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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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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现在手里拿着那份阿尔法计划,莫兰上校盯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向我伸过手来。
“好医生,我倒是完全可以放你和你的新婚妻子走,这点儿仁慈我还是有的。”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当莫兰上校的手向我伸过来时,我突然将我手上的这份阿尔法计划揉成一团,扔进鳄鱼池里。它仅仅只在水面上浮了个圈儿,接着就悄无声息地沉没了。
我这种疯狂的举动让莫兰上校嘴角边的那丝冷笑彻底消失了,他盯着我看,恶狠狠地说:
“好极了,医生,既然这样,你们一个也不用留了。”
他的枪举起来,毫不犹豫,他的动作又快又稳,先对准了我。
“等一等,上校,”我急忙说,“您是真的那末想看到这份阿尔法计划吗?”
“用不着废话了。”
看来我已经惹怒了莫兰上校了,他的猎枪已经对准我的胸口,下一刻就要扣下扳机。
我飞快地说:
“但我已经看过这份计划了,先生,就在刚刚几个小时前。别怀疑我的记忆力,上校。我是一位医学博士,我能把它回忆得一字不差。”
莫兰上校盯着我看,他的手指停在扳机上。
我舔了一下嘴唇,说:
“除了我能够帮您,不然您就再也看不到它了。”
这句话似乎让莫兰上校对我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扬起眉头,但依旧没有放下他的猎枪。
“好极了,我不介意给你几分钟,医生。”
“但我要提三个条件,”我说,“第一,给我一份意大利炒面,要加奶油蘑菇,不要洋葱,我现在已经饿得大脑一片混乱了;第二,我要纸、墨水和蘸水笔,你们谁都不要打扰我。我是一个小说家,我写作的时候精神状态相当错乱;第三,请把梅丽放下来,我要看着她是好好的。”
我话音刚落,莫兰上校就举枪对着梅丽开了一枪,这一次他打碎了梅丽的耳环,梅丽的裙角随风晃动,我感觉到我也随之抖了一下。
“我的耐心很有限,医生。”
他从怀里掏出怀表来,亮给我看。
“我最多给你三十分钟,不然一个也不用留啦,特别你的新婚妻子!”
加奶油蘑菇但不加洋葱的意大利炒面在这个夜晚是不可能有的,不过莫兰上校非常慷慨地递给了我一个苹果。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而且这个晚上我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我边啃苹果边蹲在地上给莫兰上校写那份计划,我写字写得飞快,我丝毫不怀疑我的记忆力。他的手上捏着怀表,我知道我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耐心。
他有时会打开他的怀表,亮给我看,然后说:
“医生,我一直觉得Holmes先生非常调皮,你最好不要像他学。”
砰!
枪声又响了!
这次梅丽的项链也给打碎了!子弹是擦着她的脖子飞过去的!
我丢下蘸水笔,慌忙站起来。
莫兰上校从我手上接过这份计划,翻了翻。我想他应该能猜得出来这份文件的大致内容,那末我是否在和他玩花招,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因此显然他脸上的表情表示,他对我的记忆力以及坦诚和配合表示满意。
“我再说一遍,”他说,“医生,我不太介意对你和你的太太仁慈,你们根本无足轻重。”
他将猎枪举起来,从我的胸口移开,对准了Sherlock Holmes的胸口。
“至于你,Holmes,鉴于你以前因为调皮给我们惹了太多的麻烦。现在游戏结束了,先生,你可以下地狱了。”
“我倒不太在意,莫兰上校,”Sherlock holmes眼睛一直盯着他脚下的石头,这时候终于开了口,“你杀不杀我都一个样,我反正也不在乎。”
他脸上露出的是他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但是我觉得,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了。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上校,把你卷进我的私人纠纷里纯属意外。”
Sherlock转过脸来看我,真诚地望着我的眼睛。我熟悉并且喜欢他这种眼神,就像我们之前的许多日子里一样。每当他这样看着我时,我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经得起上帝的考验。
但是这一次,他不是向我坦诚他对我的情意,而是对我说:
“真对不起,John,我没对你说实话,你把我送给你的那块怀表拿出来吧。”
我从怀里取出那块镀金怀表来,我惊讶地发现它开始响啦。
我听见sherlock说:
“你把它翻过来,取下表壳。”
我照sherlock说的做了,sherlock送给我这块怀表后,我每天晚上上一次发条。但我除了觉得它比一般的怀表更厚一些之后,从来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但是这一次我震惊了。
因为裸露的怀表里,我没有看到惯常的齿轮和轴承,而是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细如蛛丝的导线,它们以奇特的方式相互缠绕着。当我把它再翻过来时,我觉得我脸上的惊怵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你见过,倒着走的怀表吗?
