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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迟 ...

  •   梁霁明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他从未与迟寒阶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即便是之前的相处,也是掺着试探和挑衅。

      此刻,迟寒阶温热的体温和喘息都近在咫尺,那总是冰冷的语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极限的脆弱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保护?

      这个认知让梁霁明心头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尴尬,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

      像是早就做好被一只坏脾气的野猫挠一爪子的时候,对方只是用肉垫轻轻按了按你的手背。

      ……太古怪了。

      他微微侧过头,想看看迟寒阶的状况,嘴唇却不小心擦过了对方散落在他肩头的发带。

      是那天晚上,自己坑蒙拐骗给迟寒阶系上的那条。

      还好好的系着。

      迟寒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些许,但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噤声,警惕地听着茧外的动静。

      梁霁明的心跳在死寂的茧内擂鼓般作响,与迟寒阶微弱却急促的呼吸交织。他能感觉到迟寒阶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强撑着力气。

      那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起初是带着决绝的力道,此刻也渐渐有些发软,却固执地没有松开。

      梁叙安的脚步声在茧外徘徊了片刻,带着浓重的烦躁和戾气。

      他似乎并未想到两人会藏身于这破损的茧中,或许是觉得以梁霁明的性子绝不会与迟寒阶如此“亲密无间”。最终,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伴随着一声不甘的冷哼,洞穴内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又过了许久,直到确认梁叙安真的已经离开,梁霁明才敢轻轻动了动。

      “他走了……”他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终于彻底松脱,无力地垂落下去。

      迟寒阶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向后软倒,靠在茧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梁霁明连忙转身扶住他,两人狼狈地从那黏腻柔软的茧囊中挣扎出来,重新呼吸到相对清新的空气,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黑暗中,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方才迫不得已的紧密相贴所带来的尴尬和异样感,此刻在安全的寂静中迅速蔓延开来。

      梁霁明看着迟寒阶虚弱不堪的模样,想到他刚才下意识的保护举动,心里那点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

      居然有点怀念以前那种相处模式了,互掐也比现在相顾无言的好。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声音还带着点不自然的干涩:

      “你……刚才怎么会突然醒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别扭,“还有,谢谢。”

      迟寒阶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掀起眼皮。洞内微弱的光线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看了梁霁明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也少了几分平日的尖锐。

      “被拽醒的。”

      “……”

      梁霁明默默移开眼。

      方才情况紧急,他一着急就没收着力,可能是不慎扯到了迟寒阶身上的伤处。

      迟寒阶声音沙哑得厉害,言简意赅,算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至于道谢,他仿佛没听见,只是将头偏向一边,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很快会回来。”

      梁霁明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子,却没像往常那样觉得被冒犯。

      他看着迟寒阶苍白侧脸上那道不知何时沾染上的血污,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替他擦掉。

      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迟寒阶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梁霁明的手僵在半空。

      死手,真该把你捆起来。

      四目相对,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有血。”梁霁明讪讪地收回手,胡乱找了个借口。

      昏暗月光从头顶倾泻,雪白巨大的蝶茧高高低低地悬挂在四周,一起静默无声。

      他移开视线,没话找话般低声问道:“你……是怎么被弄到这儿来的?也是那只花里胡哨的蝴蝶?”

      迟寒阶沉默了片刻,就在梁霁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廊下看书,被磷粉所迷。”

      他的回答简短,却印证了梁霁明的部分猜测。

      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并非剑拔弩张的、近乎平静的对话。在这诡异危险的洞穴里,这种短暂的、脆弱的和平,显得格外不真实。

      *
      头顶的洞口遥不可及,四周石壁湿滑无处借力,唯一的希望是借助那些堆积如山的蝶茧,尝试垒高攀爬。

      休整了片刻,迟寒阶仰头观察许久,
      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这些茧看似柔软,实则结构紧密,或可一试。我撑着你,你先上去。”
      梁霁明立刻摇头:“不行,你不是受伤了……”他目光落在迟寒阶有些苍白的脸上,忍不住微微蹙眉。

      “废话少说,”迟寒阶打断他,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却因气力不足而少了几分凌厉,他瞥了梁霁明一眼,“……你踩着我先上去。”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让梁霁明心头一跳。

      拒绝的词句在舌尖转了一圈,又无声咽了回去。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就算没被梁叙安发觉,那只蝶妖也迟早会回来。

      梁霁明瞬间明白了迟寒阶的考量,让自己先上去,是当前形势下最合理、也是唯一可行的选择,尽管这意味着将后背和暂时的主动权交出去。

      梁霁明沉默了一下,此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道:“……好。”

