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卷》蛋黄酥没蛋黄

10、阿鸾（一）

　　李寻鹤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附到了一个簪子上。

　　一个少女把它戴在了头上。

　　因为视角问题，李寻鹤看不清少女的脸，只能看见面前热闹的街道和热情吆喝的商贩。

　　少女性子有些活泼，刚跟卖口脂的小贩讲完价，那边又看上了小孩子才玩的竹蜻蜓。

　　后面，几个丫鬟小厮远远跟在身后，见少女走远了，紧忙追赶。

　　“小姐，我的小姐，慢点慢点。”

　　少女走的越发快了，时不时还回头摆个鬼脸。

　　“真是的，哥哥有什么担心的，在漠北还能有人欺负的了我嘛！”

　　丫鬟气喘吁吁的追上了，欲哭无泪道：“三公子说城里不太平，死了好几个人。他也是担心……”

　　话没说完，就被一串糖葫芦堵住了嘴。

　　少女拍了拍手，满不在乎道：“我，宋五小姐，哪个不长眼的惹我。”

　　丫鬟呐呐道：“小姐话虽如此，但是还是先回府吧！”

　　少女双手叉腰凶道：“今天，小侯爷可是约了我吃饭的。”

　　丫鬟都要急哭了，又不好意思说小侯爷的坏话结巴道：“三，三公子说他不是个好人。”

　　少女犹豫了一下，认真的说道：“三哥一贯爱拈酸吃醋的，上回有个姑娘说大哥更好看，他就生气了好多天。”

　　她眼珠一转微哄道：“小侯爷家世显赫，仪表堂堂，为人和善，此次前来就是来履行婚约的。阿姐和何公子两情相悦，我怎忍心拆散阿姐姻缘，只好自己以身饲虎了。”

　　丫鬟：……

　　在丫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忽然推开她往前跑去。

　　后面的人又开始狂追，但还是没有追上他们家小姐的，只能看着身影越来越远。

　　酒楼门口，一个衣着富贵，相貌俊朗的公子缓缓下了马车。

　　他跟旁边的小厮嘱咐了什么，然后远方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

　　他和少女正撞了满怀，把少女扶好之后，满含深情的的说了一声：“阿鸾！”

　　少女脸刷的一下红了，也没有刚才那股霸道劲儿。嗫嚅的说道：“小侯爷。”

　　少女倾慕的眼神换来了公子低低的笑声。

　　才子佳人,珠帘玉璧，羡煞旁人。

　　李寻鹤心却一冷，那夜他听清风喊过这个名字。

　　那个傀儡新娘就是阿鸾。

　　看来这个地方便是天道审判用来惩罚的幻境了。

　　不知道惊羽去哪了。也跟他一样在这个幻境里吗？

　　他们也才刚重逢。

　　片刻，李寻鹤重新打起精神。大梦浮生，这里是回忆之地。想要出去，最起码得看完这个阿鸾的一生。

　　小侯爷牵着阿鸾的手走了上去，漠北处于边塞，民风豪放，对于男女大防也不是那么看重。此刻，这对璧人上楼，旁观的人也是满含祝福并没多少议论。

　　小侯爷给阿鸾倒了一杯茶，又哄着她说了些好听的话。然后眉头一皱，故作委屈的试探说：“我们本来就有婚约，但是还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相见，将军真是……”

　　阿鸾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是很喜欢这个小侯爷，但是更在意自己的阿爹。

　　“阿爹向来疼爱我，此番或许是不舍得我出嫁，小侯爷不要这么小心眼。”

　　小侯爷英俊脸一下就黑了，手指紧握着手里的杯子，低下头深呼吸了一会儿，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再抬眼，他又是那个芝兰玉树的小侯爷。

　　他叹气道：“阿鸾，你知我的心意，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我定会让将军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他握住了阿鸾的手。

　　没有女子能抵抗住俊朗男子这般的深情，被万人追捧，掷果盈车的小侯爷此刻满眼都是你，心里只有你一人。

　　阿鸾沦陷了，在一声声柔情的话语中。

　　她回握住了小侯爷的手。

　　李寻鹤自然是看见了小侯爷的动作，他微微皱眉。

　　这个小侯爷看起来别有所图啊！

　　阿鸾也为刚才的事有点愧疚，正想要说什么哄哄面前的人。

　　小侯爷突然说道：“我来这边也有几个月了，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上元节，漠北这边没有过节的习俗吗！”

　　阿鸾解释说：“你知道的，漠北处于我朝与狄戎的交界，百姓纯良，但日子实在过的艰苦，更别说有什么钱来办灯节了。”

　　小侯爷沉默不语，他的脸轻轻贴在了阿鸾的手上，满含柔情，眼睛笑眯眯的说道：“那还是请宋五小姐待会儿陪我逛一逛漠北城吧！”

　　阿鸾自是满口答应。

　　两人又聊了许久，突然小侯爷捂住阿鸾的眼睛，他带领阿鸾到了窗户处。

　　他轻声询问：“阿鸾，你可曾目睹过烟花的绚烂？”

　　阿鸾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好奇。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李寻鹤循声望去，只见窗外一片别样的柔情。漠北的夜空，首次被烟花点缀得如此璀璨，一朵朵烟花在黑暗中绽放，犹如星辰落入凡间。

　　月光皎洁，小侯爷的面容在夜色中愈发清晰。他温柔地说：“我的阿鸾，你值得世间一切美好的风景。”

