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忆当年》盛阿

96、第三十二章（下）

　　突然跑出来五个抢饭碗的，张宗始料未及，却也只能按捺下去，冲着丁典吏等人高深一笑，越发使人摸不准了。
　　“莫不是此人真有些本事？万一到时候他得了县尊看重，想起今日之事怨怪起我来，那可如何是好？”丁典吏这般想着，不觉心中打鼓，快行几步伴在张宗旁，比之先前又多了几分殷勤小意，只盼着这般讨好，能消弭刚才那那番举动所带来的芥蒂。
　　后边毛仁峰咬牙切齿的看着被众人包围的张宗，摁着咬破的牙腮，心里头不是滋味的很，不由生出些狠辣心思来。
　　暗中招了一人过来，贴耳吩咐道：“你去，瞧着那几位道长过来，就把刚才看到的和他们都说一说，就说眼前这位得丁典吏看重的很，怕真是道行不浅，到时候知县大人一高兴，连带着他们也能喝些稀汤。”
　　“是，小人这就去。”
　　“回来，再告诉那位吕道长，他的好处我都记着，可这道法要是差了些，县太爷卫大人面前我也不好说话，今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他别藏着掖着，有什么都拿出来晒晒，等过了今个，我也好把他推上去，就看他自个的了。”
　　县衙门里招募了半天也不过就这五位站住了脚，少不得和这里的人有着些牵扯，通风报信如毛仁峰这样的不在少数，就他吩咐的这档，就有一二个小斯跑出去了。
　　毛仁峰冲着个刚打发了小斯的同僚一笑，对方回了一礼，便双双走上卵石路，彼此心照不宣。
　　这给衙门里办事，断没有不收好处的道理。
　　“不过是先前吃了他一通酒，如今让人给支个信，也算是还了这人情。”
　　毛仁峰不置可否的笑笑，对方是收了好处还是只是还人情和他关系不大。
　　那人又道：“五位道长里头，清风道长来自武当山，听说曾在郡王府里出入过，也算是数的上名号的，剩下的四位道长毛兄也都见过，有的是无锡名人，有的是江浙隐士，总之都有或大或小的名头，徒子徒孙不消说，这道观座观，除了吕道长云游无定之外，其他都是有些根基的，就像我等人家逢了七几的总要请人来做做法事，人面熟，也不怕被诓了去，可瞧着先头这位，就实在拿不准了。”
　　那人见毛仁峰没什么反应，想到自己收的那方前朝的砚台，便又续道：“咱们这些在官家的，这么多年下来，许多事情都瞧淡了，也不争什么先头奇功，只求个稳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这万一要是出了个叉子，又是在这接驾上边，可实在不是福事。”
　　话说到这里，毛仁峰也不得不有所表示。
　　他本还巴望着能靠着张宗得卫县令青眼，可眼瞧着这功劳此时似乎都跑到了丁永寿头上，前头他又根本插不进去，怎会干便宜他人的买卖，更何况刚才他还让人往外传了那些话。
　　本就是不打算让张宗成事的。
　　遂笑道：“程兄说的是，至于稳妥不稳妥，等一会几位道长来了，不妨让他们都显显神通，这本事如何，自然一目了然，到时候即便是县尊大人问起，我等也好对答，至于五位道长的道行，毛某还是信的过的，至于那些参野狐禅的，嘿。”
　　话未尽，意思却到了，那姓程的小吏本就是试探试探毛仁峰的意向，看看他偏向哪边，如今既然知道对方无意包庇支撑那新来的野道士，他也自然整旗收鼓。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说了请字，跟着先头的人入了亭子，俯目下瞰，外头正好一条水渠，此处竟然是能看到院外之景的。
　　原来走来不觉，此处地势竟然渐高，白墙过去，便是外巷，竟是通了水渠，边角上还隐着道闸门，乘船出去甚是方便，此处格局不大，却当真便利的很，建造这园子的人怕是废了不少心思。
　　只可惜无论当初建造的人是谁，这住的都已然不是原主了。
　　江南园林苏州为最，拙政园藕园等名园不说，其他地方也尽显小巧玲珑层层隔叠的家事，这眼前的园子小虽小，却山山水水不缺，这亭子便是在假山上的，这一登高顿时便去了先前地狭的缺陷，视野和风气都开阔起来，又是个能瞧四方的地方，这墙里墙外的景就一收眼底了，端的是好手法。
　　“这处园子处在这闹市中，占地也小，却能被人想出这等妙招借来他处景物为己所用，无论是营建还是论巧都值得一观了。”胡老呵呵笑了两声，示意众人落座，张宗坐了客席首位，以示尊敬。
　　他话音方落便有人附和道：“胡老所言不错，此处端有凿壁偷光之妙。”
　　“坐坐坐，大家都坐，今日原是为仙长接风，呃，未知仙长尊号是？”
　　其实这问题大家老早就想问了，这一直仙长道长的称呼，却连人家名姓都不知道，说出去实在可笑。
　　胡老借着敬酒的机会探问，正中与座之人下怀。
　　张宗半合半闭着眼，心里头嘀咕了一声，这些人还真是不省心，又想到待会要过来五个真家伙，这心里就有些打鼓。
　　众人眼中，只见那仙长八风不动的捻了捻胡子，星眸半闭，目中含威，慢悠悠开口道：“贫道道号上冲下虚。”
　　继《天龙八部》虚竹小和尚之后，张宗继续盗用了《笑傲江湖》武当掌门的称号来用。
　　其实看些杂书，还是有些用处的。
　　“啊，还请冲虚道长满饮此杯。”胡老最先回过神来，忙持杯向张宗敬酒，旁人自然连忙跟上。
　　饮完，张宗手中的酒杯尚未沾到桌子，便听有人道：“昔年唐玄宗追封列子为冲虚真人，以《冲虚真经》为道教四子真经之二，内主张清静无为，仙长以冲虚为号，莫不也是取清静无为之意？”
　　众人看张宗的眼神都有些感慨，毕竟这直接拿了列子名号沿用的道家人还真不多，想来真是有大成者，否则怎敢这般嚣张的用了冲虚这两个字当道号。
　　这老子、孟子、孔子、孙子，这列子也是一个子啊！
　　这也是众人刚才听了张宗自报道号之后愕然的原因，实是被这道号震住了。
　　庄周所撰《庄子》，列御寇所撰的《列子》，文子所撰《文子》，庚桑楚所撰的《亢仓子》，此四书便为道教的四子真经，其中列御寇便是列子，而《列子》又名《冲虚经》、《冲虚真经》、《冲虚至德真经》，“至德”二字乃宋真宗景德四年所加。
　　两番皇帝轮番加号，可见此经在道教中的地位。
　　总之，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仰慕过道教文化，亦或者从来没有给三清上过香的现代人来说，张宗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冲虚”二字竟然有这般大的来头。
　　隔行如隔山，这话此时看来，当真很具有警醒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