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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天在哪里 ...

  •   碎纸钱太多,余扬不忍心看刘凌峰一人跪雪地找,就帮他一起。
      龙城的雪下起来没完没了,不一会就有新的雪把纸钱覆盖住,余扬的手指骨节也被冻得通通深红。
      但余扬会心疼自己,他不像刘凌峰一直徒手扒雪,他会把手缩进袖子里,握拳,用袖子扒雪,很快硬挺的袖口就把浸湿的纸钱给捣碎了,跟雪相融了,把白雪染红了。
      “啊,哦。”
      余扬闯祸了,他趁着没人发现他的鲁莽,赶紧转头去挖另外的坑,再把碎钱深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可雪坑下好像有东西,十分坚硬,余扬的手骨在刨挖的某一刻撞了上去发出清脆的一砰!使他疼痛难忍,滚地哀嚎。
      刘凌峰闻声转头,“我一个人可以,你不用管我。”
      手上的疼逐渐在自我舒缓,余扬下意识看向刘凌峰的手,碎纸钱在刘凌峰手心叠得整整齐齐,而他的手指关节全部被冻出血丝,空气中还漂浮着冷冽的血腥味。
      “可以个屁!不管你你要截肢!”
      余扬站起来就拉人往‘重霄殿’拖。
      刘凌峰挣扎不走。
      余扬凶,“再钱钱钱信不信我削你,你的手是钱能买来的?年轻人这笔帐都不会算?还有,钱被我捣碎成泥了,糟蹋了,所以你就算找到了某些部分也没法拼出完整的钱,但我答应你,等我找了工作我会赚了钱还你,所以现在此时此刻,你必须听我的,走,进屋!咱们不捡了!”
      刘凌峰跪着仰视余扬,琥珀色的眼珠比往常还浅了一个度,情真意切,“我听你的余扬,只是你好像挖出了个,菩萨。”
      -
      两人一高一低一块俯视雪坑。
      余扬瞪大双眼,“这破马路上有菩萨?菩萨你在这里干嘛!”
      两少年都成蹲下,想贴近看清菩萨,果然是一个金光灿烂的佛脑袋,让这灰白大雪的世界终于有了一点福气色彩。
      可月光昏暗,余扬皱眉,“看不清啊?你知道这是什么菩萨吗?”
      刘凌峰摇头。
      余扬凶,“不知道你那么笃定!别下半身是个变形金刚!”
      “不会的,挖出来看看。”
      余扬手冻得疼,“我不挖。”
      刘凌峰则不顾手疼继续刨,并说,“菩萨不能呆在这种肮脏寒冷的地方。”
      余扬,“为啥?菩萨还怕冷啊?这么没用换我当菩萨得了呗!”
      刘凌峰,“余扬,你说话注意点。”
      余扬不屑,“怎么,你还信佛啊!”
      刘凌峰,“家里做生意的,多多少少信点,更何况你都信世界上有龙了。”
      “两码事啊!”余扬顶嘴。
      刘凌峰委屈,“明明就是一码事,嘶…”冰雪太冷,刘凌峰刨到一半又忍不住停手放来嘴边来哈暖气。
      这不活该找冻么,余扬白眼顶翻天,“你家里就没个铲子手套之类的东西吗?”
      刘凌峰,“懒得跑回去一趟,也忘了工具放哪。”
      “你到底是懒忘了,还是不愿意回家?”余扬试探性问了一嘴,很快又说,“一起。”
      –
      两人对着跪,头抵着头刨雪坑,菩萨埋得挺浅,大概两分钟,菩萨全身就被挖了出来。
      两人合力把菩萨高举天空,灰色空中被金光弥漫,渐变,周边温度仿佛都在上升。
      但还是太灰,太暗。
      最后两人抱着菩萨回了‘重霄殿’,余扬负责用手机查菩萨的身份,刘凌峰则照顾他爸。
      满地的呕吐物,余扬捏紧鼻子,“你爸吐的是屎。”
      余扬不想呆‘重霄殿’了,他拿手机扫半天菩萨像也扫不出个所以然,余扬果断给菩萨拍了张照,想起来一个人。
      “刘凌峰,我先走一步啦!这菩萨你保管啦!”
      刘凌峰点头,“好,等我爸醒了我问问他,或许他能知道这是什么菩萨。”
      “对了,不看看你买的棺材吗?”
      余扬笑,“没事,你帮我保管。”
      刘凌峰,“余扬!”
      喊完好一会刘凌峰沉默不言。
      急死余扬了,“什么什么?”
      “你明天还会来吗?难道棺材一直放我家?”
      余扬恍然大悟,“哦,要收场地费是吧,哎!先欠着,等我以后有了工作赚了钱会还你的,明天我得去找我妈,我也问问她那菩萨什么来头,我查半天都查不明白,对了,你单独给我个你的联系方式,我以后就不打‘重霄殿’的电话了,谁知道你这个醉鬼老爹接我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喝了酒的,我可没耐心跟酒鬼扯淡,我会生气的!”
