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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解书探伛偻 ...

  •   盛夙栖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那通红的耳根本隐匿在阴暗处,随着他的动作也暴露在了灯下。

      大人不记小人过。
      再者崔淤啉受了伤,还不知道有没有伤着脑袋。
      同这种人计较,岂不是太过小肚鸡肠了些。
      ——盛夙栖宽宏大量地想。

      崔淤啉见盛夙栖这幅傲娇样,也知道这是哄好了。
      他顾着盛夙栖面子,忍住笑意,转过头又去看地上余下未看的。

      在无字天书后面,还有封并无折叠过的宣纸。
      崔淤啉用手将它抬高到了自己眼前。

      宣纸上的字迹工整清晰。
      ——这大概是有人匿名投来的。

      崔淤啉正准备看信中的内容,哪知腿部一动便泛上一层酸意。

      也是。
      进这密室也不知过了多久,蹲得腿酸也是正常。

      崔淤啉起身理了理衣衫,也不嫌脏就地坐下。
      他两腿并拢,两只手腕捏着信,轻轻地搭在了曲起的膝盖上。

      【凤玥玖年,不得柳月①,仍居嘉平②。……】

      崔淤啉目光一滞。

      嘉平。
      嘉青素。

      无论是巧合与否,实在让人多想。

      崔淤啉未在此多做停留,毕竟楚奕佲这狗皇帝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余欲往北道寻亲。自北阳行,经常阳五城。
      烈风寒雪,山路崎岖,余之足肤皲裂难耐。行至半途,于柳暗花明处作歇。……】

      不得不说。
      这人甚是哆嗦。
      这一段下来,有用的信息唯有“柳暗花明处”。

      崔淤啉蹙着眉头继续往下看。

      【……此为山之偏僻者,却闻争议也。余搁囊,轻脚慢步无声出。山之深谷者,蕴干戈兜鍪③也。大惊,欲慌逃去。屏息间,闻怡王之二字。
      虽非献玉瑹④于常阳,但报多年水育恩。故作此信于后来者,望可助诸君以报常阳之滴水。】

      怡王。

      崔淤啉眉尖一挑。

      这怡王从黎昌年间起就缩在怡王府甚少出户,既不讨先皇欢心,也不拉拢官员。
      即便是后来楚奕佲登基,他也毫无怨言,只是向楚奕佲讨要了初京郊的宅院。

      虽说如此。
      扮猪吃老虎也说不准。

      想到这,崔淤啉脑中突然浮现出一段对话来。

      ——佲兄,怡王这人……你是如何看待的?
      ——怡王者,盖与世无争也。

      ——盖,是何意?
      ——不同寻常,需警惕之。

      少年储君言笑晏晏盯着玩伴,言语间方见二人熟稔。
      ……那时惟言寻常。

      崔淤啉敛下神色。
      他倒是不怀疑这封书信内容的真伪,因为放在这金匮中的情报都是曲阑阁的人实地探查而确认过的。

      但这书信,写得实在蹊跷。

      先不说人人都知道,在深山歇脚不论遇山匪,还是是遇猛兽都是常态。
      也不说寻常人会在深山里这么凑巧地遇到叛军,又隔着百八十里凑巧地听到“怡王”二字有多么逆天。

      单论亲王手下训练有素的叛军说话时不避讳主子名号,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般大剌剌地提及也是很奇葩的。
      这在话本里都显得突兀吧!

      但嫑管这人伪造这封日志的目的为何,他也算是白得一堆情报,道声谢都来不及。

      崔淤啉在这摸索信息,一旁的盛夙栖也抱臂发起呆来。

      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把这间密室看个底朝天。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就飘到了崔淤啉这位多年不见的旧友身上。

      这两三年间,盛夙栖等人虽也会去常阳国偷偷看崔淤啉。不过那远远地望上一眼,哪有人在眼前瞧着惊艳。

      崔淤啉束发之年时便似精雕细琢的玉娃娃,他五官精致但因年纪尚小仍显稚嫩,如今长开了平添几分邪魅。

      那纯黑的眼瞳像摸不着底的深渊般,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哪怕面无表情,也显得情深意长。

      昏黄的灯光轻柔地倒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给天人渡上了层圣光。
      倒是看呆了盛夙栖。

      “阿夙。”

      崔淤啉给盛夙栖叫回了神:“诶诶。”

      崔淤啉头也不回地问道:“可还记得这是什么人来曲阑阁的时候给的。”

      盛夙栖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人?”

      “就是这封手稿的人可有登记姓名?若没有,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看崔淤啉的严肃脸,盛夙栖也知道此事的重要,他敛下自己的花痴神色,摆出了和崔淤啉同款的严肃脸。
      (ー_ー)

      “我有点印象。这老头怪得很!我记得好像就是一个月前的事,好像就是……等下,让我想想。”

      盛夙栖陷入了回忆之中。

      崔淤啉也不急,趁这时间去看下一封。
      但他刚将纸捋平,盛夙栖就惊叫一声。

      崔淤啉被吓了一跳,全身都跟着颤了下,他怒而回头:“如此一惊一乍作甚!”

      盛夙栖隔着袖子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那天的怪异,有点又被吓到了而已。你真的要听?”

