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儿时大圣冠》高存

48、想在肯德基结婚的少女（中）

　　离开家的阶梯特别长，星子说她曾经从这摔下去后修复了整整一年，她特别害怕这条阶梯，但现在有黄苜宿在，她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哪怕再次掉下去，她觉得她也不会向当初那般疼，她只是笑着说她还想试一试，黄苜宿凶她，你疯了吧，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害怕。

　　这个阶梯是黄苜宿背她下去的，她趴在朋友的身上，闻见了她久违的熟悉的味道，也是这个动作，让戴星子的记忆回到了她的青春少年，那时候爬墙逃课的时光还历历在目，所以此刻，她竟然有些责怪黄苜宿：“你，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背着朋友的黄姐一身肌肉紧张压根没听清星子说了什么，等她一心飞奔向下，看见的县城美景，她迫不及待想分享给好朋友听。

　　黄苜宿从来没想过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和她的朋友还能在阳光下散着步，聊着天。

　　县城的上午是很惬意的，这里从来没有步履不停，这里有的是在运动器械上发呆的老人，但它们的眼神很矫健，抓住了星子和黄姐就不放，然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有下象棋的老人，他们的身边站着一群群提着新鲜大葱的其他老人，棋子的声音相互碰撞，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成为这个上午唯一的快速镜头，还有鸟声，落叶磨砂石的嗖嗖声，风的凉声等等。

　　星子说：“我平常就常常能听见他们在楼下下棋。”

　　“他们好像一直在这里下棋。”

　　“一直，一直，不走，也不腻。”

　　很意外的是，这期间竟然是青春年少时不怎么爱讲话的戴星子说个不停，也可能是她压抑太久了，此刻冷太阳也当做热太阳，把心底的那些往事，寄生线虫一般喷涌而出。

　　“黄苜宿，你现在还在银行工作吗？”

　　“你工资多少啊？”

　　“你们怎么上班的？”

　　“你，你有没有谈恋爱？”

　　…

　　等等，虽然问的都是一些小问题，不用过脑子就能答上来的，但黄苜宿没有下意识回答，因为她觉得她现在像做梦，她张开嘴巴说话，耳朵里真能听见声音？更主要的是，她看着眼前的朋友觉得不真实，戴星子这人，哪怕你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她依然不会好奇你，她依然很清爽，很独立。

　　星子说：“我想去玩。”

　　黄苜宿问：“你想去哪里玩？”

　　星子摇头，“县城，现在哪里好玩。”

　　县城太小，娱乐场所手指数得过来，何况这个时间，热闹的大概是早餐店，黄苜宿说：“我带你去吃的好吃的？”

　　戴星子摇头，“我想去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小时候两人觉得县城特别大，哪里都特别好玩，哪怕一家租书店，可长大了她们才意识到这儿太小太小，根本没地方可玩，甚至连一家像样的咖啡店也没有。

　　黄苜宿烦恼，我能带你去哪里呢？但她不敢讲出来被戴星子听见，她害怕她心思敏感的她会多想。

　　但星子心知肚明：“这里太小了，都没地方玩对吧，现在我还看不见了，像以前我们可以一块去租小说看，现在，唉，为难你了，要不然回家吧。”

　　这哪行！好不容易见上一面。

　　黄苜宿仿佛瞬间来了灵感，她抓住轮椅把手，她瞬间又觉得这个县城特别大，大到想去的地方会使腿脚酸胀。

　　黄苜宿说：“我带你去我们学校吧，我们都毕业多少年了，那儿肯定大有变化，我其实一直都想去看一看，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有去。”

　　戴星子说：“你工作这么忙？”

　　黄苜宿：“是的，每天都想辞职。”

　　这话一出，戴星子心中咯噔一下，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黄苜宿抢了先，“对了，他们（戴星子家人）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之前在门外听到有什么声响，不是你摔跤了或者出了其他的什么事吧。”

　　“哦，没事，可能是野鸟撞了玻璃，或者屋顶的野猫。”

　　黄苜蓿：“我也养了小狗呢！”

　　“真的吗？下回让我看看你的小狗呗。”

　　“有机会一定让你看！”黄苜宿乐呵呵喊着，“我先带你去学校，学校变化很大的，不像以前破破烂烂呢！”

　　这一路的变化确实很大，大到没有一项工程能进入戴星子的眼睛里，在她记忆里，无论黄苜宿此刻说的多么烟花灿烂，她也幻想不出，无论是现实还是在她的幻觉里，这一切也都是老旧的，其实听着旧东西她还舒坦些，听着黄苜宿聊以前，她总能松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她也在努力找原因。

　　“星子星子！你记得吗，以前这儿，就这一块，有个非常大的游乐设施，现在开着呢，但没什么人来这玩了，本来就是小孩子玩的游戏，我们那会也不愿意玩，但是拍照很出片，很多比我们年纪还轻的女孩愿意穿得漂漂亮亮来这里。”

