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日常笔记》艾薄荷

30、第 30 章

　　“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罗桃说道。
　　周小五侧过身，勉强挤出笑意：“我没事，别担心我。”
　　罗桃刻意板起脸来，像裹绒的钢：“我知道，快进去。”
　　他没再说话，默默点点头，推门进去。
　　罗桃站在原地，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隐隐抽痛。
　　罗桃思忖着该向谁打听周小五的消息。姐姐必然知情，可她正与温延在一处……自己断然是见不到人的。
　　还有谁呢？
　　风掠过枝头，天光渐渐清明，转眼间，天空又无声地飘起了细雪，密密匝匝。
　　罗桃走在路上，苦苦思索，冷不防瞧见李顺正拎着食匣冒雪行来，步履匆匆。。
　　李顺低眉顺眼，想着快些赶回。忽的，一双青色绣鞋停在他眼前。
　　他抬头看去，正见罗桃满面殷勤地笑道：“小李公公。”
　　李顺顿时起上一身鸡皮疙瘩，他搓搓手臂，勉强应道：“桃姐姐。”
　　罗桃笑意更盛，熟络地套起近乎“这么早，就用饭啊？”
　　李顺摇摇头。
　　罗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宫女太监用饭皆有定时，这种特殊，肯定是李仁盛。
　　“这食匣瞧着挺沉，我来帮你拿吧。”不等李顺回应，罗桃已伸手将食匣夺过来。
　　李顺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女土匪”得手，半晌才道：“不必……”可罗桃早已快步向前走去。
　　罗桃拎着食匣疾步前行，李顺只得在后面紧追。
　　府中禁止奔跑喧哗，二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忙却不敢出声。
　　值房近在眼前，罗桃终于停下脚步。李顺喘着气赶上，额头沁出细汗：“你……你……”
　　罗桃也平复着呼吸，不等他缓过神来，便拉着他闪进值房。
　　守门的太监瞧着他们，目光探究。虽说有经常有大太监带宫女进去，可这李顺倒是头一遭，况且二人还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守门太监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眨眨眼。
　　李仁盛叼着烟袋锅子，悠闲地躺在藤椅上，透过泛黄的窗户纸望见外边簌簌落下的雪花。也只有在春节前后，他才能偷得半日闲。
　　心里正念着：要是再来盘热腾腾的饺子，这日子可真美上天了。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想着是李顺回来了。便端起桌上的茶杯，含了口水，打算漱漱口，好吃饺子。
　　水还含在口中没来得及吐，门“哐当”一声猛地被推开。
　　罗桃顶着满头雪花闯了进来，身后的李顺则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李仁盛一个激灵，将漱口水硬生生咽下去。
　　他抄起烟锅杆，不轻不重地敲在罗桃头上，声音阴恻恻的：“咱家可真想撬开你这脑袋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些啥。
　　罗桃捂着头哀声求饶：“公公别敲啦，再敲可真傻啦！”
　　李仁盛手下稍停，斜眼睨她：“傻了倒好。”
　　罗桃装傻，嘿嘿一笑，眼睛弯成了两瓣月牙。她打开食匣，将里头的饺子和几样素菜一一摆上桌，殷勤道：“您快尝尝。”
　　李仁盛瞥向李顺，对方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撩袍坐下，却不动筷，盯着弯腰举筷的罗桃。
　　“你就不怕我真把你从这儿扔出去，再按府规好好罚一顿？”李仁盛语气幽幽。
　　罗桃抬起头，说得坦坦荡荡：“咱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嘛，自然有恃无恐。”
　　李仁盛嗤地一声笑出来：“你倒实诚。”
　　罗桃仍弯着腰，唤道：“公公。”
　　李仁盛终于拿起筷子，夹起饺子，淡淡道：“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罗桃立刻凑上前，嘴巴像抹了蜜：“公公真是明察秋毫、见微知著，不愧是府中大总管………………”
