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如此（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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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山头映出红日的温热，柳眠收到了一封来自门下弟子的书信——
师父亲启：
师父离开宫门已有三月，内门一切事宜皆顺，徒儿功法有进，师弟师妹们在本月考核中表现优异，尤其是柳闻星师弟，名列第三。
柳眠拉开信纸，下面空着白，没写东西。
他施法回信，对着飞来的信鸟说。
“我亦安好，无需担忧。门内事宜你多操心，值得嘉奖。柳闻星可考察，或可提为内门弟子。”
随后放飞信鸟，看着它远去的身影。柳眠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是他太殚精竭虑了。
红彤彤的果子看得让人垂涎欲滴，可惜安果有毒不能吃，柳眠看了两眼继续朝前寻着，不一会儿又走到了前几日待过的湖水旁。
他拿着青果犹豫的走进洞穴，就看见卫子期正和齐池一起等着他。
“道长回来啦！黑球球，快去。”
齐池跑到柳眠的脚边围着他转，时不时蹭蹭他的脚踝。
柳眠被迫停下来，将怀里的果子送到装烧饼的布袋里，蹲下身子抱起齐池。
“道长，你昨天怎么突然走了，一夜都没回来？”
柳眠抱着齐池看见卫子期手一点，将最大的那个果子放到嘴边吃着。
“忽然想出去转转，有何不可。”
“哦！”卫子期吃完了一个后，从床上跳下来。
“道长何时可以帮我们俩把这身体换回来？我看这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像兔子了。”
这倒是提醒了柳眠，放下怀里的齐池，让卫子期抱着他坐好。
结印的白光萦绕在他们周围，柳眠念咒试图对错位的灵体进行互换，加大仙力对着他们二人的推助。
洞穴外刮起一股子邪风，吹得柳眠有些站不稳，轰隆！白光过后一阵雷声，直直的劈在了洞穴外。
柳眠略微有些惊慌，却见卫子期躲闪的眼神，他施法将卫子期从结印中揪出来，问他如何会这样？
“道长你都知道了，何须问我！我确实过不了那三百年的雷劫，所以和那幻妖做了交易，只是没想到天道无情，劈死了幻妖，还是不肯放过我！”
“所以你故意与阿池换了灵体，想让他待你受过，哪知天雷迟迟不来，你就以为一切已然妥善，恰好遇见了我，便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事。”
“道……道长。”卫子期被吓得不敢言语，瞪着齐池的眼睛看着柳眠。
“刚才便想问你何时恢复到灵力，原来根本没有失去过。天道若是今日放过你，他日就会有无数的精怪为了逃过雷劫随意与他人互换灵体。届时的情愿二字只怕比如今的欺瞒更加不堪。先前你说齐池灵智未开，又何需在他面前演戏，装模作样。”
柳眠想丢，又想到是齐池的身体，怒火中烧挥掌击向卫子期的灵体。加快施法速度，将他们二人护住。取了卫子期一缕灵气，融入自己的体魄内，朝山洞外飞去。
卫子期被伤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眠离去，身边的齐池看不懂这一切只是惊叫着，跑到卫子期身边，蹭蹭他的脸。
“黑球球，没事，道长救我们呢！”
天雷滚滚不可回避，每一道都让柳眠更加明确收养齐池的决定。
雷击打在身上犹如万蚁食肉，疼得柳眠握着剑半撑半跪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自从他得了上乘仙法后再未接受过雷劫，也没能继续更进一步。
只是现在的修体还是没能到那个地步，几个雷拍下来，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一般。
待到乌云散去，雷过天晴，一缕缕从云层的裂缝中散出的阳光照在柳眠的脸上，他起身没走两步，直接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就看见齐池拿脑袋蹭他的脸。
“哎呀！我的小祖宗，都换回来了，你用你的身体做点正常的事吧！”
卫子期抱着齐池从床上下来，齐池的两只小手还伸着向柳眠招去。
“道长，救命之恩我卫子期在此谢过。遭此一难，您先前说这黑球球与您有缘，那我便放心的把他交给您了。”