滴滴。答答。
指针飞转。
它们全都开始一格一格倒流,仿佛试图挽回逝去的时光!
Sherlock Holmes说:
“不错的发明,你可以举起来给咱们的老朋友莫兰上校看一看,他一看就懂,而且肯定会很欣赏。是个很漂亮的定时炸弹,非常好,非常小,但是威力非常惊人。这比阿尔法计划里采用的方法还要先进哩。”
莫兰上校哼了一声,端起了猎枪。
“你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Holmes。”
他虽然这样说,但他一定比我更是弹药方面的专家,我相信他认出来了,实际上连我都能认出来。
Sherlock取出怀表来看了看,那原来是我的那块怀表,现在属于他了。他始终勾着嘴角,带着他玩世不恭的微笑,说话的语调却是冷冰冰的。
“十一月三日新亭的一处住宅发生了爆炸;十一月七日下诺伍德发生了一起巨大火灾,说是煤气灯走火;十一月八日海德公园不明原因的起火,烧毁了四辆马车;十一月十日齐普赛大街上的贝恩斯糕点店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爆炸,窗户全被震裂了;十一月十二日在蓓尔美尔大街桥牌俱乐部一场火灾未遂,你们以为那是意外吗?我告诉你们,那全都是我干的,全都是我的实验,容易得很。”
他把视线投向那黝黑的护城河边,风刮得相当猛烈,河面开始泛起波浪啦。
“有人说,一个好的侦探不应该有感情,因为感情会影响他的理智和判断。我想说得对,一个侦探一旦有了感情,那就会很可怕,就像我对我的医生一样。我的医生说开始就得开始,他说结束就必须结束。他说想娶个漂亮太太过体面生活,就让我滚。他甩掉我比扔掉一件旧衣服还要斩钉截铁。弄碎了我的心的人,我也会shot his heart。以牙还牙,以眼还眼。Watson医生非常聪明,警觉性又很高,送他其他的东西他必定都会察觉。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一块怀表还要适合当定时炸药的呢?更何况,他还总把怀表放在紧贴着胸口的口袋里?我本来打算让他和他的年轻妻子一齐在餐桌前悠闲地吃着早餐,而我则去找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探长。一切都完美无缺,事故发生时谁也不会察觉,而且为了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意外,我还特别爬进他家的壁炉里做了手脚。而且事后我对着废墟堆一定很痛苦,是的,我的痛苦根本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掩饰。”
我低头去看这块危险的怀表,将它紧紧攥在掌心里。
滴滴。答答。
时时刻刻。
我抬起头来,说:
“我个人愿意接受你的任何处分,但你迁怒给梅丽是不对的,sherlock。”
莫兰上校放下猎枪,大声喊道:
“你把它停下来!HOLMES!”
“停不下来,”Sherlock Holmes语气平静地说,“我做这块怀表送给Watson时就没有想过要它停下来,只有死亡才能获得宁静,我不介意多几个陪葬。”
我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这件危险的礼物,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它放进我怀里。靠近我胸口的地方,那是我惯常放怀表的位置。我能感觉到它的指针轻颤,跟我的心跳合二为一。
Time is up。
那是我跟sherlock分开时我说的话,我对他说,Time is up,从今以后我想要追求新的生活方式了。
莫兰上校大叫一声,匆忙奔到另一边去,试图解开城堡吊桥转轮上的铁链,将吊桥放下来。
铁链卡住了!高高矗立在我们眼前、牵引吊桥用的巨大转轮只是在徒劳地空转!
Time is up。
BOOM,BOOM,BOOM。
我想也许我眼前的这一幕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的小说里!Sherlock突然抓住我,他的手上缠着一根绳索,那正是我们先前在塔楼上编好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根绳索卷进吊桥高处的转轮上去啦。这样随着转轮的快速转动,我们便随着绳索徐徐上升。
而在我们脚下,一股疯狂的洪流从前方涌入,咆哮着灌入护城河内。护城河里的水位瞬时暴涨,咻地一声倒灌进这座古堡内,许多长着尖利獠牙的水兽们的身子隐隐绰绰。我现在看不见莫兰上校了,谁也看不到,我和sherlock好像是大洪水时期的诺亚。
我听见sherlock说:
“你没发现护城河里面的水一点也不臭,是活水吗?你没发现城外那条河里的水位由于上游暴雨比这里的水位要高得多吗?你没发现在你放倒小布鲁克林·博斯克的地方,有一扇门背后就是护城河与城外河水之间的闸门吗?”
