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10章 ...
-
阜城位于上京之西千里之外。又两日,血玉终于带着长歌上了路。长歌以为骑马去快些,血玉只道离着拜堂那日左右还有二月有余,且不必如此惊慌。两人终究雇了马车一路西行。
那马车是个小老儿驾的,日行二百里地,估摸六日便能到阜城。前头两日倒也还好,与血玉拌拌嘴、说说体己话,加之几兜子的吃食,长歌还算安分。及至第三日,那车上的吃食一完,长歌便坐不住了,不时的动动手脚掀掀帘子。她那点花花肠子血玉自是瞧得明白,磨了半日终于提着她去到前头。
那小老儿瞧着这二人的打扮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听长歌要驾车还惶恐了好一阵子,只道,“小姐休息着便是,莫要污了衣裙。”
好不容易有机会活动活动手脚,长歌自是听不进这些,嘿嘿一笑,道,“大爷你也去后头休息休息,歌儿帮你赶着,放心放心。”长歌这么说,血玉也跟着点了点头,那小老儿这才放了心,只道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若是雇车的个个都如这般,他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如此想着,他也就嘿嘿笑着,停了马车躬身去到后头。
那小老儿若是能预见到那之后发生的事,定不会换长歌驾车。偏生他预见不到,由此便悲剧了。当然,那是后话。
且说血玉本还有些不安,看着长歌哼着小曲儿那架势倒是老练,车也驾得平稳,慢慢的也就放了心。闭了眼悠悠然问道,“歌儿还会驾车?”
他如此问长歌那叫一个骄傲,笑嘻嘻应道,“闯荡江湖之时学的。”
“哦?歌儿还闯过江湖?”
长歌以为血玉瞧她不起,当即一昂首一挺胸,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
“曲大将军没责罚你?”
他如此问,长歌却是糊涂了,晃悠着小脚,偏过头看着血玉讷然道,“责罚我?”
便当此时,那马车已行至三岔路口,往左乃是阜城,往右则是郾城,长歌往右偏着头,全然没有注意到左边那条道,顿也没顿一下,架着车便往右边去了。血玉也没睁眼看看,只道,“歌儿偷跑出去,曲大将军知道了没责罚你?”
“歌儿非是偷跑出门的!”
这倒稀奇了,血玉掀了眼皮斜睨长歌一眼,旁的姑娘定不会干这等有失身份之事,这妹子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非是偷跑,莫不是曲大将军允的?”
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长歌道,“爹爹说,多多结交江湖侠士,莫要吝惜钱财,必要时用些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的。”
血玉听得有些懵懂,眉一挑,“嗯”了一声。
长歌又道,“我估摸着爹爹是要我见见世面,与那些个江湖侠士搞好关系。歌儿很听话,结交了好些有名的江湖侠士。”
说到江湖血玉却是来了兴趣,又问,“歌儿说说看,都有哪些江湖侠士?”
沉吟片刻,长歌掰着手指头道,“像是凤凰山鬼叔叔,污泥潭啖心婆婆,虎啸十三侠……”
长歌这厢还未说完,便被血玉一挥手打断,便见他眉头紧蹙,纠结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歌儿怎地认识了这些个……嗯……江湖‘侠士’?”
长歌不疑有他,只道,“娘亲说大侠们都受众人景仰,是很出名的,歌儿出门不久,听得最多的便是污泥潭啖心婆婆,且大家说起时神情都很是敬畏,歌儿以为婆婆当是闻名已久的大侠,于污泥潭外守了好些天才得以一见,那婆婆也是奇怪,明明有伤在身,一见面竟和歌儿动起手来……”长歌如此说,可是吓坏了血玉。瞪圆了眼上下打量了她半晌,道,“歌儿没事罢?”
血玉如此问长歌却是不高兴了,小嘴儿撅得老高,愤愤然道,“歌儿和婆婆拆了二百余招,谁也没占得便宜,打得正尽兴,那婆婆却是受了重伤有些体力不支,歌儿替她熬了药,留下来照顾了她几日,刚想告辞,恰好遇上凤凰山鬼叔叔邀婆婆去参加什么大会,婆婆受着伤去不了,歌儿便替她去了。”
长歌如此说,血玉却也明白了七八分。自玄月那一场政变之后,几年间,除为首的东方家与避世已久的明家外,江湖七大宗门中的五家受不同程度的打击,其中又以水家为甚。由此四国之内,正道衰竭,魔教异军突起。长歌适才所说那啖心婆婆、凤凰山老鬼又是魔教之外七十二邪士的领军人物。那聚会定不简单。
血玉有些反应不及,这妹子单纯又莽撞的性子,怎地就结交了这么些江湖邪士?两人一时有些静默,半晌,血玉复又开口,“那歌儿便跟着那凤凰山老鬼去参加什么大会了?”
