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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永相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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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片雾蓝,工坊里台灯还亮着,冷暖光色在他背影汇聚,雍嘉岁忍不住盯着看了会儿。
Lawrence饮尽杯底的红酒,入口才发现是凉的。
有人在耳边轻笑,他回头,对上那双弯弯的笑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半坐在沙发里,倾身向前时离得太近,下巴与他的肩头之隔寸许,目光却落在他手上。
“你那杯,好像是我喝过的。”
“是吗?”他举起杯子,对着光转转,像是仔细分辨,而后又放下,“走吧,既然醒了,就送你回家。”
红色光影擦过他耳尖,投到地面,那是藏在槲寄生里的亚克力宝石。
雍嘉岁笑笑,故意问他:“你确定吗?”
“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送她回家而已,他已经送过许多次。
她恶作剧地想要逗他:“我家楼下也挂了槲寄生的,你知道吧?”
灯光呼吸之间,红色光影灭了,他的耳朵仍然留着印记。
Lawrence侧过脸,视线落在她唇瓣:“我们还没‘分手’。”
她没想到他的坦然,不由自主向后缩了一下,却被他攫住呼吸。
“所以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不必非要在槲寄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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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嘉岁合上车门,几乎是逃上楼的。
天光大亮,她没开灯,楼下车灯闪了闪,他好像知道她在看,车身转弯之前,手伸出窗外扬了下。
明明隔了一条街,她却仿佛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和指尖并不明显的薄茧,在额头相抵喘息之际,粗砺的触感从后颈攀到耳垂,最后轻轻拂过下唇。
他眼睛是红的,不同于昨夜的泪眼。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她迷迷糊糊地想,那会不会是亚克力宝石在他脸上投下的一小块透明阴影?
雍嘉岁心念一动,有种感觉稍纵即逝,急需通过倾诉来抓住。她给池清打了个电话,很快被挂断。她等了会儿,微信果然收到一条消息。
【请吃:在导师办公室,晚点联系】
雍嘉岁和衣躺下,翻身时却被兜里方方正正的盒子硌得蜷缩起来。
那是从Moi离开之前,Lawrence给旧银耳钉找的盒子,郑重其事地擦净扣好,递到她手里。
“老人家给的东西,就别再弄丢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总觉得那时他视线不在盒子上,而在她空荡荡的领口。
呜——
手机在桌上震动,连二连三的微信消息。
雍嘉岁以为是池清的回电,立刻拿起来,解锁才看清是二手商发来的,一条转账消息,和一条简短的说明。
对方发了个合作愉快的表情包,还让她有好货,还找他。
看着银行卡的到账通知,雍嘉岁从来不知道,账户余额能带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她放下手机,打算整理房间,顺便也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闲置物品可以拿来置换成更多的安全感。
从她下定决心卖掉闲置品还债,雍嘉岁就奉行一切从简。她的饰品精简到只有几件基础款,全都摆出来也只占了半张桌面。
也因此,那枚胸针在一众首饰里格外抢眼。
她忽而明白他的目光为何在领口短暂停留。
雍嘉岁摘下耳钉,连同他还回来那颗一起,细细卡进夜莺上方空余的耳饰位。
外婆说,那是外公年轻时给她打的,两朵桂花,取意忠贞、永相伴。
她不想弄丢。所以,就让桂花和夜莺相伴吧。
盒子盖上,雍嘉岁给外婆也发了条消息。
很快,外婆发来语音,絮絮叨叨全是旧词——要好好吃饭,不要因为爱美节食减肥。
爱你的人会永远爱你。
雍嘉岁长这么大,只在高中疯狂追求宋时祺的那段时间减过肥。理由很简单,宋时祺以“喜欢瘦的”为理由,想让她知难而退。她要是知进退,那她就不是雍嘉岁了。
虽然只是短暂地节食一周,这段记忆却永远地刻进了外婆脑海。她有时候会猜,外婆总是停留在她减肥的记忆中,是不是阿尔兹海默症前兆,又或者是不是因为外公。
当时正处外公弥留之际,不久后他便离世。
外婆不常提起他,外人提及时她也毫无波澜,像是早已平静地接受失去。、
如果不是这段困住她的回忆出卖了本心,她的思念永远不被人知。
雍嘉岁想答应,手指按着语音键喉头一阵发紧,最终切回键盘,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池清大概是忙忘了,下午才回电。
雍嘉岁正要出发去咸吻。
池清嘻嘻哈哈地说抱歉:“下午在导师办公室谈到天黑,然后去食堂抢饭忘了给你回电。哦对了,不知道方阿姨是不是请假了,今天跑行政楼的时候没看见她。”
“可能外出办公吧?”
池清说:“也是,最近学校有接待。啊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啊?之前都发消息,今天居然想得起来给我打电话?老实交代,是不是跟裴行知仇人变情人?”
她哭笑不得,问池清怎么会这么想。
“开玩笑,你们一个队的时候都不会给对方的动态点赞好吧?之前也没见过朋友圈有互动,怎么他发完定位巴黎的朋友圈之后,你俩就成了点赞之交的好友呢?”池清听上去很有把握,笃定道,“说不定我还说浅了呢。”
“没那么夸张。”雍嘉岁合上门,一边下楼,一边跟她简单说明和裴行知互动的原因。
池清不信:“真就一顿饭?”
