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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劫(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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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 追求真理的道路注定是无比漫长的,可是,让人误以为这条路充满鲜花与徐风的人,却是金钱的庄家。
那时候,海风吹过最后一丝欢乐的余烬。夕阳下的海仿佛无边无际,那一片天空,海一样的蓝,泡上的金黄和橘红,在这个曾经蔚蓝的天涯之上尽情徜徉。大风将绚丽轻盈的长条白丝巾吹得高高扬起,几乎与眼齐平,眼看着就要插上了翅膀,飞向未知的远方。
即使把一团颜色盘再怎么打倒重来,画中人依旧娇妍鲜丽。
第一劫
凄声雨景中,凉风飘沸中,风花雪月中,高楼琼绕中,天桥走道内,林立店铺霓虹灯的拐角处。
徒风,徒细雨,徒人而已。
人总说缘分妙不可言,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到底要多少次的擦肩而过,才能换来一次“蓦然回首,故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呢?
黎娅不知道。世人总要求一个答案,火树银花、嫦娥奔月,那么多继承给后来者的故事,当来者却已不要求答案了。与这一个人,一别二十余年,曾经再深的渴望都磨成了灰,碎成了齑粉,随着这桥下触目可及的公交上的“迷彩”霓虹一闪而过,一闪而过,一闪而过,直到夜深了,车行道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一辆车,惟有空荡荡的风吹进来,那种感觉,冰冷彻骨。
然后就再也学不会渴望。
其实,她从未想过这一刻,没有想过,再次见到这个人,应该怎么办。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时间这把杀猪刀”已经把他changed不像那个人,记忆中那个青涩但是光彩照人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第一眼都难以看透的“面具人”,可是,魔力一般的,鬼使神差地,第一眼而已,许多事情、许多人、许多观点,就已经尽在不言中。
如果是十年前,面对这一幕,她会这么形容“双目对视却仿佛目不在深海,瞳人藏海却谓之乎仁。”,看得见,却已经看不见了。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呢?
なにもない。
なにもない。
关门,打开头顶的车前灯。
关灯,踩下油门,车却没有发动。一踩,再踩,蝼蚁撼动了大树,大树却不倒。他烦躁地想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一下,两下,打火机却都没有冒火,哪怕出个星头。手一甩,跌躺在干净清爽的皮椅上,火机就变成副驾驶座的一具尸骸,这时候,男人才意识到门并没有关紧。
他关上了门。力撞千钧。
这个时候城市又迎来了新的一个夜晚,都市霓虹竞相闪烁,抬起头的一瞬间,只是一瞬间。看到“全家”那闪烁了第一下的招牌灯时,像是被电触到的一样,他留下了眼泪,划过嘴角、陷入喉结,深入到衣领里。
邱弥嘉没能意识到这是什么。风沙大,眼睛进了沙子刺激性地流下了水?他不会哭泣,永远也、永远都,永远不。
车终于行驶了,绝尘而去。
世上远而时间远,人已近而空间大。
空间总是无穷大。但是即使是刻意走成了平行线,一个桥梁到停车场的距离,那么远,不离开高楼的桎梏根本纠结不到。人依旧会相聚,也许事隔二十、也许是二十四年吧,邱弥嘉心想、这二十四年的奇怪愿力汇聚成了小溪,唱着一首胜过于缘分的歌。
手在意识之前已经做了动作。
「追随」。
这其实是一个残忍的词汇。要怎么样去追才能明白其实追不过来,追到的都是一片假的影子。人总是不愿意承认哪怕时间带来的只是身体的变化,那么下一刻,魂魄、灵魂、机动意识,那么那个人、那只脚,那片影子,还是那个人吗。还是说,那只是一个做了标识的躯体而已吗?
乱。心里乱,手上更乱。
眼前已经是绿灯了。可是她却在马路上,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开始此起彼伏,他却还在想,当年那艘轮船开走的时候,她听到的,是不是和这一模一样的声音?
然后人就像离弦的箭,踩下了离合器,上路。
这一段路其实无异于阴阳的苦、求不得,不是吗。
风吹起沙子刮过脸,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的时候。
城市的夜晚,初时喧哗;中时寂静,后期死寂,那像是一张迎面贴来的纸,只不过,向下拉的时候,拉不开而已。
按下车窗,凉凉的风才贯冲进来。
张开嘴巴,却是一声有声的叹息。邱弥嘉深深地知道,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了。那个记忆中格外轻狂潇洒恣意甚至乎美好的过分的岁月。
根本没有什么敞篷跑车路过带海的高速公路,而两旁的路灯正在一盏盏地亮起,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海风咸湿味的砂子如喉头梗住的那一颗石子。
想象是这样,近似乎美好。无止尽的追随,有止尽的爱。但是事实只是耗尽了“重逢”的运气罢了。当车堪堪停在约定好的交易中心门前的时候,男人才懊恼地一碰盘沿,不知道是在遗憾还是在恼恨。
特制的钢化玻璃就在这时候被敲动。
0.01秒,双眼移过后视镜的刹那。他看见了自己,自我审视,他忽然发现镜子里的那个男人老的不能再提青春。
故而罗仲生看到的那一双眼比鹰隼还要犀利。
用什么形容那种带着对世界不满的眼神呢?比唐国强少一分“仁”,比市委“李达康”书记少一分利。
像刀子一样。这让罗仲生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可是他面子里一样不显,向缓缓下降的车窗递过去一支烟,笑着说:“老板你终于到了,敏曦姐在里面星巴克等您老久了,还说您再不来就要耍脾气走人了嘞。”
曾经的邱二少现在的“邱老板”没发话,他只是瞅了罗仲生一眼,明明没啥的含义,这小罗愣是从中看出了警告,态度更加谨小慎微。邱弥嘉接过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接着打开车门,他站的方式很奇特。背脊像旗杆一样笔直,叼着烟的时候扫视这平静的交易中心的一个平常下午的黄昏时候,仿佛是他在俯瞰这个“高贵”的建筑,而非交易中心本身在俯瞰他。
红,之所以装作一团暖;暖,之所以装作红。
“找我有什么事?”放下烟盒,再次点燃一支烟。这里有曼特宁的香味,充斥着膨松的暖气。无疑,这是个让人容易松懈的地方,男人按了按有些发闷的人中,这么问。
“你不舒服?”王敏曦问。
“没有。”怎么会舒服呢?Starbucks Coffee,这个女人不知道吗?还是她根本是故意的。向后仰垂身体,这个地方实在有很浓的曼特宁香味,特意布置的黄暖灯像是母亲正在缝制的一个布袋。膨松的暖气散在人心上,人就如蒸发的笼中松糕。
「甜的。」
“为什么你对着我像是在跟什么人谈判一样?”
「为什么你让我看着你就该死地想起黎娅!」
王敏曦就这么看着她的丈夫,仿佛随之越来越看得清楚他的容貌,他的眼角轮廓。大到他那永远不变几十年如一日的长脸,小到他眉毛新长出来的一根“白色”,都被她看在眼内,细细咀嚼。
她忽然就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的开始都是那么美好。学生时代的爱情,追求、浪漫、喜欢,甚至是爱。这一切轻松容易地完成了她25岁之前结婚的梦想
如果真的要说有所缺憾的话…
人生到底是为什么而单纯?
大概也不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那是真的不知道;等到知道了一些,人们说是一知半解;等到看到相同景况只会麻木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道了。
敏曦也是这样,越是接近这所谓中年危机的年纪,她就越是会忍不住回想起一些年轻的往事,仿佛借此能使自己变得年轻似的,走前一步谓之乎老;退后一步谓之乎壮年,这其中的意义啊…
二十几年前,也许禇湘也是这样的年纪吧。
垂着头缩着身体想,这仿佛是一个卑微而示弱的姿势,在这样擎绕着暖泡泡的区域内,在这样一个本该骄傲光芒万丈的人身上。也许她自己没有触动,又也许她根本只是为了作秀给“特定者”看,更或者,只是为了让若干年前的一幕巧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突然受到了触动,很痒,仿佛心头上的一搔,只是那一下而已。邱弥嘉轻轻地握住了敏曦的手,时光飞逝,当年那个扎着马尾辫的飒爽女孩儿恍如隔世,只剩下一张美丽躯壳下包裹的腐朽面庞。
其实你说[是吧]?「握手」到底是什么感觉?肌肤交叉的一刹那,震慑,那说不上。但是有另一个人的温度,你仿佛接触近了他,又仿佛没有。世界在天旋地转地擎绕,然最后剩下什么?
