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瑶兔无烟

89、冬至（29）

　　没有喝醉，是此刻还是曾经？

　　酆竟遥没有问，那夜无眠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宋渺喝醉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嘴角的伤，宋渺一句多余的也没有问，而在叶湫打趣他的时候，还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宋渺真的喝醉了吗？真的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吗？

　　这一路上，酆竟遥几次想问出口，却又在一次次和宋渺的对视中把到了嘴边的话按了下去。

　　如果他还记得这件事，又怎么能做到现在这样，面上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是特意避免提到这件事吗？是记得然后压根不想提起来吗？

　　酆竟遥这些日子以来都沉浸在这样的纠结里，每次想要说明白讲清楚的时候，又会担心自己承担不起坦诚后的结果。

　　他从未这样纠结过，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酆竟遥在出神，宋渺收紧了抱着酆竟遥的双臂。

　　宋渺：“你喝醉了吗？”

　　酆竟遥又在宋渺的肩窝蹭了蹭，似乎是在摇头。

　　宋渺侧身躲开他在颈侧的呼吸，微微低头，泛着水光水光的唇就在酆竟遥脸侧。

　　这个角度，连探身都不用，宋渺只要撅撅嘴就能碰到酆竟遥的脸。

　　宋渺轻声问：“还醒着吗？”

　　酆竟遥又蹭了蹭，表示自己还醒着。

　　宋渺伸手勾起了酆竟遥的下巴：“你怎么了？”

　　酆竟遥没有隐瞒宋渺，直说：“鸣鹿山庄要出事了。”

　　宋渺笑出声，打趣他：“嗷，原来是担心鸣钰了吗？”

　　酆竟遥：“你许久没叫他三哥哥了。”

　　宋渺想了下：“似乎是的。”

　　“为什么？”

　　“一个称呼而已，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酆竟遥：“……鸣柏阳似乎和双侠之死有关。”

　　宋渺听了这话，却很淡定，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一下。

　　这个反应却出乎酆竟遥的意料，不等酆竟遥追问，宋渺说：“你和你舅舅要报仇吗？”

　　酆竟遥：“应该是要的，但……我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报仇了。”

　　宋渺沉默。

　　酆竟遥又把宋渺往怀里抱紧了点：“我好像明白你了……”

　　宋渺的手转移到酆竟遥的后颈，他捏着酆竟遥的脖子，让他和自己对视。

　　酆竟遥的个头要比宋渺还高上一些，抱着宋渺的时候，他能放下自己挺直的脊背。

　　于是此刻他从宋渺的肩头微微抬起头，就能和宋渺平视。

　　蜡烛摇晃的光晕在他们脸上晃动，宋渺缓缓凑近，酆竟遥呆在原地。

　　宋渺嘴唇的触感和那天晚上的还是一样，柔软，湿热。

　　宋渺把他的唇珠含在嘴里，用舌尖和齿尖调.戏。

　　酆竟遥逐渐回神，他神思不是很清醒，但是一切的纠结和疑问在这个宋渺主动的吻里都得到了答案。

　　他拥着宋渺加深这个吻，呼吸交织间，酆竟遥感觉宋渺的手开始向下，之间勾起了他的腰带。

　　他出手按住宋渺的手，两人略略分开，宋渺的眼里唇上都泛着水光。

　　酆竟遥清醒了点：“干什么。”

　　宋渺手指用力勾着酆竟遥的腰带，探头在酆竟遥的唇上啄吻：“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酆竟遥呼吸变重，但是抓着宋渺的手力气加重，宋渺勾不动酆竟遥的腰带，立刻就换了策略。

　　他探头继续去吻酆竟遥，顺手就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又扯开衣领，露出细白又结实的胸膛。

　　他的吻和动作似乎不打算给酆竟遥留下一丁点思考的时间，不断地掠夺他的理智。

　　扯了自己的衣服，宋渺就去扯酆竟遥的，边扯边带着酆竟遥往床上去。

　　可就是酆竟遥此刻再迟钝，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宋渺压在他的身上，他躲也躲不开，只能抓着宋渺乱摸乱动的手，腰上用力，翻身压制宋渺，这才在宋渺的攻势里喘息片刻。

　　他额头抵在宋渺的肩窝，大口喘气，他抓着宋渺的手，宋渺的腿还能接着作乱。

　　“别动！”他低吼道。

　　宋渺果然安生了片刻，酆竟遥想，这太快了，而且，这个破烂客栈不是什么好地方，今晚住在这里休整的人也多。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没占到，怎么着也不能是今晚。

　　他正在努力平复，宋渺还没打算放过他。

　　宋渺能感受到酆竟遥的冲动，酆竟遥也能感受到他的。

　　“和我做一次吧，就一次。”

　　酆竟遥的第一反应是和宋渺解释，现在时机地点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直觉极快地占据心头。

　　酆竟遥抬起头和宋渺对视，他眼圈还泛着红，宋渺心中闪过一丝钝痛，躲开他的眼神，抬头再次啃上酆竟遥的肩膀。

　　柔软湿热嗯触感让人沉醉，酆竟遥尝试推开无果，即使脑子不甚清醒，也知道不能继续下去。

　　酆竟遥无奈只好掐着宋渺的脖把他摁进床铺里。

　　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欲望发问：“你要做什么？”

　　宋渺敛眸，避免和酆竟遥对视：“我表现的不明显吗？”