      刘凌峰起身送余扬,“我打给你吧。”
      他从‘重霄殿’的公用座机上早早记下过余扬的号码。
      余扬,“好呀!”
      门外手机铃声响——‘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看见红的花,看见绿的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嘀哩哩嘀哩嘀哩哩…嘀哩哩嘀哩哩…’
      –
      回酒店后,余扬做了一夜的梦,他梦见他妈了,那个总爱求神拜佛的女人。
      其他女人的房间里会有梳妆台,那女人的房间香火飘摇,全是供台。
      台子上具体供什么神佛?不清楚不知道。
      当时的小余扬只知道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全是小时候看西游记认识的。
      今夜的梦让少年余扬重新观察女人的供台,跟小时候看见的完全不同。
      供台上的祂依稀有条大尾巴。
      哪个正经菩萨的屁股长尾巴?
      最后,余扬在电闪雷鸣中醒来,吓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中午,余扬摸来手机找他妈,女人依旧不接电话。
      奇怪,人消失了,可他余扬又能去哪找妈妈。
      余扬决定回政府小区一趟,回家找妈总没错吧,父母还没离婚,关系再差也不至于到分家的程度。
      与此同时,余扬接到了他爸的电话,领导开口就是命令,“中午回家,找你有事。”
      余扬,“啥事,请我吃中饭吗?有啥菜啊,有天鹅肉没。”
      电话挂断声…
      余扬,“切。”
      他把手机一扔,继续睡觉,闷头到下午三点才退房。
      –
      冬天的太阳特别青色,照耀政府小区的石牌门像鬼门关,不过余扬觉得有家人在的任何地方就是十八层地狱。
      大门往前十多米,要下一个长坡,坡上停满了各种牌子的车。
      停车坡在余扬记忆中是有前身的,童年时光里这儿是一个花坛,矩形的地面是用七彩玻璃碎瓦片拼接而成。
      童年时的太阳总额外清亮,照得花坛大地绚烂极致,斑驳陆离,像异世界的开口处,吸引很多爱玩轮滑的小孩,孩子们矛盾多多,经常对打成爸妈都不认得的歪脸框,然后又莫名其妙和好,成为一生的朋友。
      恍惚间,余扬看见花坛中有白杨树拔地而起,冲天生绿,它们一会高空摇摆,一会俯冲人间砸向余扬,余扬下意识低头躲避,景色惊人,是陡峭的刀山,是燃烧的油海,有脚没脚都是无谓,反正有朋友的手做实打实的安慰,拉着人不掉下去。
      –
      再恍惚一下,什么朋友,根本没有,余扬到了家门口。
      五楼,老小区的顶层,墨绿防盗门敞开,余扬往里头瞅,墙上的银色摆钟停住不动,巨长款的棕皮沙发上架着电线缠绕的跑步机。
      家中整体格局变化不大,但灰尘味很重,一点也不像顶楼,反而像地下室,余扬走进去,有种地狱大门永远为小鬼敞开的感觉。
      结果更地狱的事还在后面。
      家有九十平方大,两房一厅,站余扬一个人足够,可要是源源不断有人上楼来…他们个个身高一米九往上,棉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黑口罩,黑墨镜,偶尔一两个人不戴眼镜漏出眼睛,仔细去对视就能发现那人眼角的刀疤比眼镜腿还粗。
      …总共十一个龙城爷们。
      爷们几个把防盗门关上,再通通分散开,有的站厨房门边,有的站卧室门边,有的站窗户边,只有余扬往卫生间去,结果还被拦住。
      余扬,“我要屙屎啊!”
      小孩话,当放屁,爷们硬把余扬拉去餐桌前按下坐好。
      余扬其实能猜到这群爷们是谁安排的,所以并不惊慌。
      只是那人呢?
      突然,位南的卧室房门开了,一个穿行政夹克,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背手出现。
      果然是他,余扬仰头笑,“领导,你把家整得□□一样,到底想干啥啊!”
      领导也不讲话,房子里有很长的沉默。
      -
      余扬坐不住了,想走,又被人扣住身躯,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仰,“有病吧你们!抓我想干嘛!”
      “喂!”
      “啊!”
      “啊啊啊啊啊!”
      “领导!您哑巴啊!”
