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悲叹六月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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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皓月当空，天机阁的数位修士围绕着枯树布下了八卦阵，他们与众人一同隐匿于院落的一隅，静待时机。
他们的目标并非直接摧毁那妖物的本体，而是巧妙地利用阵法，让这妖孽备受煎熬。随着阵法的缓缓启动，妖物的修为逐渐消散，他身受重创，又拖拽着一个累赘，即便明知此乃陷阱，也不得不孤注一掷，企图破阵以求一线生机。
良久，宁静的夜晚被一缕悠扬的琴音打破，紧接着，一股醉人的花香弥漫开来。崔长老低声急喝：“屏息！”
众人迅速调整呼吸，施展法术，以防花香入体。
这花香，乃是妖物的本源之香，一旦吸入，轻则神志迷离，重则魂魄被夺，化为傀儡。而那些傀儡，或许正是生前不慎吸入此香之人。
清风踏月而来，一身张扬红衣，眉目冷峻，他不屑的看向李寻鹤等人，讽刺道：“名门修士，也就这点下作手段。”
崔长老却缓缓道：“手段如何不重要，但是这招请君入瓮你还是中计了。”
如果说女身的清风外貌声音一直都是娇媚如三月的桃花，那么男身的他却冷冽的如十二月的寒风。
他挑眉轻笑，熟悉的容颜再次挂上了轻松愉悦的表情。
“你们修士，果然都是愚蠢之辈。我若无万全之策，又怎敢轻易踏足此地？”
崔长老叹息道：“你修为已逾千年，自毁前程，岂不可惜？”
众人闻言大惊，若这妖物真的自毁，即便有八卦阵相护，周围的百姓或许能幸免于难，但他们这些近在咫尺的修士，必将遭受重创。
这妖物竟如此决绝。
李寻鹤打断道：“他根本没想自毁。”
清风拍了拍手，寻着声音看向李寻鹤哈哈笑道：“你真的是最得我心啊。”
随后他拍了拍手，远处屋子传来一阵阵响动，视力较好的修士高喊道：“那是一堆傀儡。”
所有人怒目而视看向处理傀儡的几人，那几人顿感冤枉：“我们仔仔细细搜查了好几遍，就差没把这教坊司翻过来了。”
李寻鹤左手持剑叹气道：“差就差在你没翻过来。”
有几人已然明白，等傀儡走近仔细观察才高声喊道：“地里，他们从地里出来的。”
这些傀儡身体发黑肿胀，七窍中充满泥土，他们的面部表情扭曲而僵硬，四肢因长时间的缺氧和僵硬而变得不自然弯曲，指尖泛着青紫之色。
衣物上残留着生前最后的挣扎痕迹，有的部位被泥土渗透，显得破旧不堪。衣物的布料在潮湿的环境中开始发霉，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整个尸体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与周围的泥土和空气融为一体，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悲惨而凄凉的往事。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风声，更添了几分阴森与诡异。
这幅景象让人不禁联想到那湖中的巨人观，但这些傀儡比巨人观更加令人作呕。巨人观是死后被投入水中，而这些傀儡却是活着时被埋入土中，如今又被清风召唤而出。一声令下，这些傀儡如潮水般涌来。
但是他们修士是不怕这些傀儡的，清风的后手不止这些。
李寻鹤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暗叫不好。
清风念动口诀，手上一道白光出现，分别打入各个傀儡的身体。
这是那些傀儡的灵识。
这些傀儡有人已经醒了，看见面前的修士，激动的大喊道：“修士，修士你们来救我了。”
有个胆小的却害怕的说到：“可是你们已经死了。”
傀儡愣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破败而腐烂。他们绝望而愤怒的大喊：“我死了哈哈哈哈。”
恶狠狠道：“那你们又凭什么活着。”
李寻鹤转头一看，只见清风掐诀的手指冒着一道黑光——那是长风卷之力。清风却毫不在意地说：“不怪我，我只是激发了他们的怨气。”
众人心中暗骂卑鄙。
修仙者不能随意干预凡人命数，除非妖怪作祟。更不能诛杀凡人，若只是傀儡，杀了也就杀了。但现在这些傀儡有了灵识，若贸然诛杀，不仅于心不忍，还会引来天道的天劫阻碍修行。
一时间，众人陷入被动，只得收起长剑，徒手与傀儡肉搏。
李寻鹤目睹此景，沉吟片刻，手中长剑熠熠生辉，剑尖直指清风那正掐诀的手，意图阻断其施法。他突然逼近，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剑尖直指天际。紧接着，他口中低吟咒语，长剑之上骤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仿佛将整个天空都照亮。
他深知长风卷的力量若失控，将导致所有人的灭亡。
然而，清风早有防备，轻盈地后退一大步，立于枯树之前。
枯树上，合欢花悄然绽放，绚烂夺目却暗藏杀机。
漫天花语交织成一场粉色的梦境，每一片轻盈飘落的花瓣都承载着细腻的情愫，轻轻环绕在他周身，为清风披上了一袭浪漫的花裳。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他那如火般的红衣上，更添几分耀眼。
这竟是清风的元神，千年合欢树所化。他红衣飘飘，立于树干之上，于花雨之中更显放荡不羁。突然，他掐诀的手势变换。
“你可知道，妖与人有何不同？”清风看向李寻鹤，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李寻鹤紧盯着那抹鲜艳的红色，摇了摇头：“不知。”
清风见状，笑容更甚，但身影却愈发虚幻。
“你们人族虚伪又薄情，行事总是瞻前顾后。”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悲凉。
顿时，原本轻柔地在空中翩翩起舞的合欢花瓣，突然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变得锋利如刀。
随着清风的一阵轻拂，花瓣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却不再是那温柔浪漫的景象。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向周围的众人袭来，每一片都闪烁着寒光，如同锋利的匕首，带着致命的威胁。