“你打算去往何处？这天地之间不好闯，人妖殊途，仙魔有别。我那日提的事，即便如此也做得数。”
“道长对我的恩情无以为报，我先前对黑球球，对齐池做的事让我无颜再留在他的身旁。况且道长已然完成了承诺，我们换了回来。”
卫子期装模作样的摆弄着自己幻化出的人形，“而且我如今得以化形，能够去往无极岛拜茅鸿天师为徒了。”
卫子期说完拜别柳眠，柳眠胳膊撑着身体，眼中晦暗不明的看着卫子期，末了传音于他。
若是日后惹了祸，看在你留下来一兜子果子的份上，可传信于我。
柳眠低头看着齐池，握住他的小手，左手施法将他抱到床上。
“兜兜转转，你小子还是回到了我手上。”
柳眠伸手点点齐池的鼻子，看见他摇头就要咬，迅速的把手收回去，就这样无聊的逗齐池玩。
直到齐池打着瞌睡，睡倒在柳眠身上，柳眠摸摸他的小脸，点着不会躲开的鼻子，心里盘算着如今这样几日才能赶到半江风。
分明是孩童却压得柳眠喘不过气来，他睁眼一看，这小家伙居然把所有的吃食全都放到他身上，就坐在他身上畅快的吃着。
“你呀，差点被他卖了，还敢吃他的东西。”
柳眠拿起一个仔细一看，是安果，他捏住齐池的后颈，打掉他手里啃了一半的果子。
起身时，身上的果子散落一地，柳眠低下头去看，全是毒果，没一个能吃得，而且还带着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卫子期连洗都不洗。
柳眠一时不知道这是卫子期给他的报酬还是报复。
果然不过一会儿，齐池红着脸倒在了柳眠的怀里，原本的行程只好被耽搁，柳眠带着齐池回了清风宫，直奔霜门。
恰逢门主阿兰幽炼制丹药的时候，不能打扰。在霜门弟子周映梦的协助下护住了齐池的心脉。
“暂且护住了心脉，只是这孩子好像格外的体弱，用量也不能太大。这几日便待在药馆。”
柳眠点头同意，回门交代了一些事宜，准备独自前往半江风。
刘岑呈上的一份秋季入学者名单躺在柳眠的桌子上，他坐下随手翻出来看，里面还如上一世一样没有曹安安名字。
“师父。”
柳眠听见刘岑站在门外喊他，开门走出房内，问他何事。
“师父，这是外门的师弟师妹们给师父辫的平安结，希望师父能收下。”
柳眠冷淡着眼神看着刘岑，抬手刚想接过，却直接推开那盒子，五颜六色平安结散落开来，刘岑俯下身捡起盒子，向内心也很震惊的柳眠请罪。
柳眠无言的看着刘岑抱着盒子落荒而逃，低头看向自己缓缓落下的手，刚才的一切都非他本意！
他原是想接过那盒子的，他原是想对刘岑说一句赞赏的话。
可！柳眠回身推开门，无法控制的走向自己的床榻，闭上眼好像听见一阵幽怨的声音传来，他的灵魂腾空而起，看着自己的身体就那样被人控制的躺在床上，接受不知名的咒语。
柳眠仔细听着，截住一咒语记载心间，在念咒结束后，被吸回身体里。
他装作失去记忆一般的推开房门，看着门外遗落的一条红色的平安结，偷偷施法藏入衣袖里。
来到灵塔前，柳眠用符咒打开塔门，将文囊内的怨气隔着结界投入塔中的碧水里，那股子怨念嘶吼着，被碧水灼烧最后的魂灵。
柳眠离开灵塔后，终于启程赶往半江风。
半路里却迷了路，分明已经走过千百回的路却忽然寻不到了踪迹，柳眠疑心这与控制他的那股力量有关。
朝下飞去，他的身形隐没在林木中，这里倒是一片安详，不远处有一个村落，柳眠的心隐隐作痛，再次回想起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有些口渴的柳眠想进村讨杯水喝，刚走入村内，就被一个姑娘泼了满身水，柳眠也不恼，施法净衣。
抬眼就看见姑娘羞着脸躲到自己弟弟的身后，周围的人一个劲儿的欢呼，柳眠看着这奇装异服的村落，不明白这是何意。
一个老者健步走到齐池面前，柳眠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话语是柳眠不曾明白的，只是在他们的比划中，知道了大约是姑娘在泼水寻亲，这让柳眠很为难。
“在下修道之人，不可妄动凡心。”
柳眠转过身就要离开，却被村民们拦了去路。
其他人跟着老者一个劲儿的拉着柳眠走向姑娘，柳眠无奈定住他们，使了咒语掩盖他们记忆中的真假，这才得以脱身。
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摆脱的柳眠，察觉到身后明显的目光，没有理会。
那人气息飘忽不定，似人非人，但绝不会是那位能控制甚至“消除”他记忆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企图的，也无法探查出究竟是什么术法。