　　“星子，前面就莲湖台了，没有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模一样，不对，比以前更小气了，那台子上以前我记得还能参观，本地人免费，外地人收费十块？二十块？以前那上头不是养了一条巨大的白蛇吗？有些传闻夸张，说蛇褪皮的那天把工作人员的手指咬断吞进了肚子里，后来那个景点就大火，很多人慕名前去想看那条凶猛的大蛇，但现在直接空了。”

　　她们聊得大多是年少时期的东西，戴星子甚至说出的有些梗是都是那个年代的，如果换成其他人，黄苜宿会拍着人的肩膀说你真老土，但看着眼前的朋友，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装笑，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她是向往以前的生活的，那时候父母都还在，那时候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就是每天穿校服，穿不了自己的漂亮衣服，偶尔也会烦恼成绩的事情，但总归能过去，可如今明明谈论起这些，她却开心不起来了，黄苜宿不想留在这个地方，哪怕这里是她的家乡，也依旧是一个很破，很烂的地方，最终黄苜宿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也想辞职，我也想离开这里。”

　　学校的路很长，并没有走到，戴星子忽然愣住，她大喊，“我要回家！”

　　黄苜宿诧异：“你，你怎么了？”

　　“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不是说要去看学校吗？”

　　“我是个瞎子，我怎么看呢？”

　　“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回家！”

　　她声音很尖锐，在大庭广众下叫喊着，黄苜宿如果不听话，她誓不罢休，甚至不肯在轮椅上呆着，要往地上坠，从前温文尔雅的朋友现在变成了这种陌生样子，黄苜宿很迷茫，但也无可奈何，她只能按照她的说法来做了，而那些所有的疑问，所有的问题都要在这条回家的路上也势必要在这条回家的路上问个清楚明白，可惜星子就像变了个人，问任何问题，她都像聋掉了一样，完完全全的愣住，失去魂魄。

　　“现在我其实很好奇当年那件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我绝对没有故意去推他，然后让那些东西掉在你的脸上，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相信我好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你是故意折磨我吗？”

　　戴星子迟迟张不开嘴。

　　黄苜宿长叹了口气，“我再跟你说一个事，我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前些天我去看我爸爸妈妈，但是我在山上碰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会不会吓着你，但是，哪怕吓着你我也得说。”

　　“我在那个山上看见你了，那个山…都是坟墓，我为什么会看见你，我觉得绝对不是我的癔症，一定是老天爷在暗示我什么，你当我神经病也好，变态也行，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或者说那天我看见的不会真的是你？”

　　“戴星子你别吓我，算了，我把你送回家好了，我打电话给你哥。”

　　不提亲人还好，一提亲人就炸毛。

　　在黄苜宿拿出手机时，戴星子忽然有了动静，她缓慢抬头，用失去瞳孔的眼球跟黄苜宿对视，她一字一句说：“你不准辞职，你要永远留在这个地方，你要跟我一样。”

　　朋友的要求，太无理，即使对着朋友有无比的亏欠，黄苜宿在这一刻也忍受不住，本来她还没有那么打算想离开落星，但在这一刻就像被人拿枪口逼着爆头，但在此之前，黄苜宿还是忍住了，她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好，但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人吗？我会站在你的身边，然后陷害你的人吗？”

　　星子说，“我当然我当然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只不过我没有办法接受我自己，你知道吗？我没有办法接受命运这样的偏移，你可以拥有那么那么多的自由，我却要被束缚在这个地方，凭什么？不公平！我知道，你的自由也不是完全的幸福，但是为什么我那么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老天爷从来不会给我？我恨的一直都不是你，准确来说，我根本就没有恨过你，我只是觉得太不公平了，我只是觉得我那么想要的自由，为什么不给我！我爸妈让我去跟一个我根本不敢兴趣，甚至都不熟悉的人结婚你知道吗？我无法想象，我最开始连水都倒不好的人居然要去跟结婚，你无法想象的生活，我每天都在经历，这样吧，你还是辞职算了，你如果能不在这里，去各种城市玩乐，那你能时刻跟我联系吗？让我哪怕听听外面的风声也好，听听外面的瀑布声也好，黄苜宿，我也只有你了，我谁都不信。”

　　戴星子说了一些怪怪的话，但总归来说是好的，并且跟黄苜宿有了很长很长的约定，就是这个约定让黄苜宿觉得心安，这姑娘应该不会做一些什么傻事吧，让昨夜山坟幻觉梦幻成真。

　　后来星子说，“我想吃肯德基了。”

　　“县城开了肯德基？”黄苜宿惊叹，这样的大事怎么她不知道，等打开手机查找她才后知后觉这竟然是真的，而这段时间她太忙了，她觉得她还不如一个盲人，可一想到这，黄苜宿又后悔了，她怎么能这样想自己的朋友，原来她也像别人一样想象她，可悲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