众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躲避变得徒劳无功，这些花瓣仿佛能够预判他们的动作，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到破绽。
一时间，尖叫声、痛呼声此起彼伏，花瓣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李寻鹤离得最近，即便身法出众，也难免受伤，一道道血痕映在他身上。
崔长老怒吼：“妖物，你疯了吗？”
清风已然决定献祭元神，与他们同归于尽。
对于崔长老的怒吼，他置若罔闻，继续说道：“你们口中低贱的妖族，从未在意过这些。”
他的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声音却愈发坚定：“修为、性命、天道，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只要心爱的人安好，魂飞魄散又有何妨？”
清风的身影渐渐融入虚空，唯有合欢树旁，一朵小白花悄然绽放，瞬间膨胀至遮天蔽日之姿。
白光一闪即逝，地面上的八卦图熠熠生辉，随即又归于沉寂。
“阵法，已破。”
天机阁弟子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众人闻言，纷纷回首，目光聚焦于那朵庞然大物般的花朵之上，心中惊骇难掩。
八卦阵，天机阁秘传，镇世之宝，能窥天机，借天道之力，收服世间万妖。然今日，竟被一妖物所破，他们做好的最坏打算便是同归于尽。
可是阵法破了，无力回天了。
“它献祭元神，欲与我们同归于尽，却也未尝占到便宜。”李寻鹤悠悠道，言语间透露出一丝无奈。
远处，雷云汇聚，众人脸色骤变。
“清风杀生祭炼傀儡，逆天改命，又破八卦阵，已是必死之局。”李寻鹤解释道，他臂上鲜血淋漓，勉强以剑支撑。
“他想毁灭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这座城中的所有人。”李寻鹤叹息，脑海中浮现出诸多过往。
这时候，李寻鹤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游船，林帆大伯，换命格，以及清风无数次说的话。
“修士从不管凡间事。”
他抓住了什么线索，肯定道：“他是想迎来天道审判。”
有些人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但凭意思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长老解释道：“当罪孽深重，天道必将审判，凡人亦难逃其咎。”
“若无法承受呢？”众人追问。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崔长老沉声道，语气沉重。
林帆惊呼：“他疯了！他到底图什么？可有解救之法？”
自然是没什么能够阻止的，他们自诩为天之骄子，此刻也只能再此等着天道审判没任何办法。
李寻鹤却想，天道审判，首当其冲的，应是他这复活之人。他苦笑，此生尚未尽兴，便要陨落于此。
他强提一口气，跃上屋顶，流光嗡嗡作响，铃铛轻吟。
“流光，小丟，莫要害怕。这数月时光，本就是我强求。”李寻鹤安慰道。
他望着那朵黑气缭绕的巨花，心中已有决断。镇压长风卷，本就是他的使命，重来一世，亦如此。
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镇压，现在就让他结束吧。
至少不要在祸害这里的百姓了。
李寻鹤默念着口诀，一丝丝黑气正向着他飘来。
一道剑气把他震了出去。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
远处，一个青年踏月而来，他身着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衣袂随风轻轻摇曳，如同云端漫步的仙人。
花瓣纷飞，向他涌去。他左手一挥，抵挡住花雨，右手随意挥洒，符咒闪现，光芒四射。
符咒在空中交织、盘旋，宛如精灵起舞，最终汇聚成一座庞大的阵法，将合欢树及周围区域笼罩其中。
八卦阵又筑成了。
底下的人劫后余生惊喜道：“少阁主，崔少阁主！”
李寻鹤没管底下的声动，眷恋的看着那个人的眉眼。
眉目俊逸，高不可攀。
可他见过这人不一样的样子。
崔惊羽也逐渐来到李寻鹤的身前，他看着面前带着花里胡哨斗笠的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那个身影，早已在梦中见过千百遍。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彼此，天地间仿佛再没有了别人。
良久，崔惊羽轻轻掀开第一层的点翠珠帘，熟悉的眉眼已然若隐若现。
崔惊羽握紧了拳头，已然没有勇气掀开第二层纱帘。他怕面前的人不肯相认，也怕自己失控。
七年，两千多个孤独的日日夜夜。
但是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力的搂住李寻鹤，想把面前的人揉进骨血里。
冷峻的脸上满是泪水，他卑微恳求道：“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然后李寻鹤回抱住了他，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一切答案自在不言中。
底下的林帆看到这却狠狠皱了眉，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多说。
劫云尽在眼前，纵然崔惊羽重新设了阵法，也只是让天道审判更慢一点。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却不曾想，原本消散点的劫云又突然凝聚，两道天雷直劈李寻鹤崔惊羽。
剩下一道天雷自然劈向了那朵已经摇摇欲坠的合欢花。
刹那间，天地被白光笼罩。
众人再缓过神的时候，三人都已经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悲叹六月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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