虚无。
想要的,终究是得不到;不想要的,即使得到了也不是自己的。但是她想要的,王敏曦想,她忽然间笑了,就没有得不到的。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
远处的海潮传来放浪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既听不见海鸥的鸣叫,也听不见「幕」掀起的吭响,那是一种无声的涤涌。神说,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赐予我等「天使铜像」以安康,若真的只是一个复制品,不会动也不会思考,伫立在各国的杜莎馆尤如象精灵,又是何其的美好。
飞,然而要飞去哪里。
也许仙魔神鬼择人而嗜的邪想故事永远比真实世界要巧妙灵动、迂回起伏,然而回想起过往,真真切切地想起自己所经历过的,曾经或跑或踱或跳过去的一切,敏曦不得不感叹一句,艺术也许真的缘于生活。
他们,都是一群魔鬼。
快乐也快乐得很单纯,恶毒也恶毒地很巧妙。一个人孤独的时候,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黎娅的友情,那就像是山泉水徐徐从小坡上流下来的小溪,听那泉水叮咚,看那沧海桑田,无论是斗转星移、日月无光,仿佛都不会变。像是溪边生长的一缕薄苔藓,看似其貌不扬,实际上坚固无比。
想是这样想。
想是这样想…敏曦忽然哑然失笑,按下笔记本的keyboard上最后一个句号键。关上了灯,世界重归寂静。
不要哭泣。世界就不会崩塌;不要懦弱,世界就不会扭曲。
一个事实是,他又放弃了和王敏曦离婚的「目的」。开着车离开交易中心的时候邱弥嘉心想,(后视镜里)他看着小罗开着那台深蓝色的小奔把她送走,心里却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慢慢地开着车四处游荡,实现幻想中的心愿,并用蓝牙耳机处理一些着急的事情。
他开车的手法不急不慢,即使在听着别人说话,在都市中的闹流中恣意穿梭的时候也没有半分犹豫,只是当别人想要超他的车,他就会用那漆黑的车屁股怼在路上,像是一只没有张开翅的鹰。
敌进我堵,敌隙而入。
微薄、浪漫、鲜花与爱。疾驰在草原上迅猛地狂奔,无商无灯无故无月无心无神无情无悲无喜,不自觉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这一天最想做的事情的一半——驾着车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疾驰,直到听见海潮翻涌的声音。
他想着她。在二十年以后,在应该回去与情人相聚的夜晚,在刚刚决定与妻子不离婚以后。“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是没有那么多前置理由。应该是多么的无忧无虑。脚踏在离合上,手握住方向盘,一下匆忙的左眼绿灯刚刚变红,就那么疾驰而去,转入左手边的一条小巷。
空的、空的,都是空的。无论夜灯多么闪亮,无论商家的牌匾目光再多么犀利。
然后就突然停下来了。
刹、刹、刹…片儿薄的黑塑料底下又传来二手烟的攻击,可它却迤然不动。
重叠了。
那是在阳光灿烂的一天,复杂而又单纯的城中村里。翻滚着的摩托滚起了一道浓浓的黑烟,可是绝对也烧不到那属于他的“安全区”。她还年轻,脱下了校服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活生生就是一朵水嫩嫩的鲜花。
他熄掉了车头的探灯。她也老了,不光是别的,只是神态,只是动作,只是那瘪下去的双颊和眉间的两条细纹。瘦了很多,深可见骨。一如当年街边饱经风霜的中年妇人。想要踩下油门从这里拔开,可是却行动不了。
也许报应无须等到来生。
滚烫的十七分钟。
就在踏入第十八分钟的最后二十一秒的时候。异变发生了。后视镜里可以看见后数的第二辆的车主大开车窗云吞雾吐,随着那一缕青烟…
一个事实是,对于黎娅来说,她已经足够风雨历尽,坚强无比了。当看到许多关于拯救地球的电影预告片的时候,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路边的油罐突然之间爆炸,如果酒驾的人撞到的人就是她自己的话,面对那样难以承受的后果,她究竟会不会怕。
那个答案就是,不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是什么样不能预测的天灾人祸,她都能够承受。所以,当在这个十年如一日、二十年如一日,甚至,的夜晚的时候看到一个满口恶臭、浑身脏肮的拾荒者的时候,她十分的冷静。
她只是看着他。世界很静,外面的世界无比的凄寒。只有这水泥墙下围绕的屋子格外地温暖。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满身恶臭的怪人开口了,迎面就是一阵酸腐难当的气味。黎娅难受地皱了皱眉。他指着黎娅身前台柜里的士力架,“这个多少钱?”
黎娅并不想回应他。因为她知道回应也没有用。这一单生意并不会成交。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就在这个念头回旋的第1.25个刹那,(也许计算速度只能这样回想),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急蹿进来,擒肩抓手,一拧,咔嚓一声,骨骼撕裂的脆响像是糯米发酵的第一声呻吟,点燃了整个夜晚的第一声炮响。
「邱弥嘉——!」
本来应该这么做,惨叫然后发出第一声警告。
可是也没有这么做。她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很久以后,大概指的是这个眼熟的拾荒者发出痛苦之至的惨叫,旁边一家经营五金生意的老板拨打了报警电话之后。
她还记得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生的。
可惜的是,却像是魂不附体。
直到进了警察局,被那明晃晃的白炽灯一照,人才像是清醒一点,满脸因值夜班而略显疲惫的警察问她,“那个打人的男的跟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想要这么回答,可是却没有开口,嘴巴几张几合就是没说出话来。黎娅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你这样不配合我们很难做啊!”那警察拍下笔,有些不耐烦。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另一个十分年轻的警员打开了。他身后站着一个人,西装革履,笑得像是一尊弥勒佛。
黎娅还记得他是这样说的,“警察同志你好,我是这名黎女士的代表律师,我姓周。”
手机不停地响,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来,短信微信更像是跳动的小波子。邱弥嘉烦躁地在这所蛇口区的派出所大厅里不停地踱步,左右来回至少数十次。
他知道自己这回闹的事太大了。
He shouldn't do that at all.被他掐的肩骨骨折的拾荒男已经送进市医院急救,他和黎娅也被带回这里盘问,黎娅是谁?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不能将那个记忆里很美好的少女和如今这个满脸憔悴的中年妇女对应起来,邱弥嘉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他看到和穿着制服的警察有说有笑的周廉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并和那人道别后说道,“我可帮你把事情了了,花钱了事,下次你可别那么冲动了,兄弟。”说着还一拍他的肩膀,“黎娅丑了那么多,你还出的了手英雄救美。大哥,你现在可是四十多了,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的青头仔啊,拜托你下次…”周廉话还没说完,就被邱弥嘉拍开了手,他还记得他问他,“还是不是兄弟?”
“当然。”周廉毫不犹豫。
“那你就该明白我。”
看着邱弥嘉离去的背影。周廉忽然之间笑了,他吐出口中根本不存在的记忆中应该有的一根牙签,笑着说,“你小子,果然没变过。”下一句却藏在了嘴里,没有出口,不能。
在审讯室找不到黎娅,在大厅也找不到。找到询问过她的警员问她的所去也问不到,邱弥嘉只能走出了派出所的门。
今夜无星无月。
摸出口袋里的烟想抽两口,手机早就调了静音,向前走了没两步。就看到堆放了一堆警车的悬崖之上,坐着一个人。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最喜欢坐在这儿?」
「又冷又脏。」
「因为在这种空旷无人的地方坐着,我的心可以静下来啊。而且,你不觉得这里风景很好吗?」
这里的确是风景很好。站在黎娅身后,看着这“小悬崖”下奔驰而过的夜晚零星车流,他这样想。
记忆实在是一种会淡化的东西。
可是人的记忆神奇在于,无论历经多久,无论怎样的时间冲刷、荡洗,只要是曾经深刻印刻在神经元里的东西,无论历经多久,无论多想要忘记,只要受到相应的记忆刺激,那么一切都会回忆起来。
All the things.
无论你想记忆的不想记忆的一切的一切。那样坐在学校石阶上俯视整个操场的情景犹如昨日。可是,黎娅颤抖地伸手抚摸自己脸上的皱纹,额头的、眉心的、嘴角的,手上残酷的粗糙折射进来,整个身体都仿佛在镜中赤身裸体地被审视。
全部都碎了。因为全部都变了。
这么想就想通了一切。黎娅站起身来,转过身。前面好像有一个人,不认识,好,继续走,只要绕开他。
只要绕开他。
“黎娅。”
不要停。
“黎娅!”
喊的是哪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这么久,这么久以来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我总是以为你会过得很好。今天的事我做得那么冲动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不能够想象,假如在二十多年前遇到这样的事你能怎么办!”
黎娅停下了脚步,她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话,“你多大了?”
他忽然就沉默了。
“你这么大了不知道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吗?”黎娅说,她第一次抬头正眼看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阿玛尼的西装,百达翡丽的表,其它我看不出来。但是可以肯定你现在混的很好。嘉哥,我叫你一声哥,不是希望你能像以,以前那样对我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我都是人家的爸妈了,我相信。我可以当没有见过你,相信你也是。”
残忍吗?黎娅不知道。因为她深深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比她残忍数千万倍不止。
邱家老宅内
禇湘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焦虑了。虽然丈夫早年下马,他们一家六口很是艰难过一段时间,但是随着二儿的再度发迹,脚下卖出去的这座老宅又重新归回他们家手里,生活仿佛又是从来没有变过。
但比起这点,她更加明白的是,她的二儿子弥嘉到底是怎么再度发迹的,如果没有周廉的这个电话,从别人口中得知已经年近五十知天命的儿子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打架进警局,她也许还不会那么焦虑;但是周廉这个电话一打来,马上就将她从温暖的高床软枕中拉醒,走回人间。
她始终是记得周廉是怎么说的。
「湘姨,嘉哥他…下面我说这事您老千万别激动啊。」
「你说,我能受得住。」
「他为了黎娅把一流浪汉打了,现在人都进派出所了。」
「…我知道了,周廉,麻烦你去把他保释出来。」
禇湘就站在大门前等着自家儿子。
邱弥嘉却略过了她径直打开了大门。
“我这老太婆不说话你是不是都要当看我不见啊!”禇湘开口。虽然口称老太婆,但她看起来并不老,穿着一身灰旗袍,仍显身段。
“不敢。”邱还是径自往里走。
禇湘却拉住了他的手,“来,我们母子俩好好说说话。”
邱家唯一的花房,鲜花盛开,禇湘拨开眼前好几盆姹紫嫣红的盆栽,从角落里搬出一盆盆身已经陈烂腐旧的植物来,可是出人意表的,那盆栽里的花竟然还未死绝,一个花苞七朵花,竟然全部开放。
“我记得这是你和黎娅一起买的。叫蓝雪,对不对?”
