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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蝶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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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追着杀啊,梁霁明头皮发麻,脚下速度更快了,几乎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放眼望去,迷雾横生,几乎分辨不了路径。他不敢回头,身后梁叙安那如同鬼魅般阴魂不散的声音却紧紧咬在耳边。
“兄长,想去哪去呢?”
“回到我身边来。”
“很快……就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那声音时而温和,时而狠戾,在空旷的山谷和浓雾中产生诡异的回音,搅得人心神不宁。
梁霁明没有修为傍身,全凭一股求生本能狂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好几次险些被突出的树根石块绊倒。
人怎么可以倒霉到这个份上!
他拼命朝着迟寒阶气息传来的方向跑去,浓雾似乎正在阻隔他的判断,连那点微乎其微的气息也变得飘忽不定。
视线严重受阻,四周枯木乱石重叠生长,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突然,脚下猛地一空。
他踩到的是什么?松软的落叶?还是……陷阱?
根本来不及反应,梁霁明整个人瞬间失重,朝着下方急速坠落。
他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双手胡乱抓挠,却只碰到湿滑冰冷的石壁。
“噗通!”
并没有预想中摔得粉身碎骨的剧痛,他似乎是跌入了一个极深的洞穴,身下是厚厚一层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缓冲了大部分下坠的力道,但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倒霉倒霉倒霉……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撑起身子,待到眩晕感稍退,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一看,顿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所处的,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地下洞穴,洞穴四壁布满了发出幽幽磷光的苔藓,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而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洞穴之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悬挂着无数巨大的、如同蚕蛹般的白色物体。
它们每一个都有半人多高,表面光滑,闪烁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被一种近乎透明的粘稠丝线悬挂在洞顶或缠绕在石柱上,微微晃动着,如同某种诡异而盛大的祭祀现场。
是茧。
巨大化的、散发着迷幻般美丽光泽的……蝶茧。
梁霁明慢吞吞爬起来,不知为何,看到这种诡异的场景,心地居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更多的反倒是……惊讶。
有些茧是闭合的,安静得可怕;而有些则已经破裂开来,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内壁,或是……残留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疑似衣物的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比之前在房间里闻到的要浓郁十倍。
显而易见,这里正是那蝶妖的老巢。是它储存“食物”或者说“化蛹”的地方。
真是见鬼了。
梁霁明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和眩晕,挣扎着从柔软的蝶茧缝隙中爬起身。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出口,否则等梁叙安追下来,或者这些诡异的茧里孵出什么怪物,他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洞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头顶那个遥远的洞口投下微弱的光柱,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散发着迷幻微光的白色巨茧,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巢穴,寂静中透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不敢触碰那些茧,只能小心翼翼地沿着茧与茧之间狭窄的缝隙摸索前行,试图找到洞穴的边界或者其他的出口。
空气中甜腻的香气几乎令人窒息,他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保持头脑的清醒。
就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移动时,脚下突然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
“唔……”梁霁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形,低头看去。
借着近处一个蝶茧发出的微光,他看清了绊倒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蜷缩在一个已经被破坏、丝线凌乱断裂的蝶茧旁边,一动不动,身上沾满了黏腻的、半透明的丝状物和暗红色的血迹,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迟寒阶?
梁霁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探迟寒阶的鼻息。
好在呼吸虽然微弱,指尖却感受到一丝气流。
还活着。
不愧是原书第一反派,这么折腾都没事。
梁霁明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庆幸,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淹没。迟寒阶的状况看起来糟糕透顶,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大致翻看了一下,衣袍有些脏污破损,但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也不知道有没有更严重的内伤。
应该是被那蝶妖所伤……从茧里挣脱出来的?
梁霁明来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救人。
他试图将迟寒阶扶起来,但刚一动作,迟寒阶便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皱起。
“迟寒阶?迟寒阶!能听见我说话吗?”梁霁明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着,轻轻拍打他的脸颊。
别真死了迟哥!
或许是迷迷糊糊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迟寒阶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涣散无神,焦距模糊,显然意识并不清醒。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看着他这副脆弱濒死的模样,再想到不久前他还冷着脸与自己针锋相对,梁霁明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盖在迟寒阶身上,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带着一个重伤昏迷的人,在这诡异的洞穴里多待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梁霁明咬紧牙关,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迟寒阶挣脱出来的那个破损蝶茧上。
茧的内部似乎……是空的?迟寒阶是靠自己挣脱出来的?
想起这人的来历,梁霁明反倒没那么意外了。
明明此时还有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但梁霁明居然还能拨冗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真是羡慕。
就这逆天的体质,恐怕自己死了迟寒阶都没那么容易挂掉。
梁霁明深吸一口气,半蹲在昏迷不醒的迟寒阶旁边,有些发愁。
*
与此同时,小钱山深处。
梁初沅带着一队梁家精锐,正艰难地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中穿行。
越是深入,雾气越是浓重,不仅视线受阻,连灵犬的嗅觉和追踪术法的感应都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
“追踪术被隔断了。”
梁初沅烦躁地低咒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他已经能确定梁叙安和梁霁明最后消失的气息就在这片区域,但这诡异的迷雾仿佛有生命般,不断干扰着他们的判断,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
梁霁明没有修为,梁叙安又体弱多病,每耽搁一刻,两个人的危险就多一分。
“统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雾有古怪,像是人为布下的迷阵。”一名手下焦急地回报道。
梁初沅何尝不知,但他对阵法之术并不精通,强行破阵又怕伤及可能被困在阵中的梁霁明和梁叙安。
梁初沅眉头紧蹙,正要下令分散搜寻。
“蹭!”