点点头,长歌道,“去是去了,可还没走到便遇上了虎啸十三叔,说是去看什么美人,歌儿想着那大会定不如美人好看,便又跟着他们走了。”
虎啸十三鬼?美人?血玉琢磨了良久终才想起一年多前那西门依依被劫一事。他那时还想着这西门依依与吟儿便不对盘,真要出点什么事才好。偏生她福大命大,蹦跶了这么些年都还好好地,只受了些惊吓,神智有些不清了,旁的却没有什么。那时候西门家上下很是震怒,无奈势力衰微,且虎啸十三鬼又邪乎得紧,终不了了之。只没想到这事与这妹子还有瓜葛。
“那美人可好看?”
“好看是好看,歌儿却不喜欢她!”
“歌儿不是喜欢美人?”
“她说歌儿不好,是野丫头。娘亲说野丫头不好,嫁不出去的。”
一听此话,血玉那一双狐狸眼已然眯了起来,阴测测的,甚是危险。长歌还不觉,笑嘻嘻接着说道,“虎六叔疼歌儿得紧,帮着歌儿捉弄了她一番才放她回去了。”由此,血玉那蒸腾着的怒气这才消了些,伸手顺顺长歌微乱的额发,道,“以后再有人如此说,歌儿莫要客气,讨回来便是。”
长歌却是有些迟疑,只道,“可是娘亲说心胸要宽广,的饶人处且饶人。”
轻弹她脑门一记,血玉道,“你娘那话可是没说完!那原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还以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若是头两回便就心胸宽广,得饶人处且饶人;多得几回定是要讨回来的,人善被人欺,善名不如恶名好。”
他如此说长歌还是将信将疑,头却是点下了。
又跑了一会儿,长歌似是想到什么,侧过头笑眯眯的看着血玉道,“待我们去到阜城找那白斩鸡退了亲便去污泥潭看啖心婆婆,大哥你说好不好?自那回跟着鬼叔叔走了歌儿还没回去一次,也不知婆婆伤好得怎样了。”
“歌儿不是要跟着大哥?”
神情有些失望,长歌道,“大哥不去污泥潭?”
抬头望一眼六月湛蓝的天,血玉叹息一声,道,“大哥有事在身,不能跟歌儿去污泥潭。”
他这么说,长歌越发失望,口中却道,“那歌儿也不去了,婆婆福大命大定是没事的,大哥到哪儿歌儿便跟到哪儿。”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那笑意自心底散发出来,血玉终笑出声来,道,“如此甚好,江湖异动,那啖心婆婆大约也不在污泥潭,歌儿去了也是要白跑一趟的。”
“大哥怎地知晓?”
嘿嘿一笑,血玉那脸上满是骄傲,“大哥自然知晓。”
点点头,长歌道,“那大哥想要去哪儿?”
神秘的笑笑,血玉道,“歌儿不是喜欢美人?大哥便带你去看美人。”
**********
两人这么说得很是欢快,恍恍然一天就过了。那小老儿在车厢里睡得够了,眼瞧着天色渐暗便掀了帘子道,“这马儿日行两百里,再往前该有一个村庄,我们今夜便……”话未说完,他便默了。瞪大眼惊悚的看着前方。
血玉察觉到他的异常,顺着那视线的方向看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琢磨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他如此问小老儿当即悲从中来,哀嚎一声,只道,“走错路了!”