好多久,禇湘才听见一句,“嗯。”禇湘听了长叹一声,说,“我们家对不起她。”
沉默。
“如果您今天是来教训我的话就免了吧。”说完,他就想要站起来。
“你哥哥喜欢凯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禇湘的话使之停下了脚步,“敏曦这个儿媳妇我不是不喜欢,只是,她的父亲王博和你的争斗已经白热化了吧?你不可能再跟她走下去,更何况,”禇湘又叹息一声,“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暗里面做的那些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妈。”
What IS Love?
他不知道。[人生],白与黑,早就分不清。名字,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哪一个。就连他爱哪一个女人,哪一个才是他应该爱的,他也说不清。
他的一切好像都已经交到了赌桌之上,还没有满盘皆输,裁判官就已经宣告死亡。
再也没有一个人为之能划上一个句号。
「酒入愁肠愁更愁,没有酒就更多愁。」罗仲生喝光杯中的威士忌,转身离开。踏出酒吧的那一个刹那,电话响起。
是他的妈妈。
“彤彤发高烧!38度9!你老婆不知道去了哪里!刚才五金店的老板杨炯明打过来说有个男人在店里为了她打人!门都没关就跟着那男人跑了!你说你娶媳妇人娶媳妇,人家都要个大学学历的,就你…”
“我马上赶回来!”
罗仲生挂掉电话打的回家,他知道母亲中风后下身瘫痪行动不便,根本没法带彤彤去医院,黎娅那个贱人到底是搞的什么?这么大事竟然联系不上还跟男人跑了?
一切都很急。等到女儿彤彤的烧降下来一点,坐在市医院的大厅里看到匆匆赶回来的妻子时,罗仲生的脸还是臭的能煎鸡蛋,开口就说,“你还会来啊,是不是要彤彤烧成傻子你才肯来?”
“我有点事,对不住。”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女儿,罗仲生语气缓和小声了一点,“店不看直接跑了?”
“发生了点事?”
“野男人?”
“罗仲生!你今天怎么了?”
罗仲生低下头,好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当年我就说过,分手吧你不分。现在还把彤彤生下来拖累她。”
“我这么多年的付出你看不到吗?是!”黎娅自暴自弃地说,“今天是我的初恋情人在砸场。但是现在没事了不是吗?你能不能别小事化大?”
罗仲生沉默了。
黎娅说,“你今天真的很反常,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她想接近丈夫却被推开,罗仲生说,“别碰我。”
“仲生!”
“黎娅,我现在很难控制我自己,彤彤你带好。我不希望再出现今天的事。彤彤发烧妈联系你却联系不到!”
“她没给我打过电话!”
“行,我信你。”罗仲生说,“好好看着彤彤。”
黎娅那张无辜而又倔强的脸恍在面前,罗仲生却恍惚记得初认识她的时候她的样子,个头矮,穿着女兵的制服也不出挑,退伍后去当了一会儿交通警,没多久就被撤了下来。
在一切还没有开始之前…
如果没有她,也许现在他也不会有家庭的累赘了。苦笑一声,罗仲生想,如果没有她,他可能也坚持不到现在。如果不是俞警官死了,他也许会完成得了任务,和她,和彤彤和妈妈,一起好好地过下去吧。
可是现在,罗仲生一拳打在眼前厚重似乎坚不可摧的树干上。
叶落飘零,什么也没有了。他至今还记得王敏曦对他说分手时的样子。他总是觉得她有魅力又高挑,像是朵悄然绽放的白玫瑰,他也明白,就算没有任务在身,就算得知了根本不能从她手上得到更多关于邱弥嘉的信息,他还是甘之如饴地和她保持了近六年的关系,是因为爱。
他的心里既贪恋黎娅给他无私的温暖与支持,也贪恋和王敏曦这样的高知女性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爱与欲的迷恋。
因为她更懂他。更能站在他的角度来想事情。所以无论和敏曦的爱情是多么完全几乎建立在利益上的交换,他还是深陷其中。
他现在失去了一切。几乎。
上司俞廷强是唯一知道他卧底身份的人。他死了、王敏曦是他取得有关青联帮第一手材料的完美渠道、没了。
他剩下什么?他到底剩下什么?
翌日
在得知人称过见愁的嘉哥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打架的时衡,罗仲生心里其实是拒绝的。虽然他跟着邱弥嘉多年,知道他坐拥一白一红两大玫瑰,但他也明白这个卧底其实是一个私生活相对检点的人,并且遇事冷静,谋定而后动,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他在他手下干了足有一年九个月,从来就没有抓到他一个可以确切定罪的痛脚。
但他这个疑惑在王敏曦叫他去她的律师楼办公室的时候就悄然解开了。
“敏曦?”
王敏曦正皱着眉看着电脑上的视频,头也不抬道,“叫我Yolanda Wang.”
"OK, Yolanda, what's wrong?
“我老公昨天打人的那个地方的那个女人很眼熟、你帮我查查她是谁,最近在干什么,靠什么维生,最好祖宗十八代给我找出来。”听了她的话,罗仲生凑过去看电脑上的视频。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是杂货店外的监控视频。
毫无疑问是黎娅。
那一刻罗仲生想了很多。他想到了一条疯狂的计策,无人能挡。
事实上是邱弥嘉事先找到罗仲生的。
就在邱家老宅。氤氲茶香芬芳,雾气腾腾,自从罗仲生一进来,邱弥嘉就一直用一种看得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他,可惜罗仲生自觉已是将死只人,根本无从畏惧,只是脸上装的畏怯,实际上分毫不怕。在他问了几回“邱老板您有什么事”之后也沉默了。
“我知道你跟我的妻子有一腿。”
邱弥嘉放下了茶杯,“我可以不介意。事实上,我已经向她提出了离婚诉讼,你们之后完全可以在一起。”
“邱老板,我…”罗仲生欲言又止,仿佛有莫大的痛苦。
“我想你也已经知道我的初恋情人就是黎娅?”
“您…?”罗仲生抬起头。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邱弥嘉说,“让她知道你有婚外情就可以了。”
秋一曲莫名的海棠,蝶一花春秋的冬季。
禾以是而非。禾是韦它的绿,只要一曲秧歌,就迷离失舞,黎娅从未想过罗仲生对她说分手的样子,从未想过。哪怕这一幕和若干年前的一幕惊人的重合了。她曾经以为,一个心中的神灵倒了可以找下一个,却从未想过,缘以份生之乎打击。
爱,是一种肤浅的东西。它就是利益的姘合,是人生利益的最大化,是虚伪面具筑就下的安全感城墙,然后就那么一推,一摧就毁。
那种感觉回来了。
那种毫无安全感的感觉。满世界都是淬人的利箭,只要出现、只要存在,就会满身弹孔。无处可逃。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当年母亲知道父亲出轨的真相的时候那种声嘶力竭的声音,那刻骨铭心的一句句话,“这个世界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都是贱种…”
没有人可以值得相信。
没有人。
罗仲生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黎娅,她仿佛醒着又仿佛没醒,凄凄哉哉忧忧惑惑的、瞪白的眼白里开始充溢血丝。他当然爱过她、当然、这种爱绝大多数建立在怜惜上面。正是因为黎娅悲惨得让人怜惜的过往,他才那么保护她,而又愿意在接受任务之后继续与她组建家庭。他明明是爱她,却又要伤害她。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黎娅撑眶涉眉,抬起头,这么问。
“你知道的,”罗仲生说,“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黎娅朝他大吼,整个夜宵大排档匡肩裸背的男人们都回过头来看他们,黎娅就又低下声音来,“我不知道。”
“你看那个照片,你仔细看。”
黎娅解锁手机,崩裂的屏面犹如人分裂的四角面,她又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床照,却没有任何三级场面,只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他们笑得幸福甜蜜。黎娅半晌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愚昧的样子让罗仲生又叹了一口气,他说,“你看那个女人是谁。”
黎娅疑惑地抬头看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凝视。然后记忆就像是复苏的猛兽、要开闸了,要开闸了、就是那一刹那?
