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血牙》摸鱼的四月

172、来生，再会

　　莫惜欢死了。
　　死的时候，花血牙一直陪着他。
　　他在一片飘落的白雪中，平静的，安心的，幸福的，走完了生命中最后一程。

　　莫惜欢的遗愿，也很简单。
　　一是，要花血牙勇敢幸福地活下去，继续走完人生的后半程。
　　二是，要花血牙继任放肆门首领，继续发扬侠义，造福苍生。

　　总之，莫惜欢的身后事，全是关于花血牙的。
　　至于他自己，遗体怎么处理，埋在哪里，他都不太在意。

　　反正，叱咤风云，最终都是回归尘土。
　　反正，下辈子还要找到花血牙，再爱一回。
　　所以，今生的死亡，便不是终结。

　　于是，花血牙就将莫惜欢的遗体，葬在了院子后面的竹林中。

　　其实他也想过，把莫惜欢的遗骨带回中原，葬在山海王府的陵园。
　　或者带回西域，葬在西绝姬雕像旁边。
　　再不然，洒入江河湖海，归于天地间。

　　不过，这些想法，最后都被否决了。
　　因为中原、西域、天地间……都是大家的。
　　只有这间竹林小院，是属于他们俩的。

　　而花血牙在下葬莫惜欢的过程中，果然没有再流一滴泪，甚至没有悲伤。
　　因为，他感觉莫惜欢，从未离开。

　　时光如梭，一个月后。

　　花血牙振作精神，收拾行囊，准备辞别小院，重返中原。
　　继续担起莫惜欢生前的职责，继续完成莫惜欢未竟的理想。

　　临走前，他提着一壶清酒，来到莫惜欢的墓前，倒了一杯。

　　对着天空，一举。
　　对着大地，二举。
　　对着莫惜欢，三举。

　　“敬天，敬地，敬彼此。”
　　“敬今生，敬来世，敬生生世世。”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又是一个月后，花血牙策马疾驰，回到了中原帝都。
　　宣阳城的景色，没什么变化。
　　亲朋好友们，都还在。

　　沈涯和莫行雪，成婚了。
　　沈脉偶然间领悟良方，治好了自己的双腿。
　　莫欺风迎娶了常太清的长女：常娥，生了一个女儿。
　　星沉走出失去星华的阴霾，一个人也活的很好。
　　玄城和玉愁生，携手一统江山，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时隔三年，大家看到花血牙独自返回，都感到很惊讶。
　　同时，也得知了莫惜欢的死讯。

　　众人的反应，悲恸、落泪、感慨，都是正常的。
　　但，没有人崩溃或绝望。

　　因为他们都知道了，莫惜欢离去的时候，没有痛苦，没有遗憾。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花血牙身上的成长，眼中的信念。
　　那种信念，是莫惜欢的影子，是伴随一生的勇气，是爱的意义。

　　这一天，山海王府，放肆门新总部，议事大殿。

　　沈涯、沈脉、莫欺风、莫行雪、星沉、玄城、玉愁生、放肆门的弟子们、朝廷官员们……
　　所有人，久违的齐聚一堂。

　　“阿鞘。”
　　沈脉走向花血牙，摇头惋惜：
　　“这三年，你和惜欢不在，放肆门的经营虽然蒸蒸日上，却总觉得空虚平乏。”
　　“就像少了一根主心骨，无法真正做到，放肆逍遥。”

　　“……”
　　花血牙凝望着大殿中央，那把莫惜欢坐过的，象征放肆门最高权利的主座。
　　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花血牙，为了庆祝你继任首领，我准备了一件惊喜礼物！”
　　沈涯也走来，一脸神秘，笑嘻嘻的，递过去两柄长剑。

　　“这……”
　　花血牙接过一看，顿时惊愕不已。
　　居然是正剑·星锋、邪剑·血恨！

　　要知道，这两把《盘巾名剑》，在大决战中，都被莫蛟硬生生掰断了！
　　剑断了，可不像剑刃开裂了，那么简单！

　　而且“兵器神匠”白迎，已经死去。
　　要完全修复这两把剑，几乎是不可能的！

　　“怎么样，我牛逼吧？”
　　沈涯两手叉腰，洋洋得意：
　　“虽然我是一个医者，但我真正擅长的，不是治人，而是治剑！”
　　“我可是花了整整三年，才修好的呢！”

　　“……”
　　花血牙紧握两把剑，手掌微微颤抖，心情汹涌澎湃。

　　星锋剑，依旧湛蓝神秘，苍茫大气。
　　就像莫惜欢身上那股，杀伐果决的，领袖气息。

　　血恨剑，依旧深红似血，危险美丽。
　　就像那个曾经敏感弱小，却拼命变强、顽强成长的自己。

　　当两把剑并在一起，就像两人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一幕幕，依旧恍如昨日……

　　“阿鞘，你没事吧？”
　　沈脉看到花血牙恍然出神，有些担忧，小心翼翼的开口：
　　“惜欢他毕竟……永远离开了你。”
　　“你若心里难受，大可表露出来，你不必苦苦硬撑……”

　　“无妨，我不苦。”
　　花血牙很快收敛情绪，摇摇头，平静的打断：
　　“因为莫惜欢早已教会我，爱一个人，不是让他痛苦，而是让他成为更好的自己。”

