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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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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薄年松开手指,转身快步走到不知生死的夕乐身边,在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止住了脚步,极其缓慢的蹲下身子。莹白的手指颤抖的伸过去,想要探知她的鼻息,那样迫切却又不敢去确定。仿佛是有人将她的心,放在烧的正旺的油锅里煎着,看着不断冒出的青烟,虽然毫无知觉,却足够考验人的意志。在触到那一丝淡淡的呼吸,她觉得脑中那根绷紧的弦,在临近崩溃的一刹那被松开,“燦星,你带人把夕乐先送回去,立即招御医来诊治”,她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燦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便招呼了几个宫女将夕乐慢慢的扶起。
燦星小心的用手帕,将夕乐脸上的污渍擦净后,又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的尖叫出声。夕乐红肿的脸颊上有几道鞭子抽打的痕迹,嘴角也一片殷红,像是被她自己忍痛时咬烂的。
安薄年也看到了这一幕,整个人气的发抖,无论她怎么压抑,也止不住咆哮而出的怒火,“来人,将殿内的一干人等都给我捆了,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侍卫们都互相的看了看,如今都已经跟着安薄年到了永宁宫,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若是再忤逆了她,也是两处不讨好。迟疑之后,他们也纷纷行动起来,将大殿内几个宫人都捆了起来,最后才有几个胆大的,不顾赵纤织发疯的嘶叫将她捆了起来。
“走,去坤墘宫”,安薄年一声令下,侍卫们拖着捆住的人,又浩浩荡荡的去了坤墘宫。赵纤织以为,最多又是往皇太后那里告个状,不痛不痒的,没想到她居然拉着自己去皇上那,她愣是不肯走一步。
“哼,贤妃腿累走不动了啊,好啊,我让人给你准备步辇,抬着你走可好”,安薄年无视她的挣扎,吩咐了人抬了步辇,强迫她坐在上面,“贤妃坐稳了,万一掉下来,可就不好了”。
这样一路折腾过去,让后宫中人又看了一次热闹,赵纤织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她也只能咬牙切齿,将恶毒的目光锁在安薄年孤傲的背景上。她们这样的阵仗,早就惊动的后宫,现在无论是明頥宸,抑或者是赵太后,都对这事早有耳闻,当安薄年进了坤墘宫,就发现两边侍卫皆已让开路来。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殿,明頥宸已经放下手头上的政事,背身而立站在大殿之上,安薄年一点不意外他的举动,三两步上前,随后行了一个叩拜的大礼,“请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
“纯妃先请起,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来”,明頥宸看着谦卑的,跪在大殿上的安薄年,那个一直不肯对他服软的女人,那个一直我行我素,不将他当作帝王的女人,今日却为了她宫里的一个宫女,而对他诚服。
她懂他心里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依附于他的羽翼之下,痴恋于他,供他差使的人。本来抵死都不愿意成为他手上的那颗棋子,可她自以为是的骄傲,一而再的让他人钻了空子,她不该高估了自己,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女人。一个女人最大本领不是上阵杀敌,而是运筹帷幄,面前的男人拥有的就是生杀大权,而她想要的就是他手上的权力,“贤妃素来专横,对臣妾屡次不敬,上次领罚之后,臣妾一心以为她已经改过,却不料今日她居然诬陷我宫中宫女偷盗,私自动用刑罚,枉顾人命。且她所伤之人,乃是从小跟在臣妾身边之人,其品行怎么会如贤妃说的那般下作,贤妃如此做法,不就是指桑骂槐,说臣妾品行下作”。
安薄年说话间,豆大的眼泪便一颗一颗的坠落,眉宇间淡淡的哀伤让人徒增怜惜,明頥宸将目光投向她身后,被捆绑住的赵纤织。也同样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只是眼神却有些游移,想来是有些心虚吧。
