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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北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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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的母亲原是南国的郡主,连年的战争将南国打得偏安一隅
她的父亲被送去北国做了八年的质子,回来时只剩一副棺椁;十八岁那年,被封为南国长公主送去和了亲,那时北国的国君已经年逾六旬
昭明的今天,是她在无数人的身下摸爬滚打铺出来的
她对昭明倾注了所有情感
在她的眼里,西辞是配不上昭明的
她为他许了一门亲,是北国柱国大将军的独生女,与昭明同岁,纵是同岁,也已是待字闺中的大龄女子
昭明心里有人,并不想娶将军之女,自请跪了三天,她却以死相逼
“儿啊,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
“母亲怕是忘了,若是没有她,我早死了”
“若为报答,我可谢她万金,允她逍遥。但你要娶她,我不允”
“母亲是要我做背信弃义之人?”
“那你是要母亲死?”
那年,皇城的雨下了整整一月,地上血流成河,尸骨累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夺嫡之战到最后,登极之人是昭明
昭明冠服端严,天资秀出,有君人之表,言谈从容弘雅,迥然独秀,有人君之量。
在柱国大将军的拥立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最终成为君父
朝堂之上,议起了天子娶亲立后之事
太后的哆哆相逼,群臣的连番上奏,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心谋划,第一次有了一致的认知
昭明立在矮梅树前,诉立中宵,又是一夜
他记得南山的屋前,也有一颗矮梅,那是他和西辞一起种下的
西辞就很喜欢立在那棵矮梅树下,浅笑嫣然
西辞,朕要成婚了
昭明走后,西辞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隔一个月她就在矮梅树上挂一个亲手绣的荷包,那荷包上绣着昭明的名字
西辞每日在树下数,更多的时候,朝数晨露,幕辨繁星
今日是第六个。
她踩着木凳攀在高处,想要挂的高些,在风中够了很久,直到身后那一声“阿辞”显些让她站不住脚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又是一个梦
“阿辞,下来”他将手递给她
昭明来了之后,西辞觉得南山又热闹了起来,他们一起山上采药,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起钓鱼喂鸡
他们又一次躺在一张床上,灯残焰枯,只剩两颗年轻燥热的心
“阿辞!”
“嗯?”
“我不能陪你呆在这里了,对不起”
西辞僵直了身体,一句话说的她心肺颤栗,生疼抽痛
“什么意思啊?”她努力平复了心绪,仍听得出话语哽咽
她于黑暗里翻身,明明什么也看不见,昭明却觉得此刻她的眼神异常的迫人
“我要成婚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昭明的脸上
这是昭明在南山呆的最后一夜
西辞的屋外站了一群人,立在最前面的是个穿着华服的年轻女子
昭明立在不远处,剑眉不禁蹙了蹙,语气平淡道:“你怎么来了?”
女子上前拉着他的手,颇有些娇羞:“你不是说的三日?我等不及了,想要来见你”
昭明将目光移到了西辞脸上
西辞只想作呕
她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朝阳辉煌中,饱含深情与无奈,一下子刺痛了西辞的心
“你若还想全我体面,赶紧带着你的人走”
“他已是一国的主君,不会娶你一个满身都是污点的老~女人!”
当然,昭明并不知道她说了这句话
她以为西辞一定会暴跳如雷,甩她一个巴掌或其他
可西辞只是沉默,最终只从鼻腔中冷哼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一拱手,不卑不亢行了一个女礼:“那就祝你们芝兰千载,琴瑟百年”
昭明远远望去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
两人遥相对望
西辞,对不起
昭明,不负遇见,不谈亏欠
你我此生不必再见
与其说是西辞救了昭明,不若说是昭明救了西辞,将她从晦暗的泥潭里拉了出来,给了她短暂的救赎
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之后,昭明再也没有见过西辞。
昭和元年,南北国爆发战乱,太后通过大柱国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南国皇室在洛城将刀架在了西辞全家三十六口人的脖子上
父母不堪受辱,引颈自刎
消息还是递到了南山,那是西辞离家六载第一次出谷
西辞被压在洛城狱
人影残寂
南国的内监尖着嗓子传来了旨意,维持着一个国家最后的体面
西辞听完只是觉得悲哀,摇头道:“无能为力。你们若是想用人威胁,也该去北国抓了皇后太后,若是要遣人和谈,也该是南国朝廷重臣!”
内监反手给她一个巴掌,将她打得跌坐于地,嘴角沁血
洛城很快被攻破,南国的皇室早就弃城而逃
他们在洛城狱里见到了西辞
太后本就不喜这人,大柱国也因女儿的煽风点火,认为西辞不能留
这天下之大,容得下这万万人,可西辞的世界里,这天下太小,独独容不下她一人
西辞被吊在了城墙之上示众,背负国破城亡的行人却没了指指点点的性质
入夜,辛卫将人救了下来,连夜离开了洛城
洛城屠了三天三夜的城,火光冲天,天道白骨
昭明赶到时,只捡到了那块他之前留给西辞的破玉,上面缠着红线
昭和二年,皇子出世,举国同庆
晚宴之上,大柱国酒后失言,大放厥词,满朝文武百官具皆沉默,头都不敢抬,连皇后都跪在阶下
只有昭明全不在意
昭和三年,昭明刀剑出鞘,将屠刀抵在了整个大柱国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究竟谁更惶恐?你当日要她性命之时,可有想过今日这番话与你也是一样的?”
“你不过是我扶植上去的一个傀儡”
他嘴角一勾:“呵,傀儡?这傀儡今日便要你的命”
“你敢?”
“有何不敢!”
他话未说完,血溅三尺,留下不知是惊恐还是不可置信的一双眼睁的大大的
后来他仅用半年时间,一把三尺青锋剑扫平了南国残部。城破那日,皇室宗亲在城门口跪迎,低三下四毫无尊严的跪在他的脚旁求他饶恕
可他不为所动,眼一闭,绝情道:“都杀了!”
北国,完成了一统,改国号为辞
皇后被废,幽居冷宫,太后禁足,移送皇陵
“你真要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吗?”
“朕无需任何人的陪伴”
“她死了,这便是命!”
“若是天命难为,朕便做这天外天,定要它不敢违我”
爱不缝人,世态炎凉,人生终究不过大梦一场
旧事风流云散,无人探知年少帝王的这颗心,究竟有没有放下
只是他在每日朝后,会去那后山的湖沟里垂钓一番
泰和殿门口,那一株矮梅上如今已经挂上了三十六个荷包
他每日也会抽空过来坐一坐
那时西辞也喜欢靠在矮梅树下翻看医书,一看便是一日
“可惜,我未有幸,与你一起携手共度,逍遥此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