　　说着，他再次望向放肆门首领的座位。
　　眼神坚定，光芒闪烁。

　　“最后，由那个被爱的人，将这份爱意，发扬天下，世代流传。”

　　“……”
　　“……”
　　沈脉和沈涯都一震，内心敬佩而感动。

　　过了一会，吉时已到。
　　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花血牙，充满期待。

　　“那么，花血牙……”
　　沈涯诚挚一笑：
　　“你，准备好了么？”

　　“……”
　　花血牙深吸一口气。

　　他低下头，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双剑。
　　然后将它们，一起背到背上。

　　然后，他举步走向主座，转身望向众人。
　　将放肆门的箴言，一字一句，再度宣读。

　　“放肆搏杀，自由生长。”
　　“逆天而行，问心无愧。”

　　“放肆搏杀！自由生长！”
　　“逆天而行！问心无愧！”
　　刹那间，台下齐声高呼，响彻天地。

　　台边的四个人，单膝跪落，深深垂首：
　　“东门主沈涯、西门主沈脉、北门主莫欺风、南门主星沉。”
　　“参见首领门主！”

　　花血牙统领放肆门之后，很快又过了几年。
　　放肆门的规模日益壮大，不仅成了民间最大的侠义组织，更成了武林中最顶尖的高手门派。
　　最重要的是，它成了朝廷与百姓之间，最直接，最稳固的，一座沟通桥梁。

　　正所谓“君民同乐，四海安宁”。
　　大概就是，这样一副景致了。

　　此外，江湖上，还出现了一位“传奇豪侠”。
　　他有一头血红色的长发、一张俊美的脸庞、一双正气凛然的眼眸。

　　他无论走到哪，背上都背着两把名剑。
　　星锋和血恨，往后余生，再也不分离。

　　多年来，他一边处理放肆门事务，一边惩恶扬善，游历天下。
　　老百姓们都亲切的称他为：“双剑侠者”。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一眨眼，又是十年过去。
　　这时的主角团们，普遍都过了不惑之年，成了天下的顶梁柱。

　　放肆门的运营如日中天，趋于稳定。
　　西域、北境、苗疆，这些边境民/族，自治发展，平稳安宁。
　　整个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玄城就提出，让花血牙进宫担任右丞相，或者开国大将军。
　　然而，被花血牙果断谢绝了。
　　虽然他正处于事业巅峰期，却不仅不去当官，反而辞去放肆门首领之位，跑去游历四海，隐居深山了。

　　他的理由是，他这一生，一大半已经奉献给苍生。
　　剩下的余生，他要留给自己，留给心里的那个人。

　　于是，沈涯当了放肆门的第三任总门主。
　　之后，又过了十年，主角团们普遍年过半百。
　　一个个，从曾经的热血青年，都变成了前辈高人。

　　这一年，初春时节。
　　沈涯带着莫行雪，奔赴江南。
　　在一座风景秀丽，人迹罕至的小镇中，再次见到花血牙。

　　炊烟袅袅，烟雨纷飞，春风拂面。
　　一座石桥旁边，花血牙独自静坐，眺望远山。

　　多年不见，沈涯惊异的发现，花血牙那一头被鲜血和仇恨染红的长发……
　　居然又变回了黑色。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戾气。
　　整个人显得格外宁静，美丽，淡泊。
　　像一位人间过客。

　　“现在，是年轻一辈的世道。”
　　沈涯走过去，与花血牙并肩而坐，缓缓开口。
　　莫行雪伫立在旁，静静观望。

　　“莺鸣成了南门主，李逐阳当了北门主。”
　　“还有许多被枕间楼收养的小屁孩，如今都是人中龙凤，后生可畏。”

　　“……”
　　花血牙望着远方，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
　　沈涯也跟着望去。

　　天边的流云，缓缓飘过。
　　就像故人一笑，往事如烟。

　　良久，沈涯语气淡然，再次开口：
　　“这么多年，你想他么。”

　　“……”
　　花血牙的表情，终于发生了细微变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不想。”

　　沈涯转过头，诧异地扬眉：
　　“不想？”

　　“嗯。”
　　花血牙笑了笑，抬起手掌，抚上自己的心口：
　　“因为，他就在这里，从未离去。”

　　“如此，便好。”
　　沈涯也笑了。
　　千般欣慰，万般感慨，都包含在这四个字中。

　　三人点茶叙旧，聊了一下午。
　　临近黄昏时，沈涯和莫行雪该回去了。

　　“花血牙。”
　　沈涯走出两步，又停下，转身问道：
　　“以后，你还会回来么？”

　　“……”
　　花血牙垂眸不语，像在思忖。
　　半晌，轻声回答：
　　“不会了。”

　　沈涯目光复杂：
　　“那么，我们这一别，就是永别？”

　　“离别，并不是结束。”
　　花血牙望着两人，平静的笑了。

　　时至今日，他的眼里，依旧充满信念和希冀。

　　“我和他，来世，有重逢的约定。”
　　“和你们，也是一样。”

　　沈涯释然一笑：
　　“那就，来生再会？”

　　“好。”
　　花血牙点点头，向两人颔首。

　　“来生，再会。”

　　===============【第五卷·完】===================
　　===============【全文·正文·完】=================

　　2024年9月16日·中秋·14点。
　　于云南省西双版纳景洪市·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