      最后的问句不过出于习惯,盛夙栖也没去管崔淤啉答的,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人儿投书来的那天,收书人正巧轮到我。那时这人穿着麻衣、蒙着面,唯独露出双浑浊的眼睛,同他对视的那一刹像是由内而外都被看穿了般,当时看得我那叫一个寒毛直竖。”

      盛夙栖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要说这人也甚是奇怪,以至于我对他印象很深。他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交予我此书时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就像……就像个哑人!但他也不做什么手势,同他说话也不回应,就用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你。”

      为了让崔淤啉更能理解他的恐惧,盛夙栖板起脸,模仿着印象中那怪老翁他的神情。
      “就这样。”
      (▼_▼)

      崔淤啉也习惯了盛夙栖每次说正事时的戏瘾发作。
      只是……
      噗嗤。

      说真的,本来有些冒冷汗的,但被盛夙栖这么一演瞬间荡然无存。

      崔淤啉低头掩饰自己的笑意,盛夙栖演得入迷,也没注意到这可能令他恼火的神情。

      “……这人掩饰得好,什么关键信息都没暴露出来,仅能从手骨、身形、走姿判断出是个男子。”

      崔淤啉在盛夙栖严肃的神情下轻咳两声,板正了脸。
      “听起来这人很是狡猾。”

      盛夙栖点头深表赞同。

      “你记住了他的特征便好,要是之后再有遇到直接将他扣押,等我回来进行审讯。”

      盛夙栖站得笔挺,眨巴着那双星星眼:“夙栖听令。”

      崔淤啉看着盛夙栖这跃跃欲试的神情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擒拿,眼皮不禁跳动了几下。

      “行了行了,收着点劲儿吧。这老翁还会不会来还说不准呢。”

      盛夙栖立马熄了兴致,整个人都瘪了下去。

      盛夙栖方才说的信息对崔淤啉来说并无大用,都可以从书信中的字迹以及内容推理出来。
      但自家的难得动脑一回,不能给人打击。
      简言意骇便是,得宠!

      再而……崔淤啉已经大概猜出了那怪老翁的身份,问盛夙栖只是为了肯定猜测。

      但这老翁估计是不会再来了。
      ……要来也是换个皮套再来。

      啧,换皮怪,恶心。

      两人又安静了下来,回到了之前崔淤啉阅信、盛夙栖抱臂的状态。

      从晨雾初阳到叶卷冰化,两个时辰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崔淤啉已经仔细地翻阅并分析完了相关情报,他将几张可作要证的密纸收进了衣襟内便向泪眼汪汪的盛夙栖道别。

      穿过那条悠长的暗道,便算离开了曲阑秘境。

      崔淤啉出了曲阑秘境后,迅速地解开了被栓在树下的马,向着常阳国的方向策马狂奔。

      冬日的圆日本并不当太过闪耀,但不知是正午时分,还是今日的特殊,那红日似融化的金箔般耀眼,连积云的边缘都泛着刺眼白光。
      那撒落下的日光也同点点碎金散落开来,这边穿透翠绿的树叶,降落到树下明艳的野花上,那边被湖泊反射出了刺目光斑,激得鱼群潜得更深。

      被圆日烤过的冷风打在崔淤啉的脸上,虽还是有些冰凉,但少了几分刻骨的寒意。

      这次虽是苦肉计,但也是真中箭伤、真被灌药,楚奕佲若是不识好歹地做不到承诺,那自己可要……小发雷霆了。
      ——崔淤啉冷漠无情地想。

      明雪境位于多国交界处,四季如春,林木葱郁,道路错综复杂,面积又广阔,让人容易混淆迷失。

      崔淤啉走走停停、拐拐弯弯,不知过了多久才出了明雪境。

      崔淤啉赶时间,面前道路通明宽敞,他也不再放低速度,挥着马鞭以求最快的速度。

      不久,他的视线中便出现了粒黑点,缓缓靠近终于浮现出全貌。

      “吁——”
      崔淤啉夹紧马腹、拉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他喘着气,紧着时间平复呼吸,抬头便见那高大的城门上提着刚劲秀丽的三个字。
      金仁门。

      很好。
      没走错路。

      崔淤啉利落地翻身下了马。

      要入境的人只有零星几个,除了崔淤啉外都是些粗衣麻布的老百姓。
      上至伛偻,下至提携,都在安分地等待城门郎的询问,完成行李检查以及身份核对后才能入境。

      崔淤啉左手轻轻抓着缰绳,右手从身上摸索出了他的随身渔符。

      如今战事平发,天下并不太平。因而入境的检查要更为仔细,等轮到崔淤啉时已而日薄西山。

      关令还在唰唰唰地记着上个人的信息。
      登记薄写满了。

      这位关令大人将写满的登记薄交给旁人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事情。

      崔淤啉本不想听,奈何这位关令大人声音实在过大。
      那些话语也零零碎碎地跑进了他的耳朵里。

      无非就是现在自己暂时抽不开身,要那人那本新的登记薄来。

      等对话结束,这位关令大人才扭头看向崔淤啉,准备趁着空档先开始询问。
      哪知,这一眼便定住了神。
      “……安王大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解书探伛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