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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西岱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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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汉堡和薯饼,雍嘉岁这次还带了一个好消息过来。
“我的实习offer下来了。”她目光熠熠,兴奋地告诉Lawrence,“快祝贺我,就在你们店旁边的旁边的旁边!”
他轻笑,报出两家店名,问她是左边还是右边。
“不管是哪边,都是抢生意的竞争对手,你说,要我祝贺你?”
“这两家都挺抠的。”乔政南从楼梯边冒头,不屑地评价,“越是资本家,越是会压榨。我估摸着,实习工资还没他给的高。”
实习的重点其实不是工资。雍嘉岁很清楚,她要的是那张入场券,实习只是之后入职的跳板。
“哪个集团都一样,管培生也得从销售做起,实习工资也高不到哪儿去。”她挺知足,“他做设计的,我那点实习工资也没想过要跟他比。”
“做设计的?”乔政南瞥他一眼,又看向雍嘉岁,语调拔高,“他就这么跟你说的?”
“不是么?”
她被问得迟疑,以眼神求助。
“他的意思是,我给实习生的工资。”Lawrence将桌上温热的红酒推到她面前,“这家店是我的。”
她脑袋懵懵的,端着杯子浅抿一口。
乔政南算是看出端倪来了,指着他鼻梁戳:“你,竟然,不告诉,女朋友?我开始相信张世稀那张嘴了。”
“女朋友”一笑,却只是好奇张世稀到底跟乔政南说了些什么。
Lawrence:“信她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我藏过吗?我要是藏着,你能拿走?”他不理会乔政南的调侃,抽屉一拉,“说吧,今天选哪颗。”
雍嘉岁来过工坊几次。每次过来只有一件事,当个彻头彻尾的外卖员,投喂Lawrence。而他会放下工作,起身给她倒一杯热红酒。
每每接到他递来的玻璃杯,雍嘉岁都会有种错觉:比起设计师,他在她面前更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摊主,只要路过,只要她想喝,总有一壶酒在等她。
他们窝在沙发里,什么都聊,只是很少提及工作。
因此,这也是雍嘉岁第一次看见他的抽屉里装着什么。
打磨过的裸石成盘摆放,偶有几颗成品。失去灯光和绒布的衬托,宝石不再昂贵,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可她却清楚地知道,只要换个地方,换种光线,玻璃柜和冷光自会赋予它们与众不同的价值。
令人震惊的不止于此,雍嘉岁偏头,问乔政南:“你们俩这么快?都到求婚这步了。”
“求什么婚。”乔政南一脸苦笑,“吵架了,哄哄。”
他目光在托盘里打转,最终锁定角落一对耳坠。
“她喜欢粉色,就这个吧。和上次的戒指很搭。”
Lawrence戴上手套,随手捞了个小盒子,给他打包。
“对了,上次问你的事……”乔政南目光从盒子上移开,瞥了眼正垂头划手机的雍嘉岁,又继续往下说:“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跟了。”他抽了一截缎带,熟练地打上蝴蝶结,“不了解的领域,又在国内,太盲目。”
“嗐……不了解张煦,还不了解我么?我能让你吃亏?”
Lawrence刚递出去的盒子,又收回来:“亏得也不少了。不然把账先结一下?”
“算那么清楚!”乔政南一把抢回去,“那麻烦你,托运费也结一下。”
Lawrence敏锐地捕捉到他话外的信息。
“你意思是能送了?”
“不能。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
雍嘉岁从闹哄哄的作业小群里抬头。
“你们……不会是在密谋什么违法犯罪行为吧?”
入股的事,乔政南把握不清她到底知晓多少,所以说话遮遮掩掩。但拍卖那天雍嘉岁也在,后来也没在她面前避讳过,就算余再说有所保留,这件事大概也无关痛痒。
于是他直言:“就是那个凤冠,参展那天你不是见过的?”
她当然记得。
“还是决定要带回国?”
Lawrence点头,说已经联系好了博物馆,别的都不用管,唯一头疼的是怎么才能弄回去。
“博物馆方面不能出面么?”
“没那么简单,而且对方也只是一个私人馆。”
“啧,不说这个了。”乔政南挺头疼,按着太阳穴喊,“反正过阵子我也要回国,实在不行,我顶脑袋上飞回去。大不了海关问起来,就说我是女装癖,他能拿我怎样?!
话说回来,我都要回去了,咱们几个聚一下?张世稀前几天吵着说想喝咖啡。”
雍嘉岁心说前几天就想喝咖啡,还能等到今天?不过张世稀性格跳脱,她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大概是被乔政南的英勇义气感动,Lawrence应下:“随时都可以。”
“行,护照号发我,订机票了。”
“机票?”雍嘉岁多问了一句,“喝咖啡……吗?”
