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桃花笑断肠-小照》簟色寒

2、颜如玉

　　小爹于我，亦父亦师。到了金陵后，由于病体沉重，小爹深居简出，只偶尔去后山赏花。清醒的时候，便教我读书习字。虽然和小爹只相处了五年，但比起弟妹来说，我何等幸运。可是爹却说，能待在这个谪仙一样的人身旁，岂是幸运二字？这时候，爹的脸上，就会显出一种淡淡的光辉，那是一种回忆与现实交织的神情。爹时常回忆小爹，可是他也总说小爹还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日升月落，桃谢梅开。只是，小爹不能再叫他、逗弄他、回答他。爹常说：展颜，我知道你在这里……有时候，会有柔和的风吹起，浅浅地，抚过我们的面庞。爹就会笑起来，那是一种真正愉快的笑。后来，我问爹说：爹啊，你有多喜欢小爹？爹就会笑呵呵地对我说：不管他化作什么样子，我都能感觉到他，有多喜欢？我不知道，可是他已经跟我化在了一起，随处可见。花开是他，风起是他，月出是他，雪落是他……然后，拍拍呆掉的我，笑呵呵地走了。

　　爹的性格很好，小爹却很糟。以前爹常说小爹没有咱们草原儿郎的洒脱，都是给中原的圣贤书读坏了。小爹就骂他：你知道什么！不要在儿子面前瞎说！然后小爹就转向我说：辰星，不要理他，你要记住，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读好书，你就家财万贯，美人成群……爹有次听见了，涎着脸巴到小爹身边说：我不用读那么多书，不照样也有黄金屋，颜如玉？于是，我惊奇地看见小爹的脸慢慢变红，红得快滴出血来，然后又慢慢变青，变黑，再然后，小爹手上的《礼记》就飞到了爹的头上。

　　小爹很喜欢作弄爹，有一次把爹骗出去买《三字经》，说是我要读，天知道那时候我都开始看《左传》了。爹爹出去后，小爹神秘兮兮地把我叫进房，翻了本画着奇怪图画的书给我。当时我才4岁，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记得爹爹回来之后那响彻云霄的尖叫。后来才知道，那原来是春宫图…难道，小爹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是这样吗？这个问题困绕了我很久，直到许多年后，我翻出那本〈三字经〉，看着看着，恍惚中小爹的笑厣浮现在纸页上。一瞬间酸楚徒生：所谓“颜如玉”，原来竟是睹物思人。爹说的“随处可见”，原也如此吧。只是不知，于我一时的酸楚，却是爹几分的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