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儿时大圣冠》高存

51、落星（中）

　　他们去了戴星子家，但乔装打扮，带了口罩和帽子，黄苜宿说她是因为害怕，让她缓缓。

　　戴家的楼道里，墙壁上，有骂黄苜宿是猪的字，张仙影看见后好奇：“这是谁写的？”

　　“我朋友，星子。”

　　“你两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也闹过矛盾了，我也骂过她是猪。”

　　“为什么？”

　　“她太听话了，非得听她爸妈的话去结什么婚，念什么师范，明明是985的大料，前途不知道多光明，自己把自己毁了，这不是猪是什么，猪都比那一瞬间的她有脑子呢。”

　　张仙影笑：“念了985，前途就一定光明吗？”

　　黄苜宿：“不知道，总比呆在这个小破县城好吧，人活一世，总得去见见世面，不然白来了，反正我是这么感觉的，这个地方太小了，光是用腿走一天就能逛完所有地方，生不了大病，没有专业的医生，星子的眼睛常常要坐车去市区看医生，还有还有，这里的女人大部分都奇奇怪怪，都非常想要结婚，反而我这样的人成为了异类，男人更是恶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绝对不可能把我的美好人生跟丑男人绑定的，穷男人也不行，只能帅的，有钱的！”

　　张仙影：“那其实…戴星子内心深处应该是不想听父母的话吧，不然也不会这样…”

　　肯定的，如果是乖乖听话的乖乖女，此时此刻一定更绝望，更痛苦，更扭捏，更挣扎，而不是像星子这样，撒手人寰，脱离世间一切痛苦，潇洒自由，成为游魂，上天下地，识人之广甚有阎罗王。

　　黄苜宿低头，“嗯。”她不太想聊星子了，越聊，脚步就越慢，去她家的恐惧就越深，那个葬礼仿佛蔓延着大火，把整个楼道熏得乌烟瘴气，根本难以呼吸。

　　张仙影轻飘飘的语气也像烟雾，“她可以拒绝的。”

　　黄苜宿摇头，“你根本不懂，你妈催婚吗？”

　　张仙影很想说，我妈都不管我，但这种话有些矫情，他觉得一男人说这些丢人，所以他又闭口不言。

　　黄苜宿：“你不懂正常，你是男人，这个世界对男人宽容很多，女人不结婚，年轻的，会被说爱玩，爱浪，年纪大的，会被说是有缺陷，没有男人要，但男人呢，年轻不结婚会说男孩子嘛，再闯闯事业，等会事业起来了还怕没有女人？年纪上来的呢，就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觉得星子很聪明，她能参透这个世界的阴谋，所以她不想玩这场游戏了，可她父母，社会，非要逼她玩，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玩这种不公平的烂游戏，可上桌了就很难下桌，除非掀桌。”

　　戴星子就是掀桌的人，只不过这样的方式伤人伤己，无论是谁，都能看见这整个桌面有泔水从板下生上渗出，永远潮湿阴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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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戴星子的突然离世，整个戴家陷入一阵混乱，穿着丧服的亲戚们来来往往，而戴星子的直系亲属居然一个都不在家。

　　亲戚之间互相都是认识的，所以他们见到黄苜宿和张仙影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是黄苜宿沉住气，说了个实话，敷衍了事，“我们是星子的朋友。”

　　亲戚不认识孩子的朋友太正常，亲戚丧着脸说，“星子在火葬场，你们得去那看她。”

　　这么快就要烧了？黄苜宿本想转身就跑，结果被张仙影拉住，“好像回来了。”张仙影站在窗台边，时不时往下望，一堆堆穿着黑棉服的人类其中他看见了戴观水，他的怀里抱着骨灰盒。

　　妹妹的死亡一定对他冲击力不小，张仙影虽然恨他把自己的牙打碎，但在这一刻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他双手合十抱胸，盯着眼前的黄苜宿开玩笑：“别怕，今天他敢动你，我就把他牙碎。”

　　“我，我，我…”黄苜宿紧张了，她摸摸口袋又摸摸脑袋，她打心底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家人，最后索性躲进了戴星子的房间里，拉着张仙影一块，然后在这房间里来回踱步，是张仙影扯停她，她才注意到了这个小小房间，对她而言，这间房也算是老朋友。

　　小时候她常常来这玩，找戴星子一块看电视，那会电视机竟然会放在星子的房间里，听星子说，这是为了防止她那个不爱学习的哥哥偷偷看电视，而星子这个人，在电视对所有小孩都极有吸引力的年纪，她丝毫不敢兴趣，她非要看就只看四大名著，像动漫啊，犬夜叉，守护甜心，都是黄苜宿逼着她，拉着她一块看的。