还未等他发落,殿外就传来叩拜声,是赵太后要来插上一脚,殿内之人见她进来,立即对着她行礼。却见赵太后一脸冻人的郁气,沉重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人,由明頥宸扶着坐下来,才沉声道,“纯妃,你如今是何意思,难道这后宫之事,我这老太婆还管不了了,居然要把状告到皇上跟前。皇上每日处理朝政已是忧心,你是担心哀家会寻思偏袒喽,怕哀家不能给你一个公道”,皇太后句句犀利,直逼安薄年而去,在场的人都吓得抖了抖。
安薄年却依旧梨花带雨,被赵太后这么质问,只是泪珠更多的淌下来,眼里更多了几分委屈,她柔声到,“皇太后明察,纯妃不敢...”。
“你有何不敢”,赵太后蹭的一下站起身子,指着安薄年就要开骂,却被她一句话柔柔的顶了回来。
“臣妾只怕气着皇太后的身子...臣妾知道,皇太后一直是赏罚分明绝不徇私的,上回贤妃大闹栖梧宫,皇太后已经惩处了贤妃。臣妾心知,这次皇太后必定也不会徇私,只是皇太后与贤妃毕竟是姑侄关系,皇太后爱之深,必定责之切,虽也是为了贤妃好,但终究会伤了彼此的感情。臣妾以为,这事还不如由皇上处置,既不伤皇太后与贤妃的感情,也能让贤妃长个记性,毕竟贤妃最听的还是皇上的话...”。
安薄年这话一说完,皇太后就有些踉跄的退后了几步,她的这番话,摆正了她自己的立场,到显得自己方才是小人之心了。言语里又提及当初她处罚纤织一事,虽口口声声说她没有徇私,其实不过想提醒她,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有那最后一句话,就为了向她说明,贤妃虽是赵家女,也是皇家妃,真正有权力处置她的还是皇上。
赵太后痛心疾首的,看着被捆绑住狼狈的赵纤织,她虽然蛮横娇纵,但也不至于这么愚笨吧,若是真有心诬陷安薄年,又为何要私下处置了那宫女。若留下那宫女,到时就是她死不承认,也可以拿她开罪,可她却提早就将人处置了,这番作为,不是给对方留下这么明显的纰漏。
“贤妃,你好糊涂啊”,赵太后实在无奈,只是吐出这一句话,便让明頥宸亲自处理此事,随即匆匆的离开,对于这样的局面,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纯妃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贤妃呢”?明頥宸上前扶起安薄年,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泪湿的脸颊,“好了,别哭了,朕会为你做主的”。安薄年一反常态的没有推拒,反而温顺的依偎在他怀里,赵纤织看着这幅画面,气的瞪大了双眼,安薄年薄唇微抿,扯开了一丝笑意,那眼里尽是讥讽的意味。
“皇上,当初贤妃面壁思过一个月,没想到一点没让她收敛性子,我看是时间太短了”,安薄年柔声的说着,那边赵纤织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传朕口谕,贤妃骄横,屡教不改,枉顾人命,毫无妇德,回永宁宫面壁思过三个月”,明頥宸用平静的语调说完,又看了看怀里的人,亲密的在她耳边磨蹭,“薄年,无论你现在是真情,还是假意,朕都甘之如饴”。
安薄年只是笑着看他,看着他温柔时眼眸里淡淡的忧伤,一笑就微微眯起的双眼,那俊逸的模样是五光十射般的绚烂,让人沉迷,她轻轻的抚上他的眼角,心里却说着...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朕还有些折子要批,你先回去,等晚上朕来看你”。
“臣妾将被打的宫女接回了宫,如今还在医治,皇上过些日子再来吧,臣妾怕栖梧宫里不干净,等下冲撞的皇上”,安薄年礼貌的拒绝了明頥宸的临幸,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夕乐受伤后奄奄一息的模样。
“能将朕拒之门外的,也只有薄年了”,明頥宸略微收敛了笑意,言语里余下淡淡的惆怅。
“政事要紧,臣妾就不打扰了,贤妃就由臣妾送回去吧”,安薄年离开他的怀抱,让人为赵纤织松了绑,还亲自去扶她起来。
纵使赵纤织有多想将安薄年推倒,无奈现在众目睽睽,她也只能咬着牙忍住,两人一同出了大殿,此刻赵纤织脸上的恨意有些肆无忌惮的流露,“安薄年,你就这点本事啊,我还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安薄年淡定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狭促,“贤妃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与你好歹姐妹一场,在你死之前,当然要给你几日舒心的日子。好好闭门思过去吧,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提前杀了你”。
