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基因［ABO］》杜美子

2、Chapter 2

　　陈屿早上醒来的时候霍竞霆已经离开了。

　　昨天Alpha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浓重的信息素，Beta的腺体没有发育，被注入信息素其实并不舒服，但高潮时啃咬对方的腺体是Alpha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四帷柱床实在太大，另一侧的温度早就因为霍竞霆的离开而变得冰凉，就像每一次肉/欲中止后暴露出来的那个冷冰冰的深渊。

　　陈屿躺到床的另一侧，仿佛陷进深渊里。

　　深渊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

　　总之，不能明言，不配深究，只能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到眼睑上。陈屿躲了躲，奈何躲不开。他索性下了床，将厚重的丝绒窗帘一把拉开。

　　窗外是庭院和绿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篱中间有一座白色的喷泉，从主卧望出去能清楚地看见阳光下飞溅的水花。远处的林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林地再过去是一片巨大的牧场，牧场尽头是幽暗的森林。他们今天就是要去那里狩猎。

　　这个庄园简直大得惊人，就这么轻飘飘地易了主，就因为许家的继承人是一个C级的Alpha。

　　当今社会阶级固化到了极点，上流阶层的各大家族只在内部通婚，从来都是顶级AO和顶级AO联姻再生下顶级AO。一个C级的Alpha，毫无疑问是众矢之的。这明晃晃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个家族已经走到末路，这份家业合该被分而食之。

　　陈屿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摇铃让佣人进来送早餐。

　　托盘里是丰盛的食物，陈屿不太有胃口，但还是硬逼着自己吃了点。

　　吃过饭他用镜子查看自己的后脖颈，齿痕附近的皮肤微微有些泛红，像是过敏了。于是他又洗了个澡，仔细贴上信息素贴，确保霍竞霆残留在他体内的气息不会外溢，这才下楼。

　　车道上已经停满了吉普车，一群身材高大的Alpha侍从嘴上戴着止咬器，正往后备箱里装猎枪。他们都是庄园里的辅助猎手，至少都在B级以上。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有钱人都是AO，但并不是所有AO都是有钱人。AO人数稀少、血统高贵，哪怕沦落到了底层，一个Alpha仆从的雇佣费也比普通Beta高得多。

　　霍家是第一区最顶级的豪门，耗费巨资把这么多Alpha猎手养在庄园里，只为在主人偶尔兴之所至时陪同狩猎。

　　实在豪奢。

　　陈屿没有看到霍竞霆。

　　几个身着燕尾服的Beta侍从端着银质托盘走来走去，托盘上是一小杯一小杯的烈酒，陈屿感觉有些冷，随手拿过一杯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周身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头脑也变得清醒了。

　　他往车队最前面走去。

　　周允文和彭烁靠在路虎旁，一边抽烟一边谈笑。他们都穿着挺阔的猎装，显得个高腿长。

　　彭烁看到陈屿，嗤笑了一声。

　　陈屿没有理会。

　　彭烁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又是一声嗤笑。他惯常用这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态度彰显自己对陈屿的不屑。

　　陈屿也是惯常不理他，故意低头去看轮胎。

　　周允文弯了弯眼睛，已经开始笑了。彭烁却以为陈屿是在看他新定制的长靴马裤，整个人就像被火燎到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嚷嚷：“喂！你这个不要脸的Beta，乱看什么呢！”

　　陈屿闻言假装惊诧地抬起头：“哦，我刚刚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哪只轮胎漏气了。”

　　彭烁恼羞成怒：“陈屿，你给我等着！等霍竞霆不要你了看我怎么整死你！”

　　陈屿冷下脸：“好啊，我等着。”

　　他说完转头问周允文：“霍竞霆呢？”

　　“他先走了，”周允文说，“他是今天的择鹿人。”

　　陈屿当然知道什么是择鹿人。择鹿人通常都是队伍里最出色的猎手，由他在鹿群里选择指定的鹿，然后，率领全员合力围杀。

　　霍竞霆一直都是择鹿人。

　　而陈屿曾经是他选中的鹿。

　　每年英穹学院新生入学后最盛大的活动并不是军训，而是军训后的狩猎游戏。当然，这是只属于天龙人的游戏。

　　那些从小地方考上来的学霸，天真愚蠢又心高气傲，以为分数能代表一切，能抹平他们和顶级AO之间与生俱来的差距。他们因为见识短浅难免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真实的世界一无所知，对顶级Alpha毫无敬畏之心。

