雷劫要让所有人都陪葬时。
　　终于忍不住跑去阻止他。
　　一个剑修没了剑心，没了剑骨，就什么都不是，娇小的身躯被他的长枪挑起，银白的枪头全是她心口溢出的血，那双含情的眉眼结着化不开的冰雪，又一把将她扔回雷劫之中。
　　她的师父，师兄弟个个都愤恨地看着她，她用剑骨换了他的命，让他恩将仇报。

　　想来她这一生可叹可笑，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的要死不活，全然忘记曾经一人一剑睥睨天下的剑尊弟子是何等风光。
　　好累。
　　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被病痛折磨，也不想在攻略方今翊，改变必死结局。
　　她还没感叹完就听耳边响起冰冷的机械音。
　　「检测到宿主改写结局失败」
　　「系统将于十秒后重溯」
　　「十」
　　「九」
　　「八」
　　裴令仪胸腔处疼的难受，替它播报了：“一。”
　　她的这声“一”让眼前人怔住，他摸着唇上的血，想松开手时，凝聚在天空的雷海就将身下人劈的灰飞烟灭。
　　他被烫地松开手，眼里的血丝褪去，他呆愣愣地问雷劫中被困的天一门修士:“死的是谁？”
　　众人皆闭口不谈，唯有大师兄扭开头别扭地从口中挤出三个字：“裴令仪。”
　　他似终于反应过来，悲痛地哭喊，阵内人或悲泣或怒目，嘲讽，终湮灭于雷劫之下，化为几缕青烟。
　　天穹的光掩藏在乌云之下，一只眼睛睥睨着横扫大战后的沧桑人间。
　　「世界线崩塌，解锁结局——迷失深渊」
　　「世界线将于五秒后重置」
　　机械音忽然卡顿恢复成正常的人声，“又失败了。”
　　雷劫轰然倾下，天穹倒灌下天河之水，地心崩裂处若木的种子萌发新生的青绿。
　　一切归于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