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主荣光》听十月雪

5、与主的第五天

　　对上乌蓝灰扑扑的眼眸，凛南雪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一人一妖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碎金的光跳跃在凛南雪的脸上，为他镀了一层金光后，他这才微眯了下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在他的身后，乌蓝也紧紧跟随他的脚步，凛南雪迈的步子对于他而言有些大，他需要跑起来才能跟在凛南雪的身后。

　　冰凉的风卷入凛南雪的肺腑，反而提了他的精气神，赶走了他的倦意。乌蓝此刻却是气喘吁吁地开口问：“大人，你不睡觉的吗？”

　　凛南雪低下头，正好对上乌蓝的小脸蛋，乌蓝虔诚地看着他，仿佛能看得见一样。脸颊旁滴落了汗水，带着微弱的热气。

　　乌蓝使劲睁大眼睛，又忍不住阖上，偏偏站着都能打一个趔趄。就这样都要紧紧跟着凛南雪。他的眼睛里已经是浓浓的困意，几乎要睁不开眼。

　　凛南雪看着乌蓝困倦的样子，无声笑了一下，嘴角荡漾起一丝笑容，却又转瞬即逝。他状似无意却又有心的开口：“你跟在我身边，是要同我一起去捉妖？”

　　乌蓝眼睛发亮，刚要点头。凛南雪却冷了脸色，低了声音，带着点危险的意味：“你又不是乌蓝，却偏偏套了乌蓝的壳子，跟着我到了这里，到底有什么小心思？”

　　乌蓝激灵了一下，浑身的困意都消失不见，他嗫嚅着，刚要说些什么，对上凛南雪探究的目光后，又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大人早就知道我不是乌蓝，又任由我这样跟在您身后，就这么看不起我么？”

　　好一个小孩生气。凛南雪突然伸出手摸了下“乌蓝”的头顶，看着手下小孩突然僵住，脸上腾起两片红云的模样，笑出了声。

　　凛南雪蹲下身，“乌蓝”见状捂住脸刚想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臂弯里，却被凛南雪提溜了起来，他语气中罕见地带了一丝稀奇：“哟，你这还害羞了？”

　　眼见“乌蓝”眼里蓄着泪水，瘪着嘴，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凛南雪把他放了下来，退了一步说：“跟在我身后也可以，但是不能用这副模样来见人。”

　　“你是个妖，我又是个捉妖的。”凛南雪摇摇头，点评：“这事儿要是让人看到，还不知怎么评价我呢。说不准刚踏入小渔镇，你就得被人逮了去。”

　　乌蓝悄默默地开始“变身”，身形拉长到凛南雪耳朵边，如瀑般的长发倾斜而下，笼住了他单薄的身体。锻黑色的遮眼绸缎被他自己系上。

　　此时雪又开始纷纷扬扬，雪花飘到他的鼻尖上，落到他头发上，他嫣红的唇畔微微翕动：“大人，这样可以了吗？”

　　现在轮到凛南雪有点不知所措，原本到膝盖的人现在长到他的耳朵边，呼出的热气扑到他的耳侧，带着点轻微的痒意。

　　凛南雪几乎是落荒而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地里，不敢多看“乌蓝”一眼，“乌蓝”也如影随形跟在他身侧。凛南雪没有看向他，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他嘴边的笑意。

　　一直到了船边买票，拿本登记名字时，凛南雪才终于看向“乌蓝”，“你的名字是什么？”

　　“乌蓝”不做声，而是亲昵地从后背覆上，头枕在凛南雪的颈窝里，微凉的手指握上凛南雪的手。察觉到凛南雪下意识想抽走手时，他微微用了点力道，几乎是强硬的姿态，带着凛南雪一笔笔写出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紧紧跟在凛南雪的名字后面，一如他们两现在的姿势。

　　——长随。

　　直到入了船内，耳侧是嬉嬉闹闹的声音，活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凛南雪才舒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觉放松了。可能是刚刚长随身上的气势有点吓人？

　　他轻轻瞄了一眼长随，看他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感知错了。只好郁闷地转过头来。

　　突然一个男子挤过来，站在凛南雪面前，朝他打着招呼：“南雪，这么巧，你也去小渔镇玩？”

　　凛南雪抬眼一看，是沈家的沈仲成，幼年一起玩过，后来长大了就少了联系。

　　他点头，又顿住：“去小渔镇玩？不是说小渔镇有妖出没吗？”

　　沈仲成眉眼弯弯，勾住了凛南雪的肩背，想搂着他走，却发现被长随挡住了动作，再用了一下劲，却发现依旧勾不住凛南雪，有点迟疑地扫了长随一眼。

　　凛南雪恰逢此时推开了他的手臂，沈仲成只好收了挑逗的心思，老实地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小渔镇说没有妖，是早些时候海里大鱼出没，这下逮捕了大鱼，卖了好些钱，又留了一尾最大的鱼邀请我们去看。”