　　李仁盛眯着眼，听得颇为受用，从鼻子里哼出几声：“嗯……嗯……”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小五哥哥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形？”罗桃小声说道。
　　李仁盛倏地睁开眼，狐疑地打量她：“你怎么突然打听起小五了？”
　　罗桃立刻绘声绘色地将先前的遭遇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补上：“他娘亲瞧着……可真不好相处！！！”
　　李仁盛看她皱成苦瓜的小脸，就知她准是吃了亏，心情没来由地更舒畅了。
　　何止不好相处？简直……”他说到一半也噎住了，一副对小五娘无语至极的模样。
　　他勾勾手指，罗桃赶紧凑过去。李仁盛压低声音，悄悄对她道来……
　　罗桃听得面色变化，神色万千。
　　周小五出身寒州城南周家。周氏一族世代从军，虽未出过显赫高官，但在本地也颇有声望。
　　现任家主周志平，其幼子周毅中，正是周小五的生父。
　　周毅中自小受尽宠爱，尤其是周母对他溺爱至极。他不似两位兄长般习武从军，也未走科举文路，年至三十仍一事无成，终日在家赋闲啃老。周母却认为这是儿子孝顺、甘愿陪伴身旁。
　　周志平眼见好好的儿子要废了，心中焦急，多方托人为他说亲，只盼他成家后学会担当。还特意嘱咐媒人：家世容貌皆可不计，唯求女子人品端正。
　　刚找到合适亲事，周毅中就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吓得媒人背后发凉，心想若是真给他说成亲事，这辈子拉媒保纤的活计做到头了。
　　周毅中整日吊儿郎当，寻常消遣之处早去烦了，想着哪里还能游戏人间。
　　狐朋狗友怂恿一通，他便真听信。立刻去窑子里包下刚买入的清倌人，名叫白芬。
　　他一连数月流连忘返，直至玩腻了，发现白芬有了身孕，才扔下一笔银钱，作为打胎与调养之用，意图就此了断。
　　不料白芬胆大心野，竟揣着孩子拿上钱躲了起来。
　　待孩子长到两三岁，她直接抱着儿子跪在周府大门前嚎啕痛哭，声声凄切。孩子见母亲哭，也跟着放声大哭。白芬还在暗赞：“不愧是我儿子。”
　　四邻指指点点，周家人被指得抬不起头。脊梁骨都戳出洞来。
　　周志平气的当场吐血，痛心百年清誉被不孝子毁于一旦。
　　周毅中见事不妙企图逃跑，却被抓回一顿家法打成跛脚。
　　当天周家老大老二要求分家，以免殃及自家子女。
　　尽管他们不忿，想把老三赶出去，但周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撞柱明志，被人掐醒后仍哭喊道：“我儿已经残废，你们还要他怎样！”
　　最终，白芬成了周毅中的妾室，原本正在洽谈的亲事自然也告吹，哪家闺女还敢嫁进来？
　　周毅中被禁足家中两年才重获自由。出关后，他似乎有所悔改，与往日狐朋狗友断绝往来，并亲自至两位兄长家中登门赔罪。
　　其间白芬生下周小五，但她始终不受周家待见，连带着两个儿子也不被重视。
　　“周小五”这个名字，仅仅来自他在同辈中排行第五。
　　白芬始终不安分，花钱大手大脚。周家本非大富之家，又经历分家，周志平对长子次子心有愧疚，分产时多倾斜他们一些。
　　白芬却不管这些，由于中馈由周母掌管，她拿不到多余银钱，竟不知从何处听得邪法，开始给周母下药
　　周母果然病倒几日，家中财权短暂落到白芬手中。可待周母病愈，大权再度收回。
　　白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日日加重药量。周母年事已高，不久就离世了。
　　正当白芬渐渐放下心来、以为无人察觉之时。周志平带着周小五在院中挖洞种柿子树时，竟掘出药包。
　　白芬起初咬死不认，直到人证物证俱在，才哑口无言，却仍喃喃狡辩：“这药不是我的……”
　　为保周家血脉与声名，白芬被逐出家门，让她带走两个孩子。周家为娘仨购置了一处宅院，给予些钱财度日。
　　不久，周毅中说上一门亲事。姑娘家贫穷，门不当户不对，但胜在家中清白。两年后两人又生了一双儿女，日子圆圆满满。
　　白芬眼红见不得，指示大儿子去闹过几场。周毅中实在不愿再起波澜。便出钱给大儿子开间杂货铺。
　　白芬始终认为她被逐出周家就是因为周小五，从此对他非打即骂。周小五在吃不饱穿不暖的环境中长大，整日无人管束，时常趴在墙头看邻居冯大叔练武。
　　冯大叔瞧他可怜，教他几招防身之术，没想到他颇有天赋，便收他为徒，给他取名周青彦。
　　后来温延来到寒州，机缘巧合下他救下王悦薇。进府做上侍卫
　　周小五执拗，白芬也不管不问，所以即使周小五做着贴身护卫的工作，领的也是三等护卫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