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如同利刃划破布帛。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道皎如月华的剑光自迷雾外疾射而来,所过之处,那浓得令人窒息的雾气竟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翻涌着向两侧退散,硬生生被斩开了一条短暂的、清晰的通道!
一道高挑矫健的身影,随着剑光倏然落入山林。
来人一身素白劲装,墨发高束,眉眼英气逼人,手中长剑微微鸣颤,剑身清光流转,正是她刚才斩开迷雾的利器。
整个人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冷又强大的气息,与这诡异阴森的山林格格不入。
梁初沅看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昭莞?!你回来了!”
梁昭莞,梁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子弟之一,天赋卓绝,常年在鹊山修行,剑术修为极高。她此刻归来,简直是雪中送炭。
“小叔,”梁昭莞对着梁初沅微微颔首,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迷雾:“接到家中传讯,便立刻赶回。情况如何?两位兄长可是被困在此山中?”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没错,”梁初沅立刻指向雾气最浓处,“他们的气息最后就消失在那里面,但这迷雾古怪得很,能干扰灵觉,我们几次尝试都被逼了回来。”
梁昭莞凝神感知片刻,秀眉微蹙:“是幻阵,借此地山势与瘴气而成,确实麻烦。不过……”
她手腕一抖,长剑清吟:“既是‘幻’,便有迹可循,一剑破之便是。”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动,如白虹贯日,再次挥剑斩向浓雾!这一次,剑光更加炽盛,带着一股斩断虚妄、涤荡妖氛的凛然正气!
“随我来,此阵核心必在妖物藏身之处。”梁昭莞手腕一转,率先沿着剑光开辟的道路疾驰而入。
梁初沅精神大振,立刻挥手:“跟上三小姐!”
有了梁昭莞这柄锋利的“剑”开路,搜救队伍终于突破了迷雾的阻碍,朝着山中最危险、也最可能藏着秘密的核心区域,快速逼近。
*
山林深处,阿织化作一道彩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脸色阴沉的梁叙安身边,恭敬地躬身:
“主上,外面……有人闯进来了,里面有个用剑很厉害的女人,破开了不少迷雾,正带着人往这边来……”
梁叙安揉着手腕,像是没听见一般,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知所踪的梁霁明身上,任何外界的干扰都让他烦躁异常。
“这种小事也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做吗?”
他头也不回,捂着嘴低声咳嗽数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除了我兄长,其他人的死活——不用管。”
阿织愣了一下。
它原本以为主上至少会在意一下梁家其他人的动向,毕竟没记错的话,主上似乎也是梁家人。
但主上的命令清晰而残酷……除了梁霁明,其余的生死不论。
这可真是……太好了。
正好它还没有进食。
“是,主上!”阿织不再多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它身形一晃,重新化作巨大的彩翼蝶妖本体,双翅剧烈扇动。
霎时间,无数只色彩斑斓、却闪烁着剧毒磷粉的小型毒蝶,如同受到召唤般,从群山的各个角落、从那些莹白的蝶茧中蜂拥而出。
群蝶汇聚成一股股致命的异色旋风,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自山间朝着山外梁初沅等人所在的方向,铺天盖地地扑去。
这些毒蝶单个威力或许不大,但数量极其恐怖,且身带能麻痹神经、腐蚀血肉的剧毒磷粉,足以让任何闯入者陷入绝境。
而梁叙安,只是面无表情地目送无数毒蝶扑扇着翅膀离开,才慢吞吞朝那个山洞的方向走去。
“兄长,你再不出现,就别怨我了。”
*
茧洞内,梁霁明似有所感地抬头。
穹顶之上,只有那一方洞口向下倾洒着昏暗月光。
是他的错觉吗,总感觉进山后他的五感似乎敏锐了许多。
就像此刻,他甚至能听见身边迟寒阶微弱的呼吸,蝶茧中隐约的颤动,以及洞外……细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梁霁明瞬间警惕起来,大脑飞速运转。
他自己就是个废材,不论来的人是那个蝶妖还是梁叙安那个变态,恐怕都能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抓回去,何况身边还有个昏迷不醒的迟寒阶。
……真是没想到,没死在这人手里,两个人居然要一起被只原书中连描写都没有的妖怪送上路了。
梁霁明怅然若失,试图把迟寒阶拖到暗处。
紧接着,一股远超预期的力量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见鬼了!
梁霁明猝不及防,低头正对上迟寒阶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眸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涣散,但深处却映起一点冰冷的亮光。
似乎看到他还有些差异,又多看了他一眼,清晰无比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别动!
根本不给梁霁明反应的时间,迟寒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着他,朝着旁边那个已经被破坏、内部空荡的巨大蝶茧猛地倒去。
“唔……”
两人齐齐摔进茧内,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蝶茧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要宽敞一些,但容纳两个成年男子也显得极为拥挤局促。
梁霁明被迟寒阶带着,几乎是严丝合缝地压在了对方身上,为了保持平衡,手下意识地撑在了迟寒阶耳侧的茧壁上。
顿时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迟寒阶身上清苦药味和一丝血腥气的冷香,混合着蝶茧本身甜腻诡异的气息,将梁霁明彻底包裹。
他们挨得极近。
近到梁霁明能清晰地感受到迟寒阶胸膛因痛苦和用力而微弱的起伏,能数清他因剧痛而微微颤动的眼睫,能看清他苍白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和毫无血色的唇瓣上干裂的纹路。
梁霁明甚至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就感受到手臂处传来一些阻力。
迟寒阶似乎想推开他,让自己有更多空间,但稍一动作便牵动某处的伤口,闷哼一声,眉头紧紧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梁霁明立刻不敢再动,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暧昧又尴尬的姿势,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茧内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梁叙安的脚步声停在了地洞外不远处,视线居高临下落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