他低下眸子来看我。
“在你审讯小布鲁克林·博斯克时,我将那扇闸门撬开了一道缝隙啦。我相信汹涌的河水很快就会将它冲散的,John。”
我现在和我的这位前室友紧紧抱在一起,我想也许是我比他高的缘故,我以前还从来没有以从下往上的角度去看他。北风吹得很凶猛,天还没有亮,我们俩吊在空中好像能飞翔一样。并且,我得承认,他垂下的眸子非常漂亮。
这时我听见sherlock说:
“我喊一、二、三,咱们就跳过去,John。”
我点点头,绳索像钟摆一样剧烈地在空中晃动着。当我们再一次荡到最高点时,我松开手,借助惯性徐徐划过宽广的河面。
我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要飞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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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的对岸地势较高,非常安全。这样我们往城堡里面看去,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沼泽了。我将梅丽放下来,测量了她的体温和脉搏。上帝保佑,她还很好!她醒过来时看到是我,惊喜地叫了一声,接着她又昏过去了。
照顾好梅丽,我转过头来去看站在我身后的sherlock,说:
“我还以为你看《阿尔忒克拉》时完全睡着了。”
他睁大眼睛来问我:
“《阿尔忒克拉》?”
“是啊,柯林斯的恋爱剧《阿尔忒克拉》,我和你一块去看的。那什么‘破碎的心’,难道不是女主角阿尔忒克拉的台词吗?但你不是一进包厢就靠在我身上睡着了吗?”
我还记得《阿尔忒克拉》刚上演的时候,为了确定这出戏是否适合我约梅丽去看,于是我先拉着我的室友去观摩了。Sherlock Holmes一进去就睡着了,靠在我身上。而我只比他多坚持了十分钟,就也陪他一齐赴梦乡了。最后的结论是,这样的戏剧太适合带女伴出来看啦。因为它能保证你能专心致志地忙着谈情说爱,而不必分心去看舞台。
我的朋友sherlock笑了一笑,说:
“你说是就是吧。”
我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
“那个怀表是怎么回事?”
现在那块危险的怀表还装在我的胸口,我甚至能感觉到它每一下指针的轻颤。
他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说:
“你想知道吗,亲爱的?”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出来比划一个枪的姿态,对准了我心脏的位置。
“砰。”他说,就好像他开了一枪似的。
我感觉到我心脏的位置被轻微地撞击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支离破碎,并且任凭鲜血汩汩流出。
我慢慢低头往下看,发现红色的液体正从我的胸口奔涌而出。
“我原本打算让梅丽看到这一幕,如果你再坚持要我离开你的话,她准得给吓坏啦。”
Sherlock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人遭枪击必流血,效果真不错,是不是?”
我深呼一口气,将手伸到怀里,取出他那天晚上送我的那块怀表。现在它已经破裂了,红色的液体正从碎裂的表壳中流出来,染了我一手。
“这就是你的发明?”
“你不觉得挺有趣吗,John,”Sherlock背对着我,一副满不在乎地腔调,但他的声音却有点发抖,“有点幽默感好不好?”
“噢,得了吧,除了弄脏了我的衬衣之外,我看不出这有任何意义。”
“另外,我告诉你,我说的那五起爆炸纵火案,有一起确实是我干的。你不会去苏格兰场告发我吧。”
“……蛋糕店?”
“唉,亲爱的,你为什么总是该死的那末聪明呢?我本来是打算送到你的婚礼上的,那些店员们简直是笨手笨脚,还没有把蛋糕抬出门去就爆炸了。”
Sherlock走得很快,他正在站在码头上,望着对面高高矗立的吊桥,不再说话了。那一截竖立的桥梁看起来好像是一位沉睡的巨人。天迟迟没有亮,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怀里想知道时间,但扑了个空,那里已经没有怀表了。
我舔了舔嘴唇,说:
“你再送我一块怀表好不好,sherlock。”
“没那个必要了。”
我的那位旧室友转过脸来,现在他完全恢复了他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并且冲着我微笑。
“是你离开时亲口对我说的,你说,我们之间该结束了,Time is up。”
我没有说话,而是陡然睁大了眼睛。
——我亲爱的读者们!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一个助手最好不要比他的侦探个子高、反应快?
——因为如果助手比侦探个子高、反应快的话,就会落到像我这样的境地。
我看到对面城堡里莫兰上校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他是个神枪手。他没法站直身体,因此无法端起枪直接对准这边的Sherlock。我看到他伸直胳膊,朝吊桥上缠绕的铁链——那些之前困扰他的铁链开了一枪。
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那飞速地、不断扩大的阴影已经要将我那位旧室友的身影给笼罩啦。
我甚至来不及去喊他的名字,我只能够冲上去,那样地迅猛,用我的身体、用我的全部来保护他。
况且,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他呢?我不保护他谁保护他呢?
我听到轰地一声,山崩地裂。
我什么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