“王敏曦?”黎娅开口、问出口却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声音。
灯火排拢逐夜排,四野飞孩野人家。笑问哥哥何处去,敲门自问旁人家。
竹舍、流水、夜晚,四面穿得像散财童子的孩子们跑来跑去,明明今晚怀星抱月,可是黎娅却觉得站在渡河人那一艇舟前,众星抱暗无路可走。
明明前一晚上自鸣得意,胜券在握的人还是她。可是,也夜间天覆地转,连位置都变了个模样,邱弥嘉,这个男人似乎永远拥有掌控别人的能力,黎娅苦笑。
静,无比的静寂。静的只能听见厚重的竹条搭构的类窗外一阵小溪潺潺流水度过的声音。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一个是因为根本不想和这个永远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人说话;而另一个却是在忏悔。
忏悔这种尤如青春年少热血上头的冲动感觉;
而又骤然感觉自己变年轻了。
冰与火,夹板式的煎熬、明明这间藏自乡间的竹舍已是世外桃源,明明竹夹圆扰曲弯诉说着人间最美丽的热闹,明明金钱制造出来的惊喜已是那么的洞天席地,无从掩藏。可是此刻的两个主角却仿佛人在其内物不在其身,朦朦缭缭逢逢调调莫衷一是。
想说的话很多。想做的事也很多。
可是最后黎娅还是叹了一口气,她说,“停下吧。”
停下吧。停下什么呢,覆水难收了啊。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事不是你曾经说过的深情人的模板呢?邱弥嘉不知道,他只是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自己是做不了心目中的那个忠义双全的情义两相知的英雄而惋惜还是怎么样。
这只是无比的疑惑。
“黎娅。”
“什么事。”
“黎娅。”
“行了,不要一直喊我,”黎娅抱臂,没有抬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正如你知道我是什么一样。”女人住了嘴。可是他却知道她没有出口的下一句是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
而又忽然觉得也许禇湘不允许他说这句话。
然后仿佛就回去了。一切好像啥也没发生过一样。没有这一切的责任、没有这一切的荣耀,什么也没有必要去在乎。
大概就是这样的过往。
记忆里的家一直是金碧辉煌的。
起码那盏完全仿自法国宫廷的吊灯是这样的,人总是会人来人往、然后他就在上面俯视着一切。
一切。邱弥嘉还记得他应该是很崇拜他的父亲和哥哥的。他站在上面的时候,他们就在风笑中谈声,眼睛里谈钱,然后就那么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
被金黄色的光芒所蚕食。而他就可以转过身去,躲回自己的世界。而这个平衡大概就在,邱弥嘉敲敲手中锃儿发亮的玻璃杯子,一下子就被黎娅的话拉回了现实。
她说,“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真的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他喝了一口酒,“你那么喜欢我。二十年后你不能继续喜欢我吗?”
“那么你呢?”黎娅看他,用那种认真得恐怖的眼神,“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
冰冰冷的空气着着急的火。
差一个摄氏度就能燃烧。
急切拼凑的眼神像是艮留的星火——火石电光。
“黎娅,”他忽然之间笑了,握住双手抬起头浅浅地笑,“我还记得呢、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那个时候天空还没有蓝,迎面就是一阵黑。
黎娅沉默了。
邱弥嘉说,“我记得那不是在祖屋呢。是在我爸的一个公寓,”他笑着端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眼睛里闪着光,看着对面的人就好像是一个孩子蒙得了糖果,“你看起来好傻,穿着白毛衣红毛裤。是吧?”
“我哥说呢,你是个会抠鼻屎的鼻涕虫,还敢去摸他的宝贝电脑。”
“闭嘴。”黎娅站起身来,“我走了。”
他没有阻止,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劝你仔细考虑一下,罗仲生不是一个可以托附的人,起码现在不是。”
眼看着黎娅去了,邱弥嘉一个人才踱回车里。
他感到累极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也不明白人世间真情的界限在哪里。反正就是觉得很累很累,很想有个抱枕可以靠一靠,很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彩色的天四脚的大地,春花的风螺旋的桨。
不知不觉地他就发现自己竟然去到了文凯莉的家门前,世间昏暗惟大厅的一缕烛光,喉头苦涩惟桌边的一口香甜。
凯莉问他,“怎么了?不是最喜欢喝咖啡的了么?”
是啊、世人皆知道他邱弥嘉喜好附庸风雅,最好那一口洋鬼子的猫屎料,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往孕育什么样的人。而又是怎样的现实逼迫他无情冷酷。
没有人知道,他也不知道。
混血超模那张精致而充满异域风情的脸慢慢靠近,头上是力度适宜的温柔按摩,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思想一下子飞到了天际。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梦一样的斜阳。可是斜阳也飞不过那个牢笼。居民老楼琼绕的市十五中,就像是一堆劳改犯围绕着的少年劳改场、永远逆光、永远吵嘈,只要鸡鸣的声音一响起,那必定是潺潺的流水声。
这只是黎娅给他的形容而已。
事实上他是知道的。这是自由的域领,代表他终于得以逃离邱家。
但是这样的逃离是有代价的、选择做了最坏的人,那么事必有人比你无数倍的好。
像是他的哥哥。那就像是站在云端的仙子,终其一生只可以仰望。
他记得,他就是在那时侯认识顾绍的。顾绍是三年级的尖尖尖尖子生,每逢大考月考季考年考,他事必就是第一名。
多么想要将他毁掉,打落泥潭里,永世不得翻身。
很快他就找到了机会。在张寰宇一次对他的故意围堵中救顾绍一回,自此称兄道弟,他一直在研究着究竟如何将一个天之骄子打落尘埃,直到他发现了顾绍对他隐隐的爱慕。
有时候他也会去想这些手中羔羊的心理。那到底是什么呢?他像他一样,都在渴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那一天,他还记得,正午阳光正好,顾绍想借着他睡着了偷亲他。
然后被他那一群“手下”看到了。自此顾绍就成了人中污物,他找人去打他,才从三年级降到二年级,才见得到黎娅。
这些奇怪的命运序曲,一环扣着一环,丝毫不能容人分辨。
黎娅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她的奇怪不在于表面皮肤、而在于枯骨之内。她孤僻,所以其貌不扬;她孤独,所以凄惨的可怜。当年,他总是能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才那么固执地想要将她纳入保护。
就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为了利益负她的时候她才会伤的那么深吧。
想着东西,女人的嘴唇却近在眼前。
恍恍惚惚的,竟然记起当年狭窄出租屋下昏暗的灯光,那瘦削的少女躯体。
都是孽缘。
罗仲生静静地看着手上不断增加的未接电话。
女儿安静地睡在母亲的怀里。手机也早就被调了静音。他想象得了黎娅暴跳如雷的样子。可惜却仿佛不想去承担后果。他还有更伟大的目的等着他去走。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他就可以捣破蛇口的制毒工厂。终于可以将黑暗世界里的人一网打破。
他永远也忘不了,就是那群人,怎样在澳门剁下他父亲的双手,又是怎么样一步步送他的家庭、他的学业走进绝路。
激情漫化了十六夜的气泡,就那么一点一点地延升。
直到黎娅闯了进来。这近十年来,罗仲生一直觉得她变了,又仿佛从未变过,她目眦圆瞪,问他,“你要带我的女儿去哪里?”
“我要跟你离婚。”
“那你带走我的彤彤干什么!”
“女儿是我的!”
“她是我的!”黎娅冲过去想要把女儿抢到手,久眠的孩子“呜哇”一声惊醒,像是点燃黑夜的第一声鸣叫。
“吵什么,”仲生母亲冲出来,“你们怎么吵也不能影响到孩子啊。”
黎娅沉默了。很多句话搁在喉咙口里,说什么也开张不了。直到局面化作了一层疑膏,王敏曦的脸像是恶梦一样出现在眼前,摔起的人民币砸在脸上,仿佛掀起了滚滚的尘埃。
她曼妙的红唇一张一合,只吐出三个字,“给我滚!”
风停了,雨也停止呼啸。很多年以前、谁那么坚定不移地凑在一起放烟花看人来人往,说天下道无主愁肠,然则都变成了一朝空话,荡递千年。
黎娅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了。王敏曦站在原地,她看着哭闹不休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个大力就从罗妈妈手中抢了过去,塞到黎娅手上,附赠了一句,“快走。”
这电光火石的一切发生得太快,黎娅急匆匆地跑了。
罗仲生只来得急质问王敏曦,“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干什么需要你管吗?”
“那是我的女儿!”
王敏曦迈到一半的步子停住了,“你也没告诉过我你是谁的老公啊!”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哪个人是王敏曦最不想面对的人的话,那这个人事必就是黎娅了。可是时过境迁,这人世间竞还是要她再见过她。
她感觉慌极了。几乎不能自控自己的情绪。
她有一种预感,黎娅是要从她手中撬取她所拥有的全部的。
而这几乎是她所无法制止的。
晨光飘扬的早晨。却有一个对窗沉思的身影。
“是吗?”邱弥嘉正在接电话,“确定是他?”他向后踱了几步,“不,不用。对待叛徒就应该有对待叛徒的作法。…是吗?她又想见我。我见她。”
文凯莉拥有蛇一样的曼妙双手。
她轻轻地凑近男人的脖颈,却被反手抓住,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邱弥嘉给她看哥哥微博里最新的动态。
那是一片孤寂的海。This season lonely but why lonely too?
“他想你了。想得连英文都不会用了,快回到他身边吧。就是现在。”
晴天霹雳。
还是交易中心的咖啡馆。可是这次竟然已经没有了开门的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见我,我们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他坐正,“而且这二十几年你没有一儿半女不是吗?我需要后代。”
“我知道为什么。”王敏曦喃喃道,“我知道为什么。”
“什么?”
“她回来了不是吗?从十几年前她就是我的噩梦了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
“不想和你争那么多。签名吧。”
“我不会签的!”电话铃就在这斩钉截铁的说话声的下一刻响起。
王敏曦接了电话。一分钟后她挂断了电话。
她说,“以前你用我来威胁我爸爸,现在你用他过来反威胁我。高招。真是高招!”
沉默。接着就是死寂。
At this time I say always love you.
Just coz your pretty lovely face.
When you are laughing, I think I am the happiest people in the world.
So close to me, plz.
Second Tape
玫瑰会盛开吗?