　　狩猎游戏正是这样一场巨大的服从性测试，让那些穷人真正明白自己的身份，学会在接下来的校园生活里正确对待自己未来的雇主。

　　陈屿想起那天霍竞霆越过众人走向自己。他手上拿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头箍，上面镶着栩栩如生的鹿角，比每年圣诞节橱窗里最漂亮的鹿角还要美丽。

　　霍竞霆在陈屿身前站定，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把鹿角戴到了陈屿的头上。

　　陈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Alpha，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止住回忆，他打开车门上了车。清晨的阳光照在他清瘦的脖颈上，不仔细看肯定会忽略那块和肤色融为一体的信息素贴。

　　但周允文看得分明。

　　“等一下。”他说，“还有其他人。”

　　陈屿回身看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不远处一排车队缓缓驶来，几个精心打扮过的Omega陆续从车上跳下来。他们全都轻盈、甜美，是出身高贵从小受到严格保护的那种Omega。很显然，Alpha仆从嘴上戴着的止咬器就是为了不冒犯到他们。

　　在这群Omega里，陈屿一眼就看到了当中那个穿粗呢猎装的年轻男孩，他就是霍竞霆的婚约者。

　　陈屿有些庆幸自己已经坐进车里了，不必当面遭遇，否则真的太卑微，太尴尬。

　　但有些人却不肯放过他。

　　“周舟！”彭烁大声叫道。

　　“表哥。”周舟闻言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手上也拿了一小杯烈酒，是方才一个很有眼色的侍从殷切上前递给他的。

　　看，在这个圈子里就连稍微活络一点的仆人都知道霍周两家的婚约。

　　周舟抿了一小口酒然后皱起鼻子，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好辣呀！”

　　彭烁哈哈大笑：“周舟，你坐我们的车吧。”

　　他说着猛地拉开车门。冷风灌进车里，仿佛一记耳光，啪一下扇在了陈屿的脸上。但还是要保持微笑。陈屿镇定地转过脸，对周舟略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周舟弯了弯眼睛，也笑道：“陈屿哥。”

　　他在人前对陈屿一直很有礼貌，因为他从未真正将陈屿放在心上。也许对他来说在婚前由一个Beta占据霍竞霆的时间总比其他Omega要好，至少麻烦要小得多。他确信霍竞霆绝不会让一个基因低劣的Beta怀上自己的孩子。

　　彭烁对陈屿恶声恶气：“喂，你有没有眼色，坐进去一点啊！”

　　陈屿继续保持微笑但没有动惮。他在等周舟拒绝，因为在之前的九年里周舟一直很有分寸感地刻意避开和自己的直接接触。他猜想大概是霍竞霆不喜欢。

　　但今天周舟却没有回避，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等陈屿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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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只有彭烁和周舟在聊天，周允文偶尔回两句，陈屿假装看着窗外，也没人搭理他。

　　车子驶过林地和牧场，开进了幽暗的森林。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陈屿松了一口气，其他的车也到了，叽叽喳喳的Omega们鱼贯下车。

　　马夫已经牵着马等在那里了。

　　“迪迪！”彭烁吹了声口哨，他的马嗒嗒嗒地跑了过来。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周允文也跃上马背，向其他人温声致意：“失陪了。”

　　Alpha们带走了大部分猎手和全部猎狗。

　　Omega们则在仆从的帮助下换上狩猎装备，慢吞吞往林深处去。

　　“这些Alpha总是这样！就不能等等我们吗？”一个Omega有些不高兴地说。

　　“霍少呢？”另一个Omega好奇地东张西望，“怎么一直没看见他？”

　　一个陈屿有些眼熟的Omega翻了个白眼：“你们到底懂不懂规矩，霍少他们怎么可能专门过来陪你们打猎玩？”

　　陈屿这才注意到今天来的这些Omega里有很多生面孔。

　　霍竞霆他们圈子里的人陈屿大多都眼熟，但今天来的Omega里有好几个他之前完全没见过。他们看起来有些拘谨，但无一例外都非常骄傲，像是那种小家族里中了基因彩票的幸运儿。