      他依言脱下靴子,赤脚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带来一阵寒意。他走到迟寒阶面前,深吸一口气:“得罪了。”

      迟寒阶没说话,只是微微屈膝,扎稳下盘,同时用右臂抵住身旁一个坚实的蝶茧作为支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梁霁明不再犹豫,伸手扶住迟寒阶另一侧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

      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尽量稳当地,先将一只脚踩上了迟寒阶的大腿。身下的人肌肉瞬间绷紧,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但身形稳如磐石,没有晃动分毫。

      悬空的感觉让梁霁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动作更加谨慎。

      他稳住重心,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整个人几乎半跪在迟寒阶的腿上。这个姿势极其亲密,也极其脆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迟寒阶腿部肌肉因承受重量而爆发的力量,以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体温。

      “可以了……上来。”迟寒阶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轻微的呼吸声。

      梁霁明一鼓作气,双手撑住迟寒阶的肩膀,借力向上,将双脚稳稳地踩上了他的肩头。迟寒阶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又被他硬生生扛住,稳住了。

      现在,梁霁明完全站在了迟寒阶的肩上。

      两人一上一下,气息交融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梁霁明低头,只能看到迟寒阶墨黑的发顶和一段若隐若现的脖颈。而迟寒阶则承受着他全部的重量,肩胛骨绷出凌厉的线条,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峦。

      “够到了吗?”迟寒阶的声音有些闷。

      梁霁明抬头望去,指尖勉强能触碰到上方一个蝶茧的边缘。

      “……还差一点。”

      他尝试踮起脚尖,将身体伸展到极限。

      就在他全力向上探去的时候,脚下的迟寒阶忽然动了一下,并非支撑不住,而是……仿佛是无意识地,用侧脸极其轻微地蹭过了梁霁明踩在他肩头的小腿肚。

      “……嘶。”

      那触感一掠而过,冰凉、柔软,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怪异。

      梁霁明浑身一僵,动作顿住。

      迟寒阶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恢复了绝对的静止,仿佛刚才那一瞬的触碰只是错觉。

      “别分心。”下方传来迟寒阶低沉的提醒,听不出情绪。

      梁霁明猛地回神,压下心头那丝诡异的悸动,集中精神,再次向上伸手——

      这一次,他终于牢牢抓住了一个蝶茧突出的边缘。

      两人配合默契,梁霁明咬紧牙关,艰难地攀爬上去,然后立刻解下腰带,垂下将迟寒阶也拉了上来。

      几经周折,两人终于狼狈不堪地爬出了那个布满蝶茧的深坑,重见天日。

      梁霁明几乎是脱力地瘫倒在厚厚的落叶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侧过头,看着同样靠坐在树根旁、脸色惨白如纸、闭目调息的迟寒阶,想起方才在洞中这人硬撑着伤体给他当踏脚石,以及最后的配合,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随口叹道:

      “小迟,没想到你这人,关键时刻还挺靠得住的。”

      这话说得随意,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调侃腔调,但其中蕴含的那点真心实意,却难以掩饰。

      话音落下,山林间只剩下风声和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

      迟寒阶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没理会他,仿佛没听见,又或是根本不屑回应。

      意料之内的反应,梁霁明也不恼,慢吞吞的调节呼吸。

      短暂的沉默后,迟寒阶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远处依旧被浓雾笼罩的山林深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

      “梁叙安和妖物有勾结。小心他。”

      梁霁明闻言,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轻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荒谬和心有余悸的复杂神色。

      第一次被迟寒阶“好心示警”,居然是这种情况下,这可真的是……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抬手揉了揉依旧发痛的额角,长长叹了口气:

      “嗯……见识过了。”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梁叙安近乎疯魔的告白、偏执的眼神、以及那句“再也没有迟寒阶”的冰冷话语,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他何止是见识过了,简直是……大开眼界,三观尽碎。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迟寒阶说,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自嘲:“真是,没想到。”

      搞了半天,感情这人根本是冲着自己来的。

      更头痛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问问迟寒阶是否有下山的办法,或者知不知道关于那妖物的事情。

      然而,话未出口,一阵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由远及近,迅速传来。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只见不远处的林间,一团色彩斑斓的“云雾”正快速逼近。

      蝴蝶,成群的蝴蝶。

      梁霁明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那只蝶妖,显然,那些色彩斑斓的蝴蝶也不是什么善茬。

      不等他说话,迟寒阶先他一步动了。

      “走。”

      迟寒阶撑着枯木站起身,一把拉住梁霁明的手腕,“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小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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