      整个房子里旋转的只有余扬的声音,太吵了,很快他被爷们连脖带头加嘴钳制贴桌,只能哼哼。
      一会,桌上上菜了,有三盘子,并排摆放,红烧肉,豆腐和青菜,荤素搭配,色相一百分,另外又上了茶水和酒各一杯,最后端上米饭,奇怪的是米饭圆弧形,筷子直插饭中间。
      太明显,这是给死人吃的饭。
      谁死了呢?领导知道。
      领导细细擦弄桌面多余油水,“拉起来。”
      余扬终于有了脑袋自由,他出人意料没有大发疯癫。
      比起妈妈在哪里?比起爸爸喊我回家做什么?余扬最想知道这桌死人饭是为谁准备的,结果领导推饭碗给余扬,“吃。”
      意料之内!原来是互相伤害,那就不如伤害彻底。
      余扬拉开椅子踩着蹲,抽了插米饭的筷子砸大地,再徒手抓红烧肉往嘴里塞,一块两块,三块四块,最后他把油汤当清汤去泡白米饭,饭成了粥,全部喝下胃去。
      豆腐和青菜都是素菜,不做成麻辣烫余扬不爱吃,就全往地上倒。
      做完一系列离谱行为后,余扬抬高下巴,直愣愣瞪领导,满是挑衅。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领导仿佛早有预料余扬的埋汰,一个敲桌的动作,领导的爷们架起余扬把人往卫生间带。
      这下余扬彻底慌张,“喂!我不屙屎啊!喂!不准脱我衣服!”
      没人动他衣服,只是给他冲冷水澡。冷得人头皮直冒青烟,冷得人浑身打滚,躲着水针,分不清东南西北,碰墙磕骨。
      领导那边,爷们把桌面重新收拾,重新摆盘上菜。
      -
      十分钟后,余扬湿成小鸡崽被拎去领导面前。
      领导敲桌,“余扬,你知道这些菜平行摆放的意思?”
      余扬浑身无力,头也不抬,但声调永远欢快,“当然啊!您咒我死呗,我吃了这不是满足了您心愿么!我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领导,“嗯,你送我棺材,这顿饭我供你。”
      余扬,“不不不,您何止供我吃饭,我生病需要您的钱,我出生需要您的屌。”
      “尽管贫,以后就没这机会了。”领导话毕,爷们几个递给余扬一叠A4纸,上面有余扬的身份证复印件等等。
      领导,“这个学校是我给你重新选的,明早六点的课。”
      晴天霹雳!学校——武术少管所。
      铁门,铁链,教官,豆腐被子,皮带,霸凌,规矩…
      每一项余扬都无法忍受,他势必花光全部力气也要抵抗,就怒目尖牙朝领导吼,“你他妈少管我!滚!”
      声音再凶也是蝼蚁一般。
      领导笑,“由不得你。”
      余扬,“我咬舌自尽!我跳楼!我拿刀捅死自己我也不去!”
      一般父母听到自家孩子这类威胁难免会心头一颤,但领导不会,他只会冷笑,“最好,我养条狗都会感恩,而你猪狗不如,这样一来你买的棺材你自己可以用上。”
      余扬,“操!你用!你死!”
      突然天空电闪雷鸣。
      领导叹气,“不孝子听见没,不孝子天打雷劈。”
      余扬冲窗吼,“死天爷!狗屎老天,老天最好也死!”
      咒父辱天,领导摇头,慢悠悠踱步离开。
      十一个爷们留下两个爷们守余扬。
      余扬摸了摸口袋,果然手机被拿走,他现在跟外界完全断联,无助到只能爬去沙发上睡觉。
      头昏脑涨,发烧是必然的。
      即使身体痛苦,余扬的潜意识也在告诉他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
      余扬爬起来,用尽全部力气去捶门,搬起椅子去砸门,门是钢铁做的,全是鸡蛋碰石头。
      再闹下去也只是白费只废力气,何况门外还有两只狗。
      咚咚咚,是冬风吹响窗户的声音。
      老房子窗户没有安装防盗网,窗户就像另外一个门,可这是五楼,从窗户往下如果摔一跤,不是死就是残。
      领导的爷们,不对,领导的狗没有被安排在房子里看守余扬,是领导自以为他熟悉儿子不敢走那条异路。
      像是冥冥之中跟领导抵抗,余扬果断走去窗边,深呼吸一口气,心脏砰砰乱跳膛与腹。
      一想到过了今夜就要去那狗屁少管所,没多少时间逃跑了,余扬鬼迷心窍爬上窗户。
      余扬感叹领导根本不懂自己。
      余扬为了抵抗领导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刚被淋了十分钟的冷水,这会又坐高窗任由狂风拍脸,余扬的头超级疼,他恨不得下去后头先着地。
      越绝望,也越来希望,在捏头缓疼时,楼下忽然响起一声,“余扬!”
      声音好清脆。
      黑暗中又亮起微弱的手机屏光,照在声音主人的脸上。
      隔着高与低的距离,余扬仔细辨认那人的脸,是妈妈吗?还是以前的朋友呢?
      但不管是谁,安全感包裹着余杨。
      安全感是很奇妙的感情,人没有安全感时会畏畏缩缩什么也不敢做,其实非常安全,等人拥有安全感后却敢放手一搏,然而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余扬发誓要逃走,就从五楼窗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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