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之石》吟游诗人不留名

4、「祈愿之石」 | 第三章

　　“你不出城吗？”我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要带我去找马修吗？”
　　“不是‘带’，其实是‘帮’，”利威安森头也不回地答道。他驾车继续向前，很快就错过了那扇高大厚重的石门。
　　“我说过，我希望我们合作，继续帮助来找到他。很显然，现在的你帮不上我的忙。”
　　“是吗？”我怒不可遏地提高了音调，“听起来你今天不需要钱了。”
　　“哈哈哈……抱歉，小可爱。不过，你能理解我的。”
　　利威安森一边赶着马，一边回过头看我。我气鼓鼓地瞪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总不能就这么带着你出城去战场上面对魔鬼，也不能直接带着你去接触教会，那就是把你投入另一种战场。就像把一只幼虫粘在蜘蛛网上，那会害死你的。”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我反驳得没什么底气。我知道我一直在家里，对外面发生的事知之甚少。或许他是对的，但是我也不想被他这么说。
　　“你现在连回去路费都没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故意讥讽地补上一句，好拉平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哼哼，谁知道呢……”
　　他没有反驳我，又用那副笑容承认了我的话。就好像他经历了太多，我的冷嘲热讽就像一碗凉水泼进大海，对他构不成威胁。我讨厌他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因为他喝酒，疯疯癫癫的，而且身无分文，我不觉得他有资本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鼓鼓地抱着我的包裹坐在车斗里。他又回头看我，冲我温和地笑了。
　　“这一点你可以信任我，我会对你的安全负责。我相信你需要学习神圣术，先成为一名神圣术士，卫士，或者修女，然后……”
　　他的话比往常要温和许多。我勉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那张邪气的脸。忽然，我发现马车正开向一个转角，利威安森光顾着跟我讲话了，没有完全牵住缰绳，两匹马朝着树根和泥坑奔了过去。
　　“利威安森！前面！”
　　他立刻回过神来，及时拉住了缰绳。车子猛地转了过去，我刚到我的座位腾空了一瞬间，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我依旧怀疑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揉着摔疼的屁股，咬牙切齿地对他哼出一句。
　　马车沾满了污泥，一旁的木板被撞得脱节了，篷子被树枝刮了好几道口子。利威安森赶着两匹精疲力尽的老马拉的马车，马车里面坐着一直在生气的我。我们就这样勉强继续赶路。
　　傍晚的时候，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一片大庄园似的建筑外面。高耸的石墙每隔三五米远，就守着一个穿着盔甲的卫士。我们的旧马车没有停，卫士看见了利威安森，扯着嗓子冲哨塔大喊，“开门！”
　　这是三栋方正的石头建筑，别致的回廊将它们连在一起。窗户整齐地排列在石墙上。院子的空地很大，空荡荡的，干燥的砂土地上画着意义不明的白线。建筑后面是深得望不穿的树丛，就像一片广袤的森林。
　　就连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规模这么大的庄园，我想这可能是利威安森的家，或者他朋友的家。但这片场地如果只用来住，未免有些太大了，而且缺少装饰。我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这时，空地上有一位神父模样的人远远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莱恩神父，我们又见面了。”利威安森笑着朝他打招呼，高高在上地坐在我们的破马车上，等那位神父连走带跑地赶过来。
　　“墨丘利神官。”神父跑了过来，夕阳下他的脸憋的通红，皱巴巴得像个烂苹果，“大人，您从前线赶过来的？”
　　“石之神保佑你，可爱的神父，你说的没错。”利威安森微笑着对他说，“我送来了一位颇有资质的小姐，相信不久之后她会成为不输给艾瑞恩卫士长的，一位强大的神圣术士。”
　　我的哥哥是卫士长。那么，利威安森应该就是他的上司。我从来没有听利威安森提起过这层关系，他一路上只像一个荒唐的醉鬼。我从书上了解到，神官是服侍神，铲除魔鬼的职位，奥罗拉的守护者。然而，奥罗拉城还有住在城堡里的贵族，以及他们组成的议院。所以，神官具体是多高的职位我也不好判断，我只知道它很高。
　　我从车棚里探出头来，冲那位莱恩神父点头问好。我发现神父看见我的一瞬间，脸色从红通通的苹果皮变成了黄白的苹果肉，他浑身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这么说，这位是艾瑞恩小姐？”
　　“我没有说她是谁，”利威安森轻描淡写地说，“神说，长者当以智慧教人。我是为奥罗拉带来了这位年轻小姐，并不是因为她姓艾瑞恩。”
　　利威安森说完，在胸前画了一个圈，双手合十。那是神之眼，是石头神的象征。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幅虔诚，老练的样子。一旁的神父立刻表示，会为我安排一个住处，明天就可以和所有学徒一起进修。只不过他依旧偷偷飘着我，就像我的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下车吧，小可爱。”利威安森回头冲我笑了笑，“为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你就是为了把我送到这来？”我揣着一肚子疑问，坐在那没动，“然后呢？你把我丢在这就结束了？”
　　“不是结束，是开始。”
　　利威安森说着，拉起缰绳，让两匹马原地掉了个头，“好了，下车吧，小可爱。我赶时间。”
　　神父在一旁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因为我对利威安森的态度感到震惊。我犹豫了一会，只好慢吞吞地爬下车。利威安森抬起了抓着缰绳的手，好像要准备离开了。
　　我根本来不及准备和他道别的话。因为我不知道我们的旅途会这么短，而且，和一个疯癫的人道别很蠢。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一离开，我就必须一个人在这里从头开始了。
　　我想了想该说什么，伸手摸了摸我的包裹里面，掏出一枚金灿灿的金币，举到他眼前。
　　“你忘了要路费。”
　　“谢谢你，小可爱。”
　　他闭上眼睛，亲吻了那枚金币。他将它揣进衣袋里，冲我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之后，他没有再回头，赶着几乎要散架的破马车，朝着逐渐暗淡的天际线渐行渐远。
　　莱恩神父将我拜托给一位修士，修士又将我拜托给了一位修女。金发碧眼的修女真的像一位被留在人间的天使。我望着她，始终抱着我的包裹，她带我走过长长的门廊，举着一只油灯，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路过无数扇相同的拱形木门。
　　“你叫什么名字？”
　　“摩西.艾瑞恩。”我立刻回答她。
　　“艾瑞恩……”她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又重复了一遍，“艾瑞恩。”
　　“请问，这里是——”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她冰冷地打断了我，推开我面前的一扇木门。屋子靠墙摆着两张上下铺的木床，窗前有一张长桌，门口有一个大立柜。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厕所和洗漱在走廊尽头，衣柜里有制服。每天早晨六点的起床铃，晚上十点熄灯，门后有课程表。”
　　修女说完，带上门离开了。我不得不独自面对这间屋子里看着我的三双眼睛，我的三个麻烦的室友。她的介绍过于简洁，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奥罗拉城唯一的神圣术教室。
　　夜色渐浓，我从宿舍的窗口能看见那个空荡荡的广场。外头飘起了蒙蒙细雨，窗户上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我坐在床前的黑暗里，抬起头，就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