人所说月宫之月几度飘渺
飞,然而要飞到哪里
「人世如同白驹过隙、何处来何处去。」
接到法庭的传讯书时。黎娅几度不肯相信。
她还住在和罗仲生一起的家里。他的母亲也还在那里,不停地劝说她放弃吧,彤彤是他们的。黎娅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一些奇妙的心悸。
这几天竟然还会做梦。她梦见在一所阴暗狭窄的房间里,有一些飞扬的粉尘,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熟悉的人影,一觉醒来,竟然连张开手都觉得那是一个血手印。
黎娅极力命令自己镇定,然而就在开庭的前一天,她送彤彤去幼儿园的时候,一个令她极其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周廉。
其实她一生都没想到再见他。只是近来的生活,真像米打乱了线。彤彤刚进幼儿园,而这个人就站在她背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干什么?”黎娅问他。
周廉朝她一笑,举了举双手袋子里的水果,“不见二十几年,就是这么对老朋友的了啊。”
两人在街心公园的一张椅子坐下。
周廉看到路口有自动贩卖机,竟然很有童心地去买了两罐芬达,把白色的递给黎娅说,“好多年没喝这些东西了,怎么一见着你就全回来了。”
黎娅瞥他,打开扭儿,“在那些机子买的特别贵。”
“是吗?才四块五毛。”周廉格外无辜地看着她,“很贵吗?”看着老朋友一把年纪装可爱实在是很好玩的事情、但是黎娅还是没有笑,一开口就是那种格外沉重的语气,“蝎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蝎子是周廉当年的外号。可是黎娅的套近乎还是不能使他完全放松下来,他说,“明天不会有人来出庭了。”
“什么?”
“明天不会有人来出庭了。”周廉再说了一遍。他看着黎娅,“罗仲生在17号的时候在深圳湾大桥死于交通意外。”他停了停,仿佛在观察黎娅的神色,“肇事者畏罪自首,但是无力偿还。嘉哥已经给了一笔钱给他的妈妈,让她带彤彤回乡下了。”说着他看了看表,“这个点应该已经出发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黎娅似乎丝毫都不能接受状况,她抬头,然后又摇头,接着抓住了周廉的肩膀,她似乎完全都不能理解到她现在的动作就是一个村姑在要胁高级商务人员。她说,“我刚刚才看着彤彤进幼儿园呢。不行,我得打电话…”
说着,她拨打了婆婆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周廉就那么看着她打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提着包回到住处,看着空无一人,而且行李都被搬之一空的房间就开始哭。哭了两下又看着她擦干眼泪去和罗仲生合开的店铺看,却只看见一群陌生的装修人员冷漠地说“店已易主”。
“怪不得,”他听见黎娅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怪不得她一直说店她看就好了,原来是要代替儿子退租…”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神经质了,他想。周廉看着黎垭向他走近一步,而他就退一步,他听见她说,“他那么可怕你们不知道吗为什么还要替他做事。不,”黎娅抽筋似的摇着头,“他就是魔鬼。当年也就算了,哪怕是这些年…难道…不,太可怕了!”
周廉根本就不知道黎娅臆想到了什么,他只是抓住黎娅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他说,“如果不是你,他才不会被逼下毒手,你要明白,对他来说,你才是那个魔鬼!你才是那个定时炸弹!”
黎娅看着他,忽然大笑,“你认了,就是他做的,”她笑着捂嘴,“如果我有录音。”周廉几乎被她气疯了,他说,“你应该好好想想,做什么选择是对你最好的。你们女人不是最懂得做这些取舍的了吗?”
沉默。接着他听见黎娅说,“蝎子,我们不也是兄弟吗?为什么从头到尾你真正效忠的,当作兄弟的,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从头到尾你真正效忠的,当作兄弟的,只有一个人?]
周廉看着黎娅几乎已经看不清的背影,忽然间笑了,这里电线外的天空班驳阴暗,似乎快要下雨了。
很多年以前,他每天见到的天空也是这样。
但是黎娅,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邱弥嘉,我周廉一辈子所能够望见的天空,也是如此,电线班驳,倚着脱漆老墙,在昏暗的窗狭之间,扭曲成了更穷苦的景象。
我不想要那样,这与我和谁先相识,与谁更加情谊笃笃无关,你明白吗?
you are my best friend Always.
But I love myself more, and more.
夜,惟有正中央的一具关公像分外显眼。
「敏曦,你要吃芒果雪糕捞吗?」王敏曦一怔,在入门的第一刹那,然后她沉默无语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她的父亲,坐在太师椅上,背光,几乎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听他说了一句,“出来吧。”王敏曦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人影竟然从内里的隔间慢步走了出来。
完全没有觉得还有第二个人!王敏曦紧皱眉头、这个人绝对是古武高手。谁知这个定论刚一下,一句带笑的话就完全静止了她的想像,“大小姐,认不出来我吗?”
那个人走到了王敏曦跟前,她才警觉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帮里丈夫最倚仗的第一打手杀神卢继康!yolanda几乎掩饰不住地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却听父亲叹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以为这么多年来爸爸就眼睁睁看着女婿驾空我了吗?”
“这么说,”王敏曦还是紧皱眉头,“他一直是你身边的人?”说着她竟然像是不可置信般地扭头看向父亲,“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同意跟他离婚?还说他,”她指着卢继康,“他威胁你?!”
黑暗中的老人身形奇硕,像是一座不动声色的大山,他说,“青联帮始终都是我们王家的。只是可惜我多年膝下无子,你又一心痴恋那个父亲倒了台的小子,这才让他鸠占雀巢了这么多年。”
“什、什么意思?”王敏曦惊疑不定地看着卢继康和黑暗中有些陌生的父亲王博。当年一身拳法曾打败众多高手的“拳王”王博只是长叹一声,“父亲也是老了不中用了。本想就这么交给那小子算了,只是觉得,他既然敢这么对你,未死之前也只是想为你做一些事。你与他离婚了也好,青联帮里的那些叔伯绝对听我号令,也就是听你的…只要你把邱弥嘉那小子的势力一点点拿回来。”
王博咳了两声,“你有了权力,要什么男人不可以呢?”
王敏曦没有说话。一直听着王博说话的卢继康却在此时开口了,他是个很健硕的人,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说,“大小姐,我和众位叔伯都相信你是有才的人。你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又是律师界的牛人,不应该比邱弥嘉一个父亲倒台,十几岁就出来行古惑的人弱啊,您说是不是?”
听完这些话,王敏曦不怒反笑,“你叫我大小姐?不叫夫人了吗?”
“敏曦!”王博大喝一声,“继康是我至友的儿子。你不能这么跟他说话!”王敏曦却丝毫不惧,“什么至友哪个至友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家伙在警队装孙子在邱弥嘉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你见过吗你就敢来骂我不该这么跟他说话!爸爸!这个人信不过,真的。”
卢继康却笑了,“看来大小姐不信任我。”他绕着瞪着他的王敏曦转圈圈。然后慢慢说道,“那如果我能帮大小姐解决黎娅这个心头大患呢?”
“只要你能让嘉哥不再纠缠她。我可以考虑夺权。”王敏曦说。
「那一天,天空依旧晴朗,正记糖水铺的阿姨问她,“还是芒果雪糕捞吗?”她说,“不,我想吃绿豆沙。”」
王敏曦离开之后,王博半是叹息半是感慨地说,“我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到时候姓邱那个家伙花言巧语几句,怕是又要弃械投降了。”
哪知道那卢继康却说,“不,不会的。王叔没听说过吗?最毒女人心。”
最毒女人心。意思是不要被女人较温柔善良柔弱可欺的外表迷惑,忘记她们本来就并非甘于弱者。邱弥嘉就常常忘记这句话。尤其是在面对黎娅的时候。
其实他很惊喜,没想到在周廉告诉他她是那样的反应之后。她还能主动来找他。
他们在Starbucks相聚。
这其实对他们来说是个史诗级的地方。尤其在这种根本失去了青春的年纪、总是想抓住一点青春的尾巴。好证明自己永远不会被时代淘汰。但是怎么能呢?但是怎么能呢?
落地窗外的立交桥纵横捭阖,人如同笔下蝼蚁。
黎娅转过头来,但是她竟然没什么想说想感慨想形容的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这辈子没有遇见过你。”
“遇见也是你所选择的;不见也是你所选择的,”邱弥嘉耸了耸肩,一摆手,这么说,“我什么时候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呢?”
黎娅看着他,那种毫无眷恋的眼终于加了一点颜料,她笑,笑得有点周廉口中的神经质,她说,“从头到尾都只有飞蛾扑火的那个人的错,火如果不是那么耀眼,飞蛾怎么会被吸引呢?”
“我不是火,你也不是飞蛾,”邱说,“黎娅,你要知道,我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如果不是这样…你自己说吧,”他指着窗外的立交桥,“在那人行桥重见的时候你也是很激动的吧?”
“那你就有权肆意破坏我的生活了吗?”黎娅这么问他,“很久之前是这样。现在也要继续吗?我觉得,如果是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上上辈子欠你的,也已经还够了!”她痛苦地低下头捂着脸,“如果你是我的悲剧之源,就请你离开我吧。”
如果你是我的悲剧之源,就请你离开我吧。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看着这个女人面目全非但是轮廓依稀的脸。一些奇特的情景这么涌了上来。
他曾经是那么俯视她。因为十四五岁的黎娅总是低着头。也因为缘分,他们是同桌。
所有得到的得不到的一切也许都是因为缘分。
他会因为不期而然的一次次相遇而对她产生宽容感。然后就是好奇。但好奇的背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怜惜。
但是当时的黎娅是不懂的,她的眼里人生就是地狱,每活一步都是“吃屎的过程”,又怎么会明白旁人对她的是非功过呢?
又怎么会明白别人对她的是非功过呢?
