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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祈愿之石」 | 第二章 ...

  •   大陆最南端的海湾里,蜷缩着由两道城墙保护着的奥罗拉。这片小小的国土,在几百年关乎人类存亡的斗争当中,侥幸逃离了的恶鬼的魔爪。它今天依旧在风平浪静的海波边缘,享受着城墙之内灿烂的阳光。
      城里是一片祥和与安宁的景象。街道两旁的商铺传来讨价还价的喧闹声——我们离开主街赶了半天的路。将近正午,已经过了赶集的时间,来往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马车右边的水果摊还没有收,摊主正拿着一个通红泛着油光的苹果大声叫卖。
      利威安森停下马车,跳下车去买了几个苹果。红彤彤的,堆放在他的座位旁边。路过驿站时他拿起了其中一个,没有要洗的意思,往身上蹭了蹭,快活地啃了起来。
      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讲究。我抱着苹果,感到有些失望。我找驿站的卫士借来一碗水,把那些苹果简单洗了一下。我刚回到马车旁,就看见他站在那,朝我伸出一只手。
      “过路费。”他晃了晃那只手。
      雇马车也是我出钱雇的,那些苹果也是他从我的钱袋里掏钱买的。我以为他本着照顾小女孩的心态,不会让我花钱。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我将一枚银币扔给他。之后,我们赶着车继续往北走。到了傍晚,马车停在街角。利威安森带我走进一家老旧的旅店,他又朝我伸出了那只手。
      “住宿费,还有饭钱。”
      这回我真的想不通了,一个高出我两个头身的年轻男人,当着旅店不少客人和侍者的面,面不改色地找我要钱。我出来时的穿戴本来就简单,一件宽松的大袖子米色长裙,只有领口坠了一点花边。他的行为使我更像一个侍奉在他身边的女仆了。
      “利威安森,”我故意大声喊他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他斜依在木头吧台边上,满脸假惺惺的疑惑,“我相信小可爱虽然一直呆在家里,但是也明白衣食住行都要花钱的,这是常识。”
      “你明白这个常识吗?”我急了,大声反问他,“我没有替你付这些钱的义务!”
      “的确,你是对的。”他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可是我现在没钱。”
      “你说什么?”我又看了一遍他那身华丽的衣服,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
      “我的钱买衣服花光了。”他将手揣在口袋里,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后面会还的。”
      “好吧……你要多少?”我把一只手放进包裹里问他。
      最后,我给了他两个银币。我们要了两间通风的大客房,他拿着钱快乐地出门了,说要帮我点餐,因为我们这一天只吃了苹果。
      我叹了口气,留在房间里清点我的包裹。我带了两套薄裙子,方便换洗,还装了一把金币和银币。这么在床上摊开了一看,好像帮他垫上的那些钱也没什么。
      整理完了全部的东西,我感到更饿了。利威安森迟迟没有回来。楼下大厅已经响起了音乐声,吆喝声,杯盘叮叮当当撞在一起的声音。我越听越觉得饿,于是推开门,顺着声音往楼下走。
      走到一楼,眼前出现了一个敞开的地下入口。一楼楼梯下的地板是活动的,到了晚上,它被侍者用两条木头撑开,露出一条向地下延伸的,被灯火照得油亮亮的楼梯。
      不断有人抬着酒桶,端着菜盘往下跑。我给他们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他们端着盘子里盛的鸡鸭鱼肉,飘着油腻却无比诱人的香气。我强忍住想抓一把就往嘴里塞的冲动,跟着一盘烤鹅走下楼梯。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副混乱的场景。
      舞女穿着半裸的薄纱裙,站在客人的桌子上跳舞。醉醺醺的宾客们个个拍手叫好。角落里的乐手们拨动破旧的六弦琴,拍着掉漆的小皮鼓。侍者端着酒菜,就像鱼穿过海藻一样,穿过乱糟糟的人群。利威安森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坐在木头桌子上,醉醺醺地对着其中一个舞女使劲吹口哨。
      我看得目瞪口呆。边戍的高官此时正混在一群脏兮兮的醉鬼中间,冲着最低贱的舞女吹口哨。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经花光了我给他的两个银币。
      此时此刻,我感到深深的后悔。我不应该听信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离开家的。利威安森不仅是醉鬼,他还没有钱。如果我现在不把他从下面的泥沼里揪出来,他会浪费掉我们更多的路费。
      他坐在那里,拿起桌上的酒瓶咕咚咕咚地喝着,酒水溅在了他华丽的花边领上。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跟着一个送菜的侍者后面往里挤,挤到半路,吧台后面的一扇小门忽然开了。一排舞女轻飘飘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一下子又被她们挤到了后面。
      “死丫头!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吧台后面的一个老女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我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我不是——”
      “什么不是!快穿上,今晚都给我好好助助兴!”