　　他颇有些纳闷地盯了长随看了一眼，然后又问凛南雪：“你还不知道？”

　　刚刚才从平安村里出来，一路跋涉的凛南雪又怎么知道：……

　　沈仲成无所谓地弯着桃花眼，眼里是细碎的笑意：“没关系，反正现在你知道了。”

　　“带着我一起捉妖啊凛少爷，你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你凛南雪的名声。”

　　沈仲成颇有些回忆往昔，“想当年你也是个会冒鼻涕泡的小娃娃。”

　　往事不堪回首，凛南雪举杯与沈仲成碰杯饮酒，辛辣的酒划过嗓子，身上也起了暖意。

　　沈仲成醉眼朦胧的拉着凛南雪一起去看别人玩骰子，吆五喝六的，长随就默默跟在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

　　牌桌上大家喊着压大还是压小，沈仲成摆上点银子，选了大，见凛南雪没动作，稀罕道：“你没玩过？”

　　凛南雪脸侧微酡红，他侧过身：“你们玩就好，我对这个不太熟。”

　　这是长随握住凛南雪收回的手，长随微微垂眸，执手将银子抛去了小。

　　凛南雪呼吸一瞬间骤停，但仅仅一息之间又恢复了正常。

　　长随低声提醒：“主，你看点数。”

　　凛南雪下意识望向牌桌，庄家摇骰子，最后开盘——“哟呵，小！恭喜这位公子压中！”

　　沈仲成微微眯眼，呼吸之间带着酒意：“凛公子，没见着你还有这一手。”

　　“你这小随从不错，不然让他跟我几把，让我把本赢回来就行。”

　　沈仲成说完就把手伸向长随，但是下一秒那手被凛南雪狠狠拍开。

　　刚才还有着醉意的少年此刻冷了脸：“这倒是不方便。”

　　“长随，我们走。”

　　凛南雪带着长随转身离开，长随微低着头，一声不吭就跟在凛南雪身后。

　　直到到了房间里时，凛南雪步履杂乱，几乎是站不住脚。

　　长随去打开窗户，寒风吹散了屋内的淡淡酒味，凛南雪衣襟半开，昏昏沉沉地打了个哈欠。

　　“这酒，怎么这么上头？”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沾在眼角，刚想去洗澡，却险些跌倒在地。

　　“主，慢点，我带你去。”长随及时扶住凛南雪，直到入了浴桶，凛南雪才寻回些意识。

　　他几乎是瞬间想扯过衣服遮住自己，“长随，你我才相识不久，让你这么做，我实在是有些难堪。”

　　他羞红着脸，闭上眼缩在水里，氤氲的雾气隐隐绰绰能看出那肌肤。

　　长随的眼睫轻颤，眼里闪过一抹雪色，他低低笑着：“主，放心睡过去，我只是来帮你忙，什么都不会做。”

　　他轻柔的嗓音却扰的凛南雪头一片昏沉，这声音对他有无穷的吸引，几乎是刹那间，凛南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幼时，外面大雪飘飞，屋内点着火炉。

　　火炉发出“次吧次吧”的声响，燃烧着暖暖的热意，他已经完成了全部的课业，躺在床上终于能合眼睡觉。

　　只是这梦里，却见到自己的契奴——邬冗。

　　邬冗的眼睛被黑绸绕上，教人看不清全部的面貌，他的手腕正往下滴啦滴啦地淌着血，被粗大的黑链锁住手腕脚腕。

　　仿佛是听到有人来，邬冗微抬起脸，露出一丝惶恐和不安，还有隐隐的期待。

　　“主？你来了？”如海妖歌唱般的声音动听悦耳，可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动听，焦急不安地问：“主，是你吗？”

　　随着他的动作幅度，铃铛响起丁零当啷的清脆声音，凛南雪这才意识到，原来铁链上还被恶趣味的加上了几个铃铛。

　　他刚往前迈一步，这个梦就悄然破碎。

　　凛南雪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他身上穿着松垮的衣服，不知道何时被人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头有着宿醉之后的疼痛，当意识到旁边来人时，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祭出长剑。

　　可来人只是端来水盆，“大人，该洗漱了。”

　　凛南雪倏地抬眼，正好对上长随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此刻咬着唇，似乎很害怕他的剑。

　　剑入剑鞘发出一声铮鸣，凛南雪不适地揉了揉眉心，“谢谢你。”

　　“昨晚我喝醉之后，没做什么坏事吧？”凛南雪轻吐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拿不准自己的酒品。

　　可长随只是摇头，让他放宽心：“大人昨晚一切都安好，在浴桶里直接就睡着了。”

　　见凛南雪信以为真，长随的手指收回袖内。

　　一切都是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