“真的啊,骗你又没钱赚。”
“啊,还以为你突然找我,肯定是要更新感情动态。”池清揶揄地笑她,“什么英法意瑞的大帅比之类的。”
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同样一条朋友圈,裴行知能猜到她即将回巴黎,池清也能猜到她身边有新人。
“也不算吧。”雍嘉岁站在Lawrence常停的位置,犹豫了一下,“就是,可能,有点感觉?”
池清恨铁不成钢地跺脚:“那还犹豫个什么?”
她随人流进地铁,很认真地想了想:“久不追人,有点手生。”
“……”池清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用点小心机,让别人来追你?”
“我有这本事,能死缠烂打宋时祺那么久吗?”
池清一听,“呸”一声,连说晦气。
“既然都提到你前任那条狗了,那我就再多提两句。就算不用小心机,你把当年追他的气势拿出来,也没几个人扛得住。不要厚此薄彼哈,就放肆一点,大胆一点!”
还要多大胆呢?
信号消失之前,她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想,要在槲寄生下把情人之间的事都做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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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雍嘉岁和Lawrence之间多了一条默契的约定,也或许并不算约定,因为两人并没有提前沟通过。
但只要她走向情人桥时Lawrence不在,都会去薯饼店打包一份套餐带到工坊。
不知是不是之前耽误太久,他这段时间变得很忙碌。偶尔出现在咸吻,也会带两份薯饼,等她休息的时候请Leon转交。
Leon是个热心的小伙子,热心到把这个情况反馈给厨子。
厨子吹着胡子问他什么意思。
炸薯条就够烦的了,现在还想暗示他往菜单上加薯饼?谁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加薯格、薯泥?
雍嘉岁当时正急匆匆地赶向情人桥,闻言没忍住,回头冲Leon眨了眨眼,示意他赶紧跑。
再不跑,他又想炸厨房了。
当晚,她把厨子的原话学给Lawrence,活灵活现地吹吹并不存在的胡子,而后瞪眼睛:“要不要把我丢进油锅里炸给你的劳伦斯先生吃?”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翻阅回忆,很快读取其中一段——那时巴黎刚入秋,他向后拉扯帽檐,好让她看清自己的脸,而后相当自信地让她“看看就行,别喜欢”。
彼时她也笑着,笑意浅到只有勾起的唇角,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冷冷地直视他眼睛,提出要“约法三章”。
和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眯起眸子:“是你的劳伦斯先生。”
雍嘉岁对他的中文水平不抱期望,还以为他在提问。
她很耐心,摇摇头解释:“是厨子给Leon说的。”
“我知道。”他说着,将手轻轻放到她腰间,“我的意思是,我不是Leon的,是你的。”
她在路灯下看他许久,久到流浪艺人一曲终了,雍嘉岁坐进车里还在懊恼:市政把路灯都装饰过了,为什么灯柱挂的是铃铛,不是槲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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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乔政南来过一次工坊。
时间卡得刚好,人到店外,徐知慧还没关灯。
Lawrence听见楼下寒暄,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去接。看见乔政南的瞬间,显然一怔:“怎么是你?”
乔政南乐了:“怎么不能是我?”看他刚走到楼梯口就不下来,也老大不乐意,“你什么表情?几个意思?”
Lawrence双臂环抱,也不接招,说话像甩刀子,一字一句戳他心口。
“火气这么大,又吵架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乔政南上来,靠着栏杆一笑,“这次准备挑几克拉的?”
“……”
不提还好,他一提,乔政南浑身难受,干脆就地坐下,留给楼上看客一个落寞背影。
“你说老子是不是贱得慌?贴上来的不要,偏偏上赶着找她。她有什么好啊,老子天天鞍前马后的,就图她对我发脾气?”
身后人闲闲地,学他口吻:“是啊,她有什么好啊,脾气还大。”
“啧!她哪儿都好行不行?还有,她脾气好得很,那是依赖我,才……”
乔政南满不耐烦,回头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才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
好在门铃响了,余再说三两步跨过他,径直走向大门。
乔政南被无视,气得直接站起身来。
门缝里先是递进来一个牛皮纸袋。
输给食物不算输,此人长期晨昏颠倒,对食物的渴求大于对朋友的关心,他完全能接受。
这样想着,乔政南心里好受了点。
下一秒,雍嘉岁的声音响彻空荡荡的大厅。
“我排了好久买的新品,你尝尝看!”
她跟在他身后进来,看见乔政南先是一愣,而后朝他挥挥手。
“乔政南!好久不见哇!”她笑笑,带着歉意说,“没想到你在这里,所以只买了一份,不好意思啊……”
“没事。”Lawrence替他回答,“他吃过了。”
“……”
他什么时候说他吃过了?他明明气得吃不下饭!
乔政南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雍嘉岁绕过自己,在工坊的小沙发前坐下,还贴心地往她腰后塞了个抱枕。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随后想到什么,脚步又轻快起来。
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上赶着的又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