“是啊,她说想喝圣马可广场上那家花神。”他顿了顿,解释说,“啊,就是威尼斯运河口。”
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世界的参差。
雍嘉岁默默喝光杯底冷掉的酒,橙皮的涩味很突出。
乔政南给耳坠盒拍了张照片,发给张世稀,一边计划起来:“不过你刚刚提醒我了,虽然还不到求婚的时候,但我可以正式表白。我慷慨的朋友,不如你们一人给点建议?”
Lawrence不知怎么咳起来。
乔政南仍然沉浸在畅想里,问他:“在广场上用花海摆她的名字怎么样……”
杯子推回茶几,雍嘉岁起身,说今天太晚,是时候回去了。
Lawrence想送,被她拦住:“下次吧。”她笑笑,看向乔政南,“你的朋友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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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培训在农历新年之前。
辞职本可以通过邮件,雍嘉岁还是挑了几样礼物,抽空送去咸吻。
Leon得知她即将去实习,还挺开心,说休班的时候要去照顾她生意。随即又垮下脸来,悻悻的,小声说她上班的地方他消费不起。
厨子摸着小刀表面的狮子浮雕,破天荒地没有说要炸掉厨房,而是安慰Leon——你消费不起没关系,她消费得起我们店的薯条就行了。
告别的情绪被冲淡,雍嘉岁也笑起来。
是啊,她只是离职了,又不是离开巴黎了。
老板不在,她留了张纸条,用包好的礼物盒压在了柜台。
最后一次从后厨转出来,她并没有想象中轻松,像是卸下一段很重的行李,又像是踏上了新的旅程。
冬天还未过去,这段新的旅程不像她从前想象的那样繁花似锦。
八小时的站立时间,中间只有一个小时休息。如果有客人进店,连这点休息时间也会被剥夺。
年关将近,店里的中国游客多了起来。
冷掉的三明治刚塞几口,对讲机通知有walk-in客人进店,还点名要找中国店员服务。
当日值班的只有她一个中国人。
雍嘉岁把三明治包好,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确定妆容完好,工作服也无褶皱,才换上微笑走出去。
店里客人不少,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玻璃柜前的男人。
他似有所感,遥遥望过来。
这半月忙得晕头转向,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雍嘉岁都快要忘了,当初她兴奋地给他分享入职消息时曾热情邀请过他共进午餐。
她很快调整状态,走过去柔声问:“您好先生,想看点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随便看看,走到某个柜台前,突然停住。
“这个羽毛胸针,你帮我试试。”
雍嘉岁依言戴上,为他展示佩戴效果,并提醒:“喜欢的都可以拿出来试试,不买也没关系的先生。”
“要买的。”他浅浅笑着,看了过来,“女朋友生气呢。”
外面下着雪,他一路走来,也不戴个帽子。发间的雪花融化,沾湿发尾,看向她的眼睛竟也变得潮湿。
生气?
在说她吗?
他的言辞让雍嘉岁想起乔政南的做派,还没表白的对象,吵架了也要挑对耳坠哄哄。
“那请问先生,您这边有几位女友呢?”
他的视线扫过她领口,那片沉甸甸的羽毛像随着他视线动了起来,轻飘飘擦过她裸露在外的锁骨。
“是夜莺的羽毛吗?”他的话答非所问,自顾自提起,“夜莺是忠贞的鸟。”
只有她听得懂。
雍嘉岁还是公事公办的笑:“那您买回去,可能哄不好,还可能更生气呢。”
他不解,怎么送礼物还能出错?
但对方是雍嘉岁,好像又说得通。
“明白了。”Lawrence冲她眨眨眼,离开了。
店门合上,制服口袋贴着腹部,传来短暂的震动。
维护客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雍嘉岁掏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消息来自刚刚离开的“客人”。
【Mr. Lawrence:??le de la Cit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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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岱岛。
这段时间雍嘉岁常常带着晚餐上门,喝完红酒就是她离开的时候。Lawrence总说工作太久,也想出去走走,于是独自去往地铁的路程往往会变成两个人散步。
沿途多景,有人陪着,她也变得三心二意,放心地跟着他探索不同的小道。很多时候就连方向也改变,途经新桥去往西岱岛,淋着雪听钟。
收到消息那一刻,她就清楚他会等。
她小跑过去,撞进他宽阔的背。
麂皮面沾了雪,凉且柔。
他想转身,却被身后的人紧紧箍住。
“我没有生气。”雍嘉岁解释说,“我只是很忙……”
“我知道。”他转过身,任由她埋在胸前,“我知道……”
他也只是固执地守在那扇圆窗之下,等待窗外出现熟悉的人影,等她上来喝一杯早早准备好的热红酒。
雍嘉岁干脆倒打一耙,小声地说:“我也饿。”她找到合理的借口,抬起头来,“你等不到我,不知道给我送饭吗?我也饿。”
他手揣在兜里,任由她抱着,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垂眸:“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么?”
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想起来:“别跟着乔政南学那些有的没的,道歉送礼物,表白也送礼物,都没有惊喜了。”
Lawrence点点头,刚刚露出一角的盒子又被他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