邱弥嘉不懂,所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黎娅,我已经和敏曦在商讨离婚后财产分配的事情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拥有了那么多,我很难对别人放得太低,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对你有感情,我是不会做这种这么冒险的事情的。”
说完,邱拎起提包,关上了两杯摩卡之一的盖子,“小娅,我喜欢你。”
「小娅,我喜欢你。」
时空真的穿越了吗?看着关上星巴克厚重玻璃门的那个背影,黎娅想。那时候,他们都还不是这么满脸皱纹。
但是现在,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肥大双手,黎娅忽然醒过来了。
一滴泪划落眼睑,「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只恐双溪舴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语文老师啊,我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年龄,才真正明白这些话的含义。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黎娅的脖子上长了一小块硬物,医生建议切除。她去市医院进行了手术,脖子被打了麻醉,完全无法移动半分。
她坐扶手电梯下去,到了三楼的时候,一个身着白大褂头顶棕波浪的时髦女医生向她走来,“你好,哎你不是罗仲生的太太吗?”
罗仲生的太太,这个称呼真正久违了。
除了一所在这座城市按揭到一半的房子,他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不过,黎娅想,她也已经打算把房子卖了回乡下。
“有什么事吗?”黎娅有些防备。
“你好,因为在家属资料上有你的名字而我也曾经在你先生收集上看到过你的照片所以认出您来了。”棕发女医生道,“我是您先生的心理主治医师,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来复诊了,手机也打不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黎娅看着她,一直看着她,没有人说的时候她可以当作尸都没有收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反应那么迟钝、直到看到那个女医生貌似真诚的眼睛,黎娅才说,“他已经死了。”
话说出来,竟然没有哽咽。
她记得她去太平集纳看他的尸体的样子。
婆婆也竟然没回到乡下,一个人拿着扫帚赶她走,好像中风导致的下肢瘫痪全是梦一样。彤彤在哪里,她也不知道。是到了那个时候,黎娅才发现她真的不了解罗仲生。
她竟然真的相信了他就是深圳人。
建立在欺骗之上的感情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让它随风而逝。
“什么?!”女医师的声音言犹在耳,“发生了什么事到底?!”
“我想这与你无关吧!”黎娅突然凶神恶煞起来,常年的市井生活让她活像一个泼妇,她说,“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他有什么心理问题!”
“大姐我想你误会了真的,”女医生试图安慰黎娅的情绪,她看着周围或病人或护士者医生的目光,说,“是这样,我有些关于罗先生的东西想给您看看。”
光说雾,雾又说光。
可是没有一个人会说是自己。看着女医生的背影,看着她拿出来的那些所谓求诊记录,黎娅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浮在了空中,怎么看都不真实。
要怎么去说呢?
原来罗仲生当年为了她犯错离开警队不过是顺便。他真实的目的是脱离警队进入青联帮当卧底。因为多次开枪打伤人而在医院有记录,被警队叫过来接受调查。
可是他死了,他为之奉献一生的警队却没有人知道。
最可笑的是,从女医生口里得知的,邱弥嘉是青联帮的现任帮主,而王敏曦不再是当年那个未来接班人,她已经成了他的夫人。
其实她知道他们会结婚。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丈夫会去为破坏他们的婚姻而努力。不愿去想那么多的问题一下子解答。
心里面竟然是无奈。
这么多年来,都为了一个人兜兜转转。
有什么意思呢?
王敏曦深深地明白,对于父亲来说,他巴不得自己快一点跟丈夫离婚,好让改姓了的青联帮尽快回到他的手中。
她也知道这是对的,对的不能再对了。
可是当她再一次拒绝在离婚协议上签名。法院的人却在她的别墅里寄开庭通知书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把那个号称能让嘉哥不再纠缠黎娅的家伙叫出来。
“大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呢?”卢继康穿着一身松身的西服。
“如果我答应离婚,你真的能让他不再纠缠黎娅?”王敏曦啜了一下口中的咖啡。自从从事律师工作以来,不,自从认识邱弥嘉以来。
卢继康笑了,其实他是可以和英俊沾边儿的人,但是王敏曦就是觉得他笑得该死的难看,“大小姐是做大事的人,为什么总要被感情迷惑呢?”
yolanda几乎要开口就是一句“关你屁事”,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她说,“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我知道。但是合作如果没有诚意,怎么让你的partner信服呢?”
卢继康从怀里拿出几张照片。
是那种冲印了出来的白底框里照的照片。王敏曦清晰地看到,照片上黎娅在和一个白褂女医生说话。“我安排了一个医生去告诉黎娅罗仲生的身份,啊,对了,大小姐知道这个人原来是警队的卧底了吗?”
王敏曦难堪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却听见卢继康继续在她心上捅刀子,“嘉哥几乎气死了啊,大半夜的就让工厂那里的人毙了他。”
“如果你还要继续跟我说这些无聊的话的话,我走了,”王敏曦作势提起身边的包,站了起来。
“哎,大小姐,”卢继康拉住了她,站着说,“其实没有必要往嘉哥身上下功夫的不是吗?只要让女方让他觉得没有希望不就行了吗?”
王敏曦看了卢继康一眼。
她不肯定父亲会不会赶走了狼又引来了豹。
若花争蝶,若蝶争误,若兄弟相吞。
「黑暗中传来一丝光的日子,」,邱弥胜看着两个方块的天花板,那就是反光。他不确定光从哪里来,或者是从他的手表上,可是它明明都应该被下见的舞女郎通通拿去了光耀,只剩下一个腐朽糜烂的躯壳了啊。
就像他一样。
仿佛被这个结论恐吓到,他捂住眼睛,不想看见自己的眼泪。
也只有这个时候。黑暗中的聚会已经散尽,口袋里的卡再也没有了一分钱,在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才会回忆往昔,被真实的记忆侵蚀,然后再沉沦。
一步一步地往下落,直到他也把邱弥嘉那小子扯下来。
这次他记起的是开年时候的一个舞会。也许不是开年了,邱蔚纯四月的生日,四月离过年都过去了两月,说什么开年呢?
也许他冥冥中只是希望那是一开始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多好啊,他想。自己是永远的大哥,强大,父亲未来在政坛上的接班人,只要出得了门去,没人会说不是他。
也是邱家的大公子,什么邱弥嘉的滚一边吧!
邱弥胜在黑暗中摸索钢玻璃的酒瓶,一口怼下,口中满是啤酒发过泡放过一轮的腥嗓味。可是酒瓶离开的瞬间,却磕到了假牙疼得他直叫后悔。
也不是疼,只是怕它掉。
扶灵柩以相过年,扶梦寐以周篷远。
镜中伊人,魂牵梦萦,廊河已度,见而不见之。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凯莉的那个样子。
见她,犹如不见她。她春风满面地徘徊在宴会的中心里。以女主人的姿态照看每一个来宾。
灯光追逐她。世界仿佛以她为中心。
她穿着一条美丽的红裙子。曾经那么为人所称道的美丽,化作了他人的拥有时。
夜已深沉。
他却仿佛被迷惑。想要一步步向她走去,直到化作手中的红筋,变成青。
总是不可以的。已经不可以了。已经不再是…
但是她却向他走来。
聚光灯不再朝她旋转,而她的眼睛就是瓶中流光。明明那样毫不留情地离他而去,为什么又要化作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人的妖精。
开口,却是一句,“凯莉,回来吧。”
原来他一直只是当她作离开了家的孩子。
“邱弥胜!”她怒目圆瞪,“我们已经分手五年了!”
然后就那么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And suddenly go away again and again.
一次又一次。邱弥胜在黑暗中再次饮下一口啤酒,走出了黑暗的夜总会。叫车、转场,他要去下一个醉生梦死的地方。
邱家老宅
“太太,大少爷回来啦。”为邱家工作了数十年的秦妈开口道。
内室顿时传来走动的声音,“他还舍得回来啦。”禇湘慢慢悠悠地踏着凉拖走了出来,邱弥胜正吐出第一口酒水,洒在地上,腥臭遍地。禇湘顿时退后了一步。
可这仿佛成为被攻击的借口。
“你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哈哈…”邱弥胜狂妄地笑着。
他的脸颊依稀可以看得出年少时英俊的轮廓,但是阴戾却变成了现在的他最合符的形容词。
禇湘正要开口训儿子,却见一个赌场经理装扮的人跟着走进来,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沓纸,说,“这是大少爷的数。”
看着这些纸,禇湘几乎是瞬间被激怒起来,她大吼道,“邱弥胜,你这个家伙!如果我真的是没心没肺就不会替你填这些‘数’了!”
这只激起了男人更为凶猛的攻击,“禇湘,你真的以为这是你的钱啊?”
“你…你…”禇湘气得说不出话来。
“呕…”这只引来了邱弥胜继续的干呕、地上一滩滩的水渍掩在那里,全然没有食物的痕迹。禇湘甚至没有管在外人面前,“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当年我那个又乖又听话,墙上挂满奖状的儿子去了哪里!”
而这只换来一句,“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一辆漆黑的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哥。”邱弥嘉静静地站在醉酒男人的身后。
“你看,”邱弥胜发现自己简直进入借酒发疯的状态了,“你真正的儿子回来了。”
“大少爷醉了你们带他进去一下。”
这句话一响起,几个衣着普通的人竟然就从邱弥嘉身后走出来。拽着不怎么愿意动的邱弥胜离开。
邱弥胜一边被拽一边意识模糊地喊,“邱弥嘉,你这个孬种。得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
“孬种…孬种…”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远,禇湘担忧地看了二儿子一眼,“嘉…你哥没有恶意,”邱弥嘉说,“我知道。”
“我会让凯莉回到他的身边的。”
Til the time passed...