　　黄苜宿感叹，这个房间竟然这样久了还是这样，永远的原木色，衣柜，书桌，地板，它们统一散发着陈旧的味道，柜子里的书也都是旧的，泛着黄，冒着灰烟，窗边的兰花也早早枯死，眯眼兔子拖鞋，蘑菇面霜，梦幻的水晶珠帘通通都掉在地上，黄苜宿轻轻把它们捡起来，放回电脑桌子前。

　　大型电器都在这个房子里，就差冰箱没进来了，所以外人眼里都会认为这家的父母是超爱女儿的，会把很多好东西都一股脑塞给女儿，可是，明明知道女儿比儿子优秀，却还要把女儿送去师范当个老师，过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这样的父母，又怎么不算是重男轻女呢？

　　黄苜宿实在想不通这些父母的想法，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无父无母十分轻松。

　　这是个一台老式电脑，在黄苜宿把东西放上桌时电脑屏幕忽然自动亮了，是女明星阿娇在千机变中的剧照，穿着一身棉质的蓝色长袄都难掩天姿国色，黄苜宿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又是一个忽然，一个文件夹挺特别的，叫钟欣桐，就是香港女明星阿娇另外的名字，黄苜宿点进去看，就是这个无意的瞬间，让她头皮发麻，全身发麻，她原本以为这里面全是女明星的照片，可这里根本没有一张女明星的照片。

　　全部是低像素，带着白色波浪的照片，再放大来看，黄苜蓿大气不敢喘一下，整个人从头到脚一阵寒凉袭来，她忍不住哆嗦，牙齿酸痛，胃部绞痛，眼泪和口水不知道先流哪个先，总之，这文件夹里的东西让她不舒服。

　　这是什么？

　　这是？

　　这…

　　这竟然全部都是…我…的照片？

　　少年时期，黄苜宿和戴星子都没有手机，她们之间的合影少之又少，记忆中，治疗眼睛的店铺旁边有个杂货店，里面破破烂烂的，零食都全部蒙了一层灰，但却有当时女孩们最喜欢的，最前卫的大头贴机器，黄苜宿不吃早饭也要存钱拍照，那会她们一口气拍了二十块的照片，足足有几百张大头贴，那会，黄苜宿的父母管得严，不让她玩这些东西，她只能忍痛割爱，把全部照片都放在戴星子这。

　　是星子把年少时期的大头照都导进了电脑，然后一一保存？在大头照的下面，还有照片，这不是大头照，双人照，不是开怀大笑的直面镜头的笑容，所以黄苜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的脸都快要贴上屏幕了，她看见了，这些照片…有绿色的沙发，有高床，有快递，有鹅黄色透明的被套，有吧台，有快递盒…这是她那个靠近汽车站附近的家！

　　这是从娃娃眼睛里的视角！

　　但好在没有一张裸露照片，可按理说不应该，她脱衣服换衣服都在这个房间里，甚至解决生理需求，有时候她都不盖被子，就直接按摩了。

　　黄苜宿觉得张仙影也许说的是对的，也许娃娃里的摄像头真是戴观水装的，男人毕竟对这些东西有天然的向往。

　　黄苜宿的心七上八下，她拉扯过张仙影，她指着电脑屏幕，张仙影也一副了然与心的态度，他挑着眉，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了吧。

　　就在两人想把这事往更深处看时，房间的门开了，吱吱吱，像老鼠啃木头，也啃食着两人的耳廓，他们齐步回头，又立刻松了一口气，不是大人们，是戴观水一个人。

　　在先指责戴观水前，好像就能忘记星子的离去，黄苜宿开门见山，“你送我的玩偶里竟然有摄像头？”

　　空气中一阵沉默。

　　戴观水盯了眼电脑，不慌不忙解释：“不是我装进去的，是星子。”即便妹妹的死跟黄苜宿有关，他好像也没办法理直气壮面对黄苜宿，戴观水永远觉得他欠她什么。

　　空气中又一阵沉默。

　　最终，是张仙影打破了这冷静，他双手环胸，靠墙，冷笑，“现在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戴观水：“信不信我还能把你牙齿打掉。”

　　张仙影，“在这之前，我也会把你的牙全部打烂。”

　　关键时刻，这两人竟然吵起来了，黄苜宿倒是一直冷静，她叹气：“星子的事，我首先跟你道歉，我带她出门，纯粹就是想让她透口气。”

　　“我知道。”戴观水走过去，抱住黄苜宿，“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