　　他牵着阿鸾步入夜色，街道已焕然一新，热闹非凡。每个摊位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璀璨夺目，令人目不暇接。

　　他轻声介绍：“上京有个习俗，有情人共同放飞一盏灯，便能携手白头。”

　　阿鸾闻言，心中涌起一丝疑惑：“可这里并无河流……”

　　话音未落，夜空中已升起几盏孔明灯，随后越来越多，直至整个夜空都被这些灯火点亮，宛如白昼。

　　漠北城的人们，多年后仍对那场盛景记忆犹新。上千盏孔明灯交相辉映，照亮了无数人的心灵。

　　小侯爷闭目合十，虔诚许愿：“愿我的阿鸾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他并非不知更雅致的祝福，但此刻，他只想将对阿鸾最真挚、最朴素的期盼，化作这夜空中的灯火。

　　阿鸾是如此想的。

　　她轻轻扯住小侯爷的衣袖，笑道：“你似乎还忘了一件事。”

　　“何事？”他疑惑地回望。

　　“自然是我们岁岁年年。”

　　少女璀璨的眸子满是喜悦。

　　李寻鹤沉默看着这一场景，然后就感到了无比的头痛。

　　再睁眼，阿鸾跪在了父亲面前，她父亲愤恨的说道：“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她，他不是你的良人。”

　　阿鸾高声道：“他是我的知己，他是我的爱人，他懂我的感受，我的一切。”

　　随后，大哥一巴掌打了过去。

　　“我看你是被这厮迷了心窍。”

　　大哥身为武将，向来疼爱她，从没凶过她，可是这巴掌却一点力都没收，顿时阿鸾的半边脸就红肿了起来。

　　大哥暴呵道：“拖出去，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跪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待阿鸾被拖走后，一直沉默的三公子却说话了：“圣上已经赐了婚，这件事阿鸾同不同意她都得嫁。”

　　刚才暴躁如雷的大哥颤抖道：“父亲，圣上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父亲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阿！”

　　“父亲！”

　　三公子继续说道：“阿宽刚才来信，圣上的的铁骑已经驻扎在城外一百里了。”

　　三人沉默，他们都知道此难逃不过了。不是拒婚，也会有别的抄家灭族的借口。

　　许久，父亲开口道：“罢了，去把仆从一点点遣散吧！问问阿妍，还愿不愿意嫁给那个书生。”

　　能逃一个是一个。祸不及出嫁女。

　　祠堂内，阿鸾正委委屈屈的跪在蒲团上掉眼泪，她不明白父兄为何这么心狠。

　　李寻鹤却看得明白，这个小侯爷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快点成婚，但是他眼底全是嫌恶，明显居心不良，只可惜当局者迷。

　　门微微响动，一个温婉的女子拿着食盒走了进来，阿鸾惊喜的高喊着：“阿姐！”

　　阿姐打开食盒，温柔的说：“拿了些你爱吃的菜，趁热吃吧。”

　　阿鸾拿了个馒头：“还是阿姐对我好！”

　　阿妍就这么看着阿鸾，手指微动，装作无意问道：“阿鸾很喜欢小侯爷嘛！真的愿意和他成婚吗？”

　　阿鸾点点头道：“就像你和何公子那样彼此心悦。”

　　阿妍的脸一下就白了，勉强说道:“我不喜欢他了。”

　　阿鸾突然站起来：“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阿妍好笑的摇了摇头:“不是这回事，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昨晚的烟花和孔明灯是小侯爷放的吧。”

　　阿鸾骄傲的点了点头，像只骄傲的小狐狸。

　　阿妍却在想，只盼这小侯爷对阿鸾动了一点点真情，不要对她那么残忍，保住她的性命。

　　阿鸾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她的心中只有即将嫁人的喜悦与憧憬。

　　阿妍悄然驱散了为她梳头的奶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奶娘含泪离去，满心不舍。

　　阿妍轻轻拾起梳子，温柔地拂过阿鸾如瀑的青丝，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阿娘虽已离我们远去，但长姐如母，就让我为你梳理这头秀发吧！”

　　一梳梳至发尾，寓意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二梳梳至发尾，愿你们比翼双飞，共度此生；

　　三梳梳至发尾，祈愿你们白首相依，永不分离；

　　四梳……

　　阿鸾疑惑地望向阿妍：“阿姐，为何停下了？”

　　阿妍低头，迅速拭去眼角的泪珠，声音略带哽咽：“就这样吧！能与你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已是最大的幸福。”

　　阿鸾没有察觉阿妍的异常，笑着点了点头。

　　在漠北，新娘需与新郎在成亲之夜，身着婚衣，在众人的见证下对月起誓。

　　今日，阿鸾身着华丽的嫁衣，头戴璀璨的凤冠，她紧紧握住小侯爷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誓言在唇齿间流转：“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随后，阿鸾被送入了洞房，等待着幸福的降临。

　　然而，不久之后，外面却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和阵阵呼喊。

　　阿妍不顾一切地冲进洞房，迅速脱下阿鸾的嫁衣，简短地解释了一番后，点了她的穴，突然将她推进了床下的密道。密道门在慢慢合上。

　　而阿妍却迅速换上了这火红的嫁衣，用簪子划花了自己的脸，她们身材相似，脸也相似，在划花之后难分彼此。

　　阿妍毅然决然地推开门。她留给阿鸾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着！”

　　阿鸾此刻再傻也明白了眼前的变故，想动却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阿姐的身影逐渐消失，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

　　这原本是她的成亲之日，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