　　酆竟遥：“你不对劲。”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话没说清楚，他甚至都不清楚此刻宋渺的心意。

　　可能此刻宋渺的行为就是一种表示，但是有些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都已经这样了，再磨叽下去也没有意思，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酆竟遥：“你怀着什么心意和我做？”

　　酆竟遥期待答案是他希望的答案，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

　　可宋渺的答案让他的血都凉了。

　　“想跟你做而已，”宋渺侧头，把半边脸隐藏在胳膊下，“怀着什么样的心意？大概是色.心吧。”

　　酆竟遥攥着宋渺的手渐渐松开：“不对，不是这样。”

　　什么答案都可以，就是这个答案不对，宋渺不是好.色滥.情的人，这个理由太过敷衍了。

　　酆竟遥：“你不对劲，发生什么了？”

　　宋渺撑起被攥红的手腕，支起上半身，推了酆竟遥一把：“你不愿意就算了，走吧。”

　　酆竟遥按着他的肩膀再次把他按倒：“发生这些事，你总要给我个解释吧。”

　　宋渺：“你就当我喝醉了，别跟一个醉鬼计较。”

　　酆竟遥彻底僵住了，保持跪在床上的姿势，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宋渺见他没有动作，重重推了他一把：“你要是喜欢这个房间，那你在这里吧，我去找小叶——”

　　说着就要起身，酆竟遥冷着脸，拽紧他的胳膊扔他回床上，顺势翻身下床，胡乱拢了把衣服，大步出了门。

　　宋渺知道他生气了，把地板踩得咔咔响。

　　可他只能用胳膊盖上眼睛，眼泪被衣袖吸走，房间里只有哽咽的呼吸声。

　　片刻后，哽咽变成隐忍的痛呼，宋渺折起身，一口鲜红的血吐在地板上，慢慢和地板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宋渺从怀里摸出一丸药塞进嘴里，掺着血腥咽了下去。

　　药效发作，宋渺体内沸腾的真气安定下来，和热血一起沸腾的情感也被冻结。

　　宋渺趴在床边，衣衫和心绪一样凌乱。

　　是他唐突，他本想忍住，可计划之中出的那点差错，牵一发而动全身。

　　唯一的生机也渺小的几乎看不到。

　　他不是一个谋士，没有以身入局胜天半子的决心，自认不是聪明绝顶，没有能力算清楚任何一个变数。

　　从前想的是以身入局，生死不论，于是对鸣钰那份爱压制住不让萌芽。

　　左右鸣钰对他也没意思，他就是陪着他，看他幸福就足够了。

　　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自己红线不在鸣钰的身上。

　　变数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宋渺搞不清数。

　　可能是第一次在酆竟遥面前说自己心事的时候，也可能是和酆竟遥知道彼此的秘密的时候。

　　直到他想把自己的全部，由内到外全部展现在酆竟遥眼前的时候，有倾诉全部委屈和阴谋的冲动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不想死的时候。

　　他才明白，能压制住的感情，根本不是爱。

　　看到酆竟遥，他根本忍不住，在春花派，他想的是怎么借着酒醉偷香。

　　想的是怎么暗示酆竟遥，怎么隐晦地让他知道自己的情。

　　甚至觉得这样的拉扯挑逗颇有几分情.趣。

　　离开春花派，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这一路上的异样，每一个据点传来的消息，都是他计划出现偏差的印证。

　　都在强调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他在江湖上名声大噪，让江湖人都知道宋渺这个名字。

　　他从决定让宋渺这个名字名扬江湖的时候，就再为自己策划另外一个身份——谷小米。

　　一切丢在按照他想的那样发展，逼出幕后隐藏的主谋，将二十年前的真相大白天下。

　　让他明白，自己这二十年无依无靠浮萍一样飘摇的生活究竟是因为什么！

　　为了这个真相，只为了这个真相，他可以去死。

　　对方来势汹汹，大概是因为他毁掉锦书令这个举动彻底让他们恼怒。

　　赶狗入穷巷，这是他的本意，但是对方的矛头却是指错了方向。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们却一口咬在了鸣鹿山庄身上。

　　生恩大还是养恩大，宋渺不知道，他只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宋渺抹掉嘴唇上沾染的血迹，把蔓延到眼角的泪咽回去。

　　嘴唇上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刺痛，大概是吻的太激烈的时候，酆竟遥咬破了他的嘴唇。

　　从刺痛处蔓延出另一个人的热意，那滴咽不下去的热泪，是在他胸中翻涌的爱意。

　　宋渺想，他大概是占有欲在作祟，不能和酆竟遥执手白头，但愿不要让酆竟遥忘了他。

　　他想他们之间应该还是有些牵绊的，如果注定他是酆竟遥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一个风景。

　　他也想做一个特别的，能让他在日后美满的生活中能偶尔想起来的。

　　这一切，都在酆竟遥推开他的那一刻，彻底破灭。

　　宋渺这个名字，日后将会和双侠一样，只是一个曾经牵动江湖的名字。

　　不会是谁的特殊，谁的牵绊，谁的梦中人。

　　宋渺撑着床坐起来，呼出口带着血腥味的气，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晕开嘴角的血渍。

　　宋渺想，这样也好。

　　不，这样很好。

　　一世无忧，无灾无难，寿终正寝。

　　宋渺会在地狱里保佑你，如果阎王爷不同意，那就揍到他同意。

　　这一夜，宋渺在他对酆竟遥的美好未来的幻想里，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