甩不掉的跟随者让柳眠头疼，可是一出清风宫地界，那道目光就自动的消失了。
柳眠不清楚为何，也回忆不起之前在齐山天池中是否也暗含了这道目光。
再次踏上半江风的柳眠偶然经过日月盟，他突然想起自己几百年前与副盟主的约定，进了盟内寻得方江影。
“柳门主的到访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方江影请着茶看向棋盘对面的柳眠，柳眠点头微笑端起茶杯向方江影敬去，喝完茶后，他执白棋为先手。
下到最后一目时，仍未分出胜负，方江影拱手说着承让。
“柳门主，这一回可是特意来找我下棋的？”
“偶然路过，要去往半江风查阅古籍，只是路上忽然失了方向。”
“听说前段时间柳门主外出去了，怕是有所不知，这半江风已经被列为了禁地，里面的书多半封在了那里，只有一些先前人皇和仙长尊者的记录史书被五大派拿了回去，放在了他们新建起的那座桥书阁内。多半也是无用的书才会放到那里。
如今的各派似乎又回到了千百年前分裂的状态。既然柳门主有要事在身，方某不便强留。”
得到半江风已经被五大派列为禁区并隐去了路线的消息，柳眠心下虽然疑惑，却没有深究。
毕竟这是早晚的事，自己不过抱着侥幸，来试一试罢了。
清风宫的宫门口外又来了一批豪富人家，都是想直接将家中子弟送入宫门中，因为宫门的考核多半人进不来。
柳眠走进药馆，里面的弟子稍微停下动作对他问好。他点点头，询问他师父的炼丹期可结束了。
周映梦恰好从屋子里面走出来，走到柳眠面前，说是师父有请，柳眠便进去了。
阿兰幽坐在床边看着瘦小的齐池，喂了一勺汤药给他，听见柳眠的到来，将药碗递给身边的小童，走入偏殿。
“师妹，炼丹是否顺利？”
阿兰幽不着急回答，设置屏障，将他们二人置于一种隐蔽的状态。
随后着急的对柳眠说：“师兄，不论你信我与否，你带来的这名小童万不可收入门下，待他好转便放他离宫吧！”
“师妹何意？”
柳眠看着面前一直沉默的阿兰幽，怀疑她的来历，没有直接问出口，只是将自己的话说明白。
“你知我绝不是那种不问缘由的人，你如今要我这样做，是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的。”
“师兄，他是你的劫数。师兄可信重生这一轮回。”
阿兰幽说得急切，“师兄可有察觉在清风宫地界内总是有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柳眠抚上手背的的剑印，暗自注入仙力，取剑百分朝四周刺去。
阿兰幽没有防备的中了一剑，向后退去，捂着肩头的伤，不解地望向柳眠。
柳眠收起剑迅速赶到阿兰幽身旁，满是歉意：“师妹，伤得可重？”
阿兰幽摇摇头，盯着柳眠的眼睛，她的眼神中布满悲凉，不由得让柳眠心里一震，沉着呼吸，他知道那是在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这前世今生的真真假假让师兄失了明眸，看不清这世间了。
我亦从前世而来，前世的我死在了为避瘟病要吃我血肉的愚民手里。师妹，你怎也会重来一世？”
“师兄。”
阿兰幽听到这流下了泪来，施法为自己疗伤。
“天高地广我们都知道也许再也遇不到你了。竟然真的无一人去寻你，害你的下场如此凄惨。”
“师兄走后，雪门换了两任门主，一为闻卿，二为姜澜皓。
但他们皆死于奇毒，掌门师姐外派我前往五大派，希望能得到其他门派的帮助，可谁知还未到西山，我就被苍幽山新起的妖族抓住了。
他们取走我的仙力，将我丢到万恶崖下，让我活生生的被那里的魔气侵蚀而亡。
谁知我竟意外的回到了五百年前炼出焰火丹的那一天。”
“阿兰幽师妹，你是何时发现的那双眼睛。”
“进入炼丹房的那一刻，我在火炉鼎的烈焰中看出身后的不同。”
“那你的前世中，清风宫还好吗？”
“顾师弟和他那欺师灭祖的徒儿迟雪有了一段孽缘，被逐出师门后迟雪修了魔，强行掳走了顾师弟，最后竟然逼的他顾自戕殉道了。”
柳眠听了心里绞痛，看着怀里被自己中伤的阿兰幽自责不已。
“那师姐呢？”
“师姐日日夜夜为门派操劳，虽然我们修了仙法能容颜永驻，但她的身体却日渐衰老。
奈何妖魔鬼怪猖獗，师姐依然无法下任，我前世为她看诊，竟得出寿命不足三百年。”
“我派处境为何会如此的凄凉，是天意还是……”
阿兰幽止住柳眠的话，看着眼前的景象。
“师兄，你我能重回到此刻，才是天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如此（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