“你...”,赵纤织不敢相信她如此挑衅的口气,看她云淡风轻的浅笑,却比看着她赤目怒对还要让人害怕。
“来人,送贤妃娘娘回宫”,安薄年对着身旁的宫人说到,将扶着赵纤织的手抽回,她一个不稳就踉跄着要跌倒,歪歪扭扭的动了几下,还是自己站住了。
安薄年自己急着赶回栖梧宫,刚进门她就向宫女询问夕乐的状况,宫女们只是诺诺的不知怎么回答。等她进了夕乐的房间,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隐隐的檀香都掩不住的味道,她心颤着绕过帷幔,看到燦星正坐在床头,哭着拿干净的帕子为床上的人擦着脸。
床上的人紧阖着双眼,眉头紧皱像是在忍受着痛苦,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她的嘴角不断的冒血水,燦星刚擦了,就会溢出来。床头一盆清水已经被染上了浓重的红色,让人触目惊心,燦星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过去,就见安薄年在角落里往这边瞧,整个人如受惊的小兽一般不助的发抖。
“娘娘”,燦星轻声的唤了声,走到她身边,两人退到了外间,“方才太医说,夕乐被人毒打,创了心肺,伤了心脉,活不了了......”。
安薄年魂不附体的摆手让燦星退下,自己坐到了床头,拿起帕子,为夕乐擦着嘴角溢出的鲜血。她伸手为她撩开汗湿的发丝,顺着她的鬓发抚平,夕乐的眼睛不大却十分有灵气,眼尾弯弯的,就是生气了,也觉得是在微笑。如今上翘的眼尾却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安薄年发呆间,就看着有水滴到了夕乐的脸上,她手足无措的替她擦干,却发现那是她眼里掉下的泪。
“夕乐,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溜出府玩,让你在房间里装我,后来被爹发现了,他气汹汹的要拿藤条打我,你傻乎乎的趴过来,最后咱们两个都挨了打,到了屋里只得哭着给对方上药”,安薄年说话的语调平缓,刻意压低了音量,怕是会吵醒了床上人的好梦,“往日在家里,到了秋天,咱们总会自己做了纸鸢去郊外放。我想,其实在哪里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块,不如等你好了,咱们也做一只玩玩...”
安薄年不停的说着过去的一些趣事,又说了一些将来的打算,她知道夕乐肯定会听见的,说的多了,又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暮色西沉天色渐暗,屋内也没人点个灯,透着一股子冷清,安薄年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看着仍旧在沉睡的夕乐。她的眼睛还对着床上的人,但明显的想着别的事情出神,床上的人忽然急促的咳嗽起来,也迅速的拉回了安薄年游走的思绪。
安薄年点了床头的一盏六角琉璃灯,等她回身,就瞧见夕乐嘴里不断涌出大量的鲜血,像是止不住的泉水,一次又一次不竭的涌出,“夕乐,夕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夕乐,我求求你,活下来,活下来...”,安薄年六神无主的拿帕子堵在她不断咳血的嘴边,又朝着外面大喊,“快来人,快去请御医来...”。
燦星带着几个宫女闯了进来,“娘娘,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安薄年却好像没有听到,她只是哭着抱着怀里的人,而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那紧闭的双眸艰难的睁开,含着泪光的眼睛带着无尽的哀伤,那样脆弱而无助。夕乐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嘴唇半是干涩,半是被鲜血滋润的妖艳,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她颤抖这将右手抬起来,缓缓打开。一抹红色飘落在床榻...安薄年定睛一看,是一朵颜色娇艳比红茶,花瓣富丽如牡丹,精致无香的花朵。
就如忽然串连起所有的思绪,她凝重哀伤的看向含着热泪的夕乐,郑重的允诺,“你要说的我已经明白了,放心吧,你们的仇,我会一个个讨回来”,她温柔的抚过她泪湿的眼角,逼着自己笑的无忧,“别怕,水月孩子都在那边等着我们呢,你在黄泉路上等等我,待我报了仇,咱们一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