对于文凯莉来说,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一件事。
无非就是失去现在光鲜亮丽的生活。她有多害怕,外部的面具就来得多完美。
欲望层层叠叠,感情层层相依。
她就是宴会中最耀眼的女郎。即使是强大无匹的海归女郎王敏曦也要败倒在她的脚步下。
鹬蚌相争、兄弟阋墙,也只是因为她值得。从窗口的折射之中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脸。文凯莉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却被室内一阵比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还要使她厌烦的哭声惊醒。
邱蔚纯这个死丫头!
她这么想着,却笑得很是温柔,一边走过去一边轻抚着那个已是成年女人外表却穿着大头鸭衣裳的女孩儿的头发,问道,“小纯,怎么啦?有什么事都要告诉凯莉姐姐哦!”
“凯、凯莉姐姐…!”
拿着手中的尿布悄悄走出卧室,文凯莉的脸终于忍不住黑了一下。第一年可以说是爱心,第二年可以说是责任…到了现在,那真的是相看两厌。
秦妈接过文凯莉手中的尿布,说,“凯莉小姐,这些事怎么能麻烦您来呢,让我干吧!”
文凯莉一边将尿布递过去一边说,“照顾小纯我很开心啊,就好像和家里的外甥们在玩一样。”她的笑春花霁月,她的美如梦似幻,她的话语天般真诚…
秦妈心想,嘉少爷真是太有福了,能有两个如此能干的女人相助。
因为除了白天照顾小纯的时候可以到达主宅,晚上的时候文凯莉都是在另一幢楼住的。所以她并不知道昨天邱弥胜又为她醉酒闹事了。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想过无数次而又没有发生的。
但是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慕花之所以憧,憧花之所以深。
凯莉迎上去为了迎接这个家的男主人,她有时候会沉湎于这个男人的“美色”,那种号令天下唯我独尊的错觉。
然后她又会无可避免地想到从前。
银色,说一种光华的旋律;只是为了迎接那个男人的到来。那个时候的胜哥啊,文凯莉忍俊不禁地舔了舔唇。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作这个动作的时候有多色气。
以至于邱弥嘉回来都要揽过她,“凯莉、是不是想我了?”
巧笑倩兮莫若汝兮。
END.
“小纯我知道你照顾地很好…嗯我都知道、秦妈都跟我说了…但是我这个决定是不会改变的。只要你肯回去陪着我哥让他高高兴兴的…佣金这个东西好说。”
泥土散了,徒流下一坑的水料——脏污不堪。
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一步一步地浮上来。天空是如此晴朗。文凯莉却感觉自己遍体生寒。
“你给我滚!”
是谁传来这样怒吼的咆哮?是影子。
“邱弥嘉那家伙叫你来的吗?文凯莉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可怜我!”邱弥胜从床边支撑着站起来,“我跟你说过了你要跟那个家伙就别回来找我!”
“你好像几个月前才问过我要不要回来…”
“现在不用了!”
“阿胜!”
“你滚!”大门关起,摔起的玻璃瓶隔绝了一切。
她慢慢慢慢地从地下蹲起。身后的门廊冰冷漆黑的夜静月无光。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紧紧地捂住脸,如脸上精心刻画的油彩连接一起。
一切都归化于浑浊。
那一滴红色的液体遇蓝变紫。正午的化学教室空寂无人。
如果不是因为邱大少经过…那个时候她还叫作陆以冬。是班上的隐形人。只有一个好朋友,她叫作黎娅。
是因为什么呢?
也许只是因为正午的太阳太烈太光,风吹过来的时候雨蔽了云,然后就是那么一刹那,那件青蓝校服下包裹着的人——笑得那么耀眼;
也许只是因为,那雷打不动的一杯外带的星巴克摩卡。
黎娅那个蠢货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她到底喜不喜欢喝摩卡…她喜欢把自己的心情强加在别人身上…也许她以为,她和邱弥嘉在一起的时候。她喝的东西就是天堂。
但是这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
如果不是因为她,她就不会对物质产生那么多的渴望;而又如果不是因为她,她才不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为了进娱乐圈果断整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外国归来的美国混血model。听从公司的话,拍各种暴露的写真杂照。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
黑暗中,文凯莉的眼泪像是滴落水月的蛙,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浸透黑云纹的大理石地板。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她有所关注。
绝望、然而绝望是因为什么?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一个月后,脖颈上的纱布终于被拆除。接到中学九十周年校庆的通知时,黎娅颇还有几分不可思议。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联系到她的?一个二十年没变的手机号码?
在叽叽喳喳的群里果断沉默。她犹豫了很久去不去。因为那个二十七年前开始的班级上,不仅仅有着她,或者她曾经的好朋友而已。还有一群见了尴尬,不见想忘的人。
但她最终还是在很多年没见的好友陆以冬给她打的一个语音电话中投降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这一切就这么结束吧。
无论是邱弥嘉。还是,王敏曦。
嘉兴市十五中的九十周年校庆搞得十分红火。尽管它曾经是有名的“五毒中学”,传说中夜也打不进的地方。但是随着一些“知名校友”的捐助,它似乎也变得底蕴深沉起来,这一点,连省里的实验中学也颇有些赶不上。
海彤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下面。
她是多么的美丽呀。青春的脸蛋不染一丝瑕疵。年轻、露出高高的额头,扎着大马尾,所以就无所畏惧。这样站在主席台下的升旗仪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遍,但是这一切似乎更加特别,比往常的体育节、文艺汇演等活动更甚。
站在看似平静其实大家都蠢蠢欲动的队伍里。
看着远处的更远处那平常的一块空地,甚至操场后面更远的地方。茫茫的绿草坪,今日也不畏被踩的生机、绿得仿佛一片草丛海。
海彤想,那你是因为不知道昨天来了多少除草、插草的叔叔阿姨!
这个活动上,他们这些现役的学生似乎不再是主角。海彤从来没有见过校长的那个样子,恭顺而平静地和他们队伍最边沿的一群人说完话,似乎不经意地擦了擦汗,然后才拿着学生会长给他的稿子上台来。
他明明应该是…遥不可及而又肥头大耳的一个中年男人啊。从来没有一个老师敢在他面前露出比他还要高贵的模样啊。
为什么?
海彤正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隔壁那个班上有名的“小色鬼”韩栋梁竟然就戳戳她的肩膀,说,“海彤,你看那边那个妞好正哦!”海彤不由向那边望去,只见操场的入口站得那一群人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了一个比他们嘉兴本地电视台主持人还要漂亮的…姐姐。
她有着一条棕栗色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就好像是海边的安琪儿。她似乎还戴了美瞳,那猫一样的绿色瞳孔里,是扩散着的无数个光点。在这个渐进秋冬的天气里,她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窄身裙。踩着深褐黄的长靴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好像一个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模特儿。
如果没有认错的话,她的脸上应该是最新款的香奈儿打底液。那种一瓶就要…多少钱呢?海彤疑惑了。
而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操场的入口边边竟然又来了一位气场能完全压制“安琪儿”的美人。
海彤看着她。不禁惊呆了,她就是她梦想中想要成为的化身——身着OL套装站在人群里。化着精致的妆容,不用说话也能让别人知道,我就是新时代的高知女人。
她的美不在外,而在气质。但如果要比拼五官的话,她似乎更自然一点。
海彤第一次发现他们十五中的竟然是如此孕育人才的地方…她一直以为,以自己不咸不淡的成绩、应该是没救了…至于一开始找她聊天的小栋梁,那已经是沉于美人之眼,无法自拔。
哼!看来还是她们女人强一点嘛!看着远处的两个“美人儿”,海彤想。
而就在她拽着双手准备看热闹并且认为学校汉子不如娘的时候,台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他们向来长篇大论的校长竟然极快的结束了他有关学校九十周年演讲的感慨,准备进行下一个环节。
“好了!现在让我们有请我们市十五中的‘知名校友’北京皓阳律师所的周廉先生发言!”
知名校友?律师?海彤不禁提高了一点兴趣。
接下来在校长身后上台的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海彤没有见过这种男人,能够比他们的地理老师更高更斯文更加精英化,而且又有体育老师身上的那种气概。
他穿着一件银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结,似乎是为了应节。甫一坐在学校准备给“知名校友”发言的位子上,看着台上新放的弯曲的麦,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外放器里顿时传来霹雳啪啦的声音。
可是海彤却听得很专心。
“各位同学,”他似乎在看台面上的稿又似乎没有,海彤就这么看着他的视线静悄悄地扫过台下的他们,这个律师所的男人视线很广看到的地方更加广,海彤并不能很好的确定他究竟在看哪里,“咳、看到你们这么青春有活力的样子,回到这个没什么改变的学校我真的很开心。”看着教导主任一脸便秘的表情周廉继续讲道,“好了,今秋送暖,隆值我们嘉兴市第十五中学九十周年校庆之日,回顾…”
栋梁就这么和台下的一群同学听着台上的校友或者说是十几二十年前的学长把稿子读完。他心里忽然间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既然以前从这间学校出去的人而今都能功成名就甚至回馈校园,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如果台上的周廉听到他这个想法一定会哑然失笑。爬到这个位置。他是经历了多少逆境。所谓的逆境,那可不一定指的是艰难险阻。才在得以这么光鲜亮丽的在台上说话,他遥遥地看着偌大草丛后站着的黎娅,他是舍弃了多少本能与欲望组成的东西,而又将自己改造成怎样一只野兽——
他已经不是周廉了。只是一只披着叫周廉的男孩的皮的魔鬼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禁摒弃了稿子上的话。他说,“在这里,很荣幸作为知名校友的一员回到学校讲话;在这里,我还有最真心的一句话要说、”他举起右臂,握拳,他说,“祝我们从十五中走出去的龙虎五兄弟,永存!”