      她不由分说就把我的麻布长裙从头顶扯了过去,我几乎赤裸地站在吧台后面。她已经给我套上了一条几乎透明的纱裙,裹上抹胸和头纱。然后一巴掌将我推到了队伍末尾。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穿露着肚子和后背的衣服,我不会跳舞,个头比前面的舞女矮上一个头。好在环境实在乱得像一锅炖杂烩,没有人注意到多了一个矮个子的舞女。我跳起来望了望,利威安森还坐在桌角,一条腿压一条腿,嘴里咬着一块面包夹香肠。
      我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朝着人缝钻了过去。就像一只幼虫,在雨水和的稀泥里艰难地穿行,就像一个文明人,突然被扔到一群只穿着树叶的野人的宴会上。我能想到无数种比喻。我不仅要忍受浓重的酒臭和廉价的烟草味,还有醉汉不停地往我身上摸。有一个浑身肥膘的人抓住了我的头纱,我忍无可忍,抬起小腿往他的肚子上踹了一脚。
      紧接着,那个浑身肥膘的男人连同椅子朝后倒了过去,刚好撞在了路过的侍者身上,侍者手里的饭餐浇在了一位光头大汉的头顶,大汉气得站起来揪着侍者的衣领,碰了桌上的酒瓶,酒瓶掉在地上绊了跳舞的舞女,舞女撞到了客人,客人又撞到了客人。这样的破事一件接着一件,一连串的意外使这些醉鬼互相挥动酒瓶子和拳头,女人尖叫着逃窜。我被扯掉了头巾和半边裙子,终于穿过了这片胶着的战场。
      “利威安森!”我好不容易从两个人之间挤出来,扶着桌子,扯着嗓子喊他。
      “利威安森!”
      我大声喊着他,他却从那张餐桌上消失了。我正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把我拽了过去。
      那正是利威安森,他醉醺醺地朝我喷着酒气,牵着我的两只手,张着嘴哈哈地夸张地大笑着。他牵着我在疯狂的人群里转了个圈,挑起眉毛说。
      “这一身很适合你。”
      “哪里适合了?基本上没穿好吗!”我使劲扯了两已经被气得下手,“快跟我离开这里!”
      “别这么扫兴,我们来跳舞吧,小可爱。”
      他拉起我的手快乐地聚拢又分开,拉着我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又转了一圈。我已经被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抬起头冲着他的肚子踹了一脚。
      利威安森被我踹进了打架的人群里,结果可想而知。我当时完全愣在那了,看着这位穿着华丽的边戍高官被一群酒鬼包围,醉醺醺地扭打在一起。本来已经被气得快要哭出来的我,现在看着这幅奇景,不由得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隔天早上,当我看见利威安森苍白的脸上未消去的淤青,我就感到心情舒畅。他活该被好好教训一下。
      “你一直在看着我笑,小可爱。”
      吃早餐的时候,利威安森对我皱了皱眉头,我于是放下手里的茶杯,毫不收敛地笑着冲他点点头。
      “没错,我就是在笑你。”
      “早饭钱。”
      他无奈地撇撇嘴,露出了一个足以化解尴尬的笑容。然后又朝我伸出了那只手。
      “其实,你昨晚玩得很尽兴。”
      当我们架着马车行驶在远离繁华主街的小路上,他突然这么对我说。
      “托你的福,利威安森。”我阴阳怪气地回答他,“我丢了一条裙子,你浪费了两个银币,我们度过了一个糟糕透顶的晚上。”
      “呵呵……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
      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却笑得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紧接着,他又换了一种高高在上的腔调,“还记得我向你提过我酗酒的父亲吗,酒是坏东西,它可以把假的变成真的,把好的变成坏的。它混淆视听,使人发疯……的确,你是对的,小可爱,可是人一发疯,对和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更不愿再盯着这个无可救药的后脑勺看了,转头看向马车棚子外面。我们沿着城墙往西走,道路两旁只有零散的房屋,枝叶繁茂的灌木。马车一路颠簸,路过一扇高大的城门。我望着利威安森,他却没有要驾车出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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