这倒是怪了,血玉与长歌说了一路的话,也没见有什么岔道,茫茫然看一眼赶车的妹子,只道,“大爷你是不是花了眼看错了。我这妹子赶了一天的马也没见有什么岔道。”长歌这时也“吁”的一声停了马,只道,“对的,大爷你可是记错了,歌儿没见着岔路。”
那小老儿越发伤心,泪流满面道,“小老儿赶了几十年的车,这道自是认得的,往前走再五百里便是郾城,却是错了道了。”
好不容易大显身手却是出了错,长歌一时也有些颓丧。见她如此血玉也不好受,只道,“错了便错了,明日掉过头便是,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借宿的地方。”
小老儿却也机敏,掏钱的是大爷,大爷都不在意,他自也无所谓了。当即一抹泪,道,“这附近却是没有人家,再往前二十里地便是马鬃山,到了夜里上得山去却是安全些,运气好还能捉两只山鸡闷了填填肚子。”
潜意识里,长歌早是饿了,忙着和血玉搭话却是没能察觉,那小老儿如此一说她那肚子便也跟着“咕”的一声。摸摸肚子,长歌嘿嘿一笑,跟着血玉进到后头的车厢里,那缰绳复又交到了小老儿手里。
有了动力,那马儿跑得也快,二十里地不到一个时辰便就到了。那小老儿夜宿惯了,寻了个背风的地势停下马便又四处走去拣柴火。血玉只吩咐长歌莫要乱跑便也下车捕山鸡去了。妹子贪吃,做大哥的不努力却是不行。
刚开始长歌却是听话的,乖乖的的守在马车里头,多一会儿却是等不住了,晃悠悠坐到前头,转着脑袋瓜子东瞧瞧西看看。便当此时,肚子里头又是一声巨响,长歌可怜兮兮的瘪瘪嘴,大哥怎地还不回来,她快饿得撑不住了。
娘亲说,出门在外,凡是需得靠自己。这想法一冒出头,血玉的嘱咐便已然抛到了九霄云外。长歌以为,大家都在忙活,她一个人闲着恐是不大好的。心念一动,身体便跟着动了。腿一蹬,她干净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寻了个与血玉全然相反的方向,蹦蹦跳跳的觅吃食去了。
走了不过百十步便进到了林子里头,那林子里比外面又要暗上几分,光照愈发不好。长歌茫茫然的于原地转了几圈,野菜野果没寻上半颗,却是连方向也迷了。四周黑黢黢的,树也都长一个样,长歌一时有些颓丧。
隐隐约约的,却闻前方一阵稀疏之声传来,长歌犹疑了片刻,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声音却是越发微弱了。长歌心中一急,施了轻功便就跟了上去。贴得近些,却发现乃是五六个肌肉喷发的汉子,抬着个八尺有余的麻布袋子,沉甸甸的模样,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为首的那汉子指挥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
听得不甚清楚,长歌心里越发着急,便想跟得近些,刚追了两步,林子却到了头,贸贸然跟上便要现形了。脚下一蹬,她三两下攀上一棵大树,蹲在那枝干上目光炯炯的望着那汉子远去的方向,再往前,草地的尽头却是两间小木屋,那模样很是粗糙,该是临时搭建的。
长歌等着那汉子抬着麻布袋子进了屋,便又从树上跳了下来,借着那一股冲力瞬间飘到了木屋之外。一门之隔,猥琐的笑声便就那么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咕咚咕咚的水声,一汉子愤懑的道,“若不是那母暴龙哥几个怎会落到这地步,好好的马贼不当,跑这么远落山为了寇。奶奶的熊,别让老子再遇上她,若是再遇上……”
那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汉子打断了,只道,“你龟儿子的那天跑得最快,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真要遇上那母暴龙……”
这话依旧没能说完,却是领头的汉子发了话了,“说这些作甚?他娘地好不容易从那女人手里逃出来,干完这一票哥几个分了赃便回家娶房媳妇生个胖娃子,莫要再干这事了,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命,若真遇上那怪力母暴龙,怕是要还给阎王了。”
他如此说,旁的汉子们纷纷点头说是,想想也是,也不知那女人现在何处蹦跶,上天有好生之德,莫要再给他们遇上了才是。
之后又说了什么长歌却没仔细听,只觉那领头的汉子声音甚是熟悉,似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又是想不起来。
长歌心里痒痒,终是戳开那纸糊的窗户瞄了一眼,不看倒好,中间那虎皮大椅上的可不是那日那自甘堕落的马贼?噢不,是马匪。记忆中他是给自己一脚踢飞出去摔死了,莫不是命不该绝又回来还了阳?再看看他身边那个,不是那好心的孙姓大哥?看他摔得都没甚动静了,怎地也没死?
长歌一时有些迷惘,脑子里一团乱麻,茫茫然的望着屋子里头,六个汉子已然喝上了,一旁的地上麻布袋子已然打开,里头装的竟是个瘦弱男子。那白衣蹭得有些脏了,模样比之美人脸大哥虽差了些,却也不错。看样子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锦衣玉食的没吃过什么苦头,也不知怎就给那几个汉子劫了来。仔细看一眼,那模样却是半点好男儿气概没有,实在是要不得。
越想越是糊涂,长歌便像闯进去找那汉子问个明白,却见那白衣男子蓦地睁开了眼,凛凛然精光一片,寒意渗人。长歌止不住一个哆嗦,这气息一乱便就暴露了目标,不过瞬间那视线便扫了过来。似恐吓,似警告,隐隐约约长歌却是明白了那男子的意思,却是让她莫要插手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