台下沉默了。周廉一个人,却鼓起了全场最大的掌声。
黎娅在台下默默地鼓掌,直到身边一个女人讶异的目光才把她的掌声截停,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这个时候,她才想到,灵通已经死了,胖龙高位截瘫,整个team里,只剩下他和邱弥嘉,周廉完全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虚伪!
头上一滴喜马拉雅汗的教导主任赶忙拿着麦过来圆场,他说,“周先生对同学的兄弟情真是让人感慨啊!五位应该都在社会上取得不俗的成就了吧?好的!那么接下来我们请出另一位校友邱弥嘉先生发表讲话,他可是嘉行天下的董事长哦!那么有请…”
教导主任为他那堪比胡瓜的口才感到庆幸。
周廉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笑着走下了台。然后仰望着,看着他心目中的王走上台来。
海彤感觉眼前的一切简直是在拍偶像剧嘛!那么她是女主角吗?一个大律师,一个董事长,两个漂亮的小姐姐(她们大你好多好不好),如果这时候再加上满天花雨和一个在前后年份距离这么远的同校师生面前上演求婚,那简直就是浪漫的终极了!
只不过,海彤看着台上的教导主任和台下坐得比小学生还要端正的校长,他们不会同意的吧。
邱弥嘉慢慢地走上了台。如果说,刚刚海彤对周廉完全是出于权势财位装扮的喜慕,那么对于这个男人,她就完全是以一种看到“完美版父亲”的渴望了。为什么男人,在肥头大耳啤酒肚的校长的那种年纪,他还能保持着与少年无异的身材甚至更为健硕;为什么男人,他能在皱纹同样满脸的情况下,将别人脸上的丑陋变成自己身上故事的痕迹。而又为什么男人,穿着一套大号的学生制服,尽管是那样颜色青绿可笑的“青蛙装”,甚至没有改手束脚,他都能穿出睥睨天下的意味。
嘉行天下的董事长。
韩栋梁微微抿唇。他就是具有睥睨天下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栋梁头上一滴瀑布汗,他比较想叫这家伙为现实版的“龙傲天”耶。
Be him or be yourself. That's a question.
让这无聊的赢家主宰的讲话快点结束吧。黎娅想,为什么她总要见到他那么熟悉的样子。周廉无声无息地走近了她,说,“想不到嘛,你怎么会来?”以两人为圆心的地方默默地空出了一个圆。黎娅说,“陆以冬叫我来的。来了她又不出现,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周廉若有所思地往操场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她当然不会来。
黎娅这时候倒像是警觉到了什么。她看着周廉,说,“你讲完话还要来找我?”她紧皱眉头,“我想我该走了。”她说着,抬起脚就要走。哪里知道一个当年就力气过人的少年在武力正盛的年纪的力气完全不是她能够比拟的。即使她已经因为做过了苦工而手上沧桑。
“别走、”周廉制住黎娅,他惊讶地发现她的力气比平常男人还要大…但这还不是他的对手,“等他讲完话先。”他抬头看着台上。
“干嘛?”黎娅瞪他,“让我看你大佬唱滑稽戏吗?”
“其实他也想过一个大老爷们穿那个会很可笑,”周廉抱臂,“但是谁叫他爱你呢。”
黎娅沉默了。好多久才说了一句,“他只是为了追逐一种当年的遗憾。”
“在他可以掌控一切之后。”
“如果要我永远都做他的棋子…”
黎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台上邱弥嘉的话打断了,他将放在桌子上弯曲的有线的麦整个儿拿了起来。引来教导主任诚惶诚恐地将手中的无线麦递给了他。
他说,“在这里我没什么想说的。作为曾经的十五中的一员,当然很感谢母校和各位老师,”他看着台下头发斑白的各种熟悉的面孔,“但是我知道,各位曾经教过我的老师看到我这个大大的曾经的问题学生肯定都很头疼吧…而不会说看我变成所谓的‘知名校友’而很激动。我能拥有这一切,我能在社会上拥有这一切,嘉行的董事长。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我的妻子,律师界著名的‘离婚一把手’,香港万通国际律师事务所的现任所长Yolanda Wong小姐,在这里请大家鼓掌,欢迎她上台。”
在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中王敏曦上了台,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
海彤看着台上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哇!那个很厉害又很漂亮的姐姐竟然是这个人的妻子,他们真是般配呢。也就是这个时候。邱牵住了王敏曦的手,“很感激敏曦,与我风雨同舟二十多年。如果没有她,我绝对走不到今天的位置。”
王敏曦想要笑,可是她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时间越来越接近正午,这可怕的太阳光快要把她燃尽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跑。
如果可以的话。看着两人许多年没有如此紧握的双手,她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冲动。
“我很感激yolanda.但是我们的感情在这二十几年里已经完全升华为了亲情。彼此都觉得对方已经不再是合适的爱人。”
台下一片喧哗。
“也就是在昨天早上,我们刚刚和平地、毫无争议地签订了离婚协议,结束了我们长达二十年的婚姻,”邱弥嘉笑着说,“也正是这个特别的时刻,在我们十五中九十周年校庆之际,我想再一次向当年六十五年校庆之时的一位同学表达我深刻的爱意。”
“敏曦。你可以先下去吗?”
王敏曦沉默地下去了。天知道她多想将这个会场搞得天翻地覆。
「雨一直下,落满一壶烟。」
是真的下雨了,海彤想。不是她想象中浪漫的终极,而是真正的雨。
这是苍天的眼泪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台飞跃人海的无人机的终点,那个让人艳恨的主角,藏在雨中。
但是这样微微的细雨并不足以遮蔽人们窥看的视线。
黎娅看着那闯过雨幕的鲜花,很诡异地并不在原地。
思想飞去了九霄之外。
“王敏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沉默。
“明明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男人算什么?男人只不过是调剂时用来穿的一件衣服而已!”
“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我们都跟他分开吧!好不好?我们继续当我们的好姐妹?”
“黎娅…”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的友谊全都是废话吗?你不要被男人迷惑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年一起…”
“黎娅,你们已经分开了不是吗?我和他在一起并没有错。”
“…”
“…”
“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张寰宇带来的人,他一直保护我。”
“谁说开始的?”
“自然而然的。两方都有感觉。”
直到那束花被无人机放开,落到她的手里,台上的讲话却还在继续,那个男人说,“小娅,你还记得吗?当年就是这样,我做的模型飞机上的花送到了你手里。我们因此这样而开始的。”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你诱惑她的?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特别喜欢看到别人姐妹反目!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告诉我、你们是谁先主动的?”」
「“没有女人的主动,你以为我会开始吗?”」
终结。
“现在,”台上那个人竟然还在讲话,“你还能重新接受的我的追求吗?”
蓝色的小花。黎娅静静地看着那束花,蓝雪吗,好像,不知道是不是。她笑了,看着眼前无人机上再次飞来的一支麦。
她知道、她站在人海中央。
黎娅拿起了麦,只说了一句话,“邱弥嘉,你哩个扑街。”一句话,两种语言,包含了太多言而未尽的意思了。
学校一向过于吵嘈的外放器传来女方声音的时候,海彤是难以置信的。
作为一名尤爱《无间道》和Eason Chan的歌的香港发烧友,她当然明白“扑街”的意思,以至于韩栋梁拉着她的衣服问她,“海彤,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的时候,她还能神不守舍地回答他,“就是垃圾的意思吧。”
“什么?她说嘉行的董事长是垃圾?!”
身边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但是海彤却一直在盯着那个胆敢说出这句话的女人,她看起来就是嘉兴本地人,为什么会粤语呢?而她又究竟为什么敢说这种话呢?接下来事态会怎么发展呢?
结局就是,黎娅把麦扔给了周廉,离开了。
她走的那样快,当海彤走到她面前时,她都没有察觉。
“为什么?”海彤问。她看得出台上那个男人的真心。黎娅怔了怔,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子,高高的额头,单马尾,她多像曾经的她啊,“你叫什么?”她问海彤。
海彤没有反应过来。她说,“啊?我叫海彤。”
“彤彤!”黎娅惊呆了,她听见了什么?!她几乎伸出手就想要抱着海彤转圈圈,却被周廉拦住了,她疯了一样的。“你干什么?!你不要抢走我的孩子!”她掰过了周廉的手想要去抓海彤,海彤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就看见这个奇怪的阿姨仿佛就要哭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彤彤…”
周廉抓住黎娅,对她尖锐的指甲在身上划过的血的痕迹视若无睹,他对海彤说,“这位同学,真不好意思。我这就带她走。”
海彤记忆里的那个奇怪阿姨的最后一句话是,“彤彤,为什么连你也不要妈妈!!”她的声音之凄厉,表情之狰狞,海彤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忽然间觉得。这个敢于拒绝嘉行董事长的女人,也许是一个可怜人。
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失去了自己的朋友…三观的玻璃被一次次击碎,直到尸体全无。
这篇关于校庆的作文使得海彤被叫进了办公室,进行了一番她读书以来从未有过的严格的思想教育。
可是海彤就是觉得,她这篇作文那个10分背后的数字,一定还是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