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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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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大都督的丧礼办的声势浩大。
江东文武皆披麻戴孝,举国悲恸。鲁肃工词琢句写就的诏书,却似乎没有派上它真正的用场。
虽然对于镇灵一事微词私语的臣子也有不少,但始终无人肯将此事进言于朝堂。孙权自然心知肚明,这并非说明自己笼络了江东人心,而是一贯固执敢谏的张昭三缄其口,致使百官无不哑然。
“人老了,有些事也就看的通透一些。主公惮于张昭心意,怕是多虑了。”
鲁肃问言回禀的,就是这样一句似说非说的言辞。
张府。
“你这老儿!!你给老子出来!!!”门口一阵喧嚣,连家丁也都被推倒在地。
“吾道是何人,原是甘兴霸,怎么,要把我这副老骨头拆了不成?”
甘宁一看这满面谄谀之笑的老儿就觉得怒火填胸。
“我镇守江夏至今而还,回来便知大都督竟给人做了填陵祭死之物,是也不是?你这老儿,和那一帮文人酸儒,竟惴惴不敢发一言,是也不是?!”
望着目发皆张的甘宁,张昭只有苦笑着摇头。
“你这小子……”张昭没有步下面前的石阶,却转身走回了内室。
“你才跟了都督多少年,我张昭跟了多少年啊……都督的心意,你又岂会知道。”
“我……”甘宁被这一番话噎在了当地。
“进来吃杯茶吧。”刚刚还被甘宁视为仇敌的银发老儿在门廊上朝他招了招手。
“江东双璧的事儿,我可慢慢说与你听。”
张昭负手而立,仰头凝视江东的碧空,年迈浑浊的目光却像是穿透了几十年的光阴匆匆。
那时,亡故的大都督和江东,尚且年轻。
投奔周瑜是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而迅速的易主却是同年的夏天。
张昭一辈子也忘不了与周瑜初遇的场景。
风华绝代。
除了这四个字,他想不到其他的任何言辞来形容眼前人。几番交往过后,更是发现痴长数岁又自负才德的自己,及不上周郎之万一。
而如今他投奔的这惊采绝艳之人,却完完全全看不出一点儿风流潇洒的样子。
几日不停不歇的旅途奔波,早就使这些马上的士人疲累不堪。
“子布,我们出庐江城,已有多少里了?”周瑜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接过水袋猛饮了一番。
“六百里了。”
“这么说,要不了多久,便能追上他了。”周瑜迎着日光,笑的仿如五月春风。
“子布,速速上马吧。”说罢不等稍歇片刻,眼前人便飞身上马,又欲疾驰而去了。
“公瑾啊……要不到前面的山城,留宿一晚吧。”张昭执辔未动。“如此赶路,纵是你年轻受得,我今年可是三十有八了啊。”
话虽如此,其实是他深知,周瑜虽然自幼习得弓马兵法,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日里也就是射猎取乐,从未纵马奔驰数百里之远,此时只怕是股肉都磨破了,却还是一副浑然不自知的样子。
马上人只是微微颔首。
“想到能与他再会,我恨不能肋生双翼。咱们只怕耽搁下去,又要把他跟丢了。伯符年少时便性情刚烈,我恐他在袁术处久了,自会生出事端。”轻叹一口气,周瑜匆匆皱了一下眉,“孙伯父故去后,我四处打探他的下落,如今方知他投在袁术帐下,必速速前去,替他较早筹谋才好。”
张昭对于这个孙坚之子,并不甚了解。而一种隐忧从心底浮上来,却不得不问。
“公瑾,我有一言,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子布但说无妨。”
“我们此去,是召孙将军共图大业呢,还是……投靠孙将军?”他尽量让这样刺耳的言语听来温婉一些,但终是徒劳无功。
“子布。”
马上的人忽然正色而视,眼神凌厉的张昭有些发寒。
“周公瑾,天生就是为臣为将的。”常人眼里看来自折志气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却是一派风轻云淡。
“你与伯符并不相知。”甩了甩鞭,马上人接着道——“他之勇武决断,非我所能比拟。何况助他成就大业,是我年少时就许下的心愿。此生能效犬马之力,周瑜心愿已足,我这般才能,做不得人主的。”
“今日之事,以后休要再提。”
健马一声长嘶,周瑜已疾驰而去,风中只隐隐传来清朗的话语——“子布可少歇,我先行一步。”
打那时起,张昭就知道,这个冠才当代的周郎,并非做不得人主,而是做不得自己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