　　Omega们在山坡上停了下来，提前过来打点的仆从已经在这里布置好了野餐的炊具，等Alpha们猎到猎物后就会来这里跟他们会和。

　　陈屿跟这些Omega待在一起十分尴尬。上流社会可以优选基因，因而很少有Beta存在。高等级的AO结合生孕Beta的概率很小，哪怕是有，也都人为地消失了。这些Omega们生活中接触到的Beta大多都是仆从和下属这类服务人员。

　　在同阶层的Alpha们全都离开后，他们谁也不愿意降低身份跟陈屿说话。

　　陈屿乐得自在，从侍从手里拿过酒壶给自己灌了口酒，怡然自得地欣赏起风景来。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事端，这些Omega内部也并不团结，似乎隐隐有竞争之势。

　　一个Omega突然发难，尖刻地讥讽另一个Omega：“你难道没有学过任何餐桌礼仪吗？吃东西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发出声音，听着很恶心！”

　　“我没有……刚才我是因为被呛了一下才发出声音的……”那个Omega涨红了脸，讷讷地解释道。

　　但挑事的人才不会听他解释，反倒拔高了音量：“天呐！怎么会有人在吃东西的时候讲话！你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好恶心啊！”周围几个Omega们也纷纷避开了些，仿佛是要跟他划清界线。

　　那个被刁难的Omega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和周围那些娇生惯养的Omega不太一样，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总是被奚落、被针对。陈屿猜想，大概是因为他最漂亮，但又没有与之相称的家世，因而这份美丽就很容易激发别人的恶意。

　　“周淼，你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知道要少出来抛头露面，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心里没数吗？”一个Omega嘲讽道。

　　陈屿诧异地扬起眉毛，这个Omega居然也姓周。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周舟，周舟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红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于是陈屿确定，这个Omega受到的欺负百分之一百来自周舟的授意。

　　仿佛感应到陈屿的视线，周舟忽然对他笑了，开口问道：“陈屿哥，你能看出来他跟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有什么不同？

　　陈屿被这突然的发问弄得莫名，他看到了周舟眼里隐隐的恶意。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一串哒哒的马蹄声和猎狗的吠叫声。

　　霍竞霆从林深处踏马而来，他马后跟着一群兴奋的猎狗。

　　看到狗，许多Omega都被吓得后退，周舟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霍哥！”他转瞬间又变成了一直以来那个讨喜的好孩子，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

　　但霍竞霆只是对他略一点头，一把将陈屿抓上了自己的马背。

　　陈屿在Omega们的惊呼声中被霍竞霆带走了。

　　两人一路疾驰，跃过数不清的灌木和树丛，把其他人远远甩在了身后。陈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他仰头看向霍竞霆，霍竞霆也正在看着他。

　　在这个瞬间，陈屿觉得他们是相爱的。

　　他张了张嘴，但就在这时，一头美丽的鹿张皇地从他眼前跃过。在猎狗们兴奋的吠叫声里，陈屿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是一场狩猎。

　　陈屿看见那头鹿在猎狗的围堵下夺命狂奔。

　　他知道那头鹿正在遭受着什么。被择鹿人选中后猎狗会锁定它的气味把它从鹿群里逼出来，然后各种围追堵截。它只能孤独地奔跑，拼命地奔跑。

　　奔跑！奔跑！奔跑！

　　但最终依然逃不过被捕杀的命运。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说服自己彭烁才是那个带头围堵他的人，但他知道是霍竞霆给他戴上的鹿角。

　　他们追踪着鹿的气味，追到了森林深处的一片湖泊前。那头鹿就站在那里，站在水上，高贵的身影倒映在水中。

　　它望着陈屿，陈屿也望着它。

　　“你来开枪。”霍竞霆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陈屿声音很轻地说。

　　但霍竞霆是不容拒绝的。他强势地环抱住他，握着他的手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眼前的猎物。

　　“不，我不喜欢。”陈屿苍白着脸再一次说。

　　“你必须开枪。”霍竞霆说。

　　陈屿紧紧咬着牙。

　　霍竞霆操纵着他，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

　　陈屿虎口发麻，眼睁睁看着那头美丽的生物倒在了水中。嗡嗡的轰鸣声里他听见霍竞霆问他：

　　“今天的Omega里你最不讨厌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