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忆当年》盛阿

48、第十六章（下）

　　“到了，就是这里。”
　　“多谢老丈了，这是车钱。”张贵多给了十几文，那老汉立即咧开嘴笑着谢了。
　　张宗站在贵姐家门口，只能说，这家确实不怎么富裕。
　　破布帘子吊在门口忽悠忽悠的，张宗也没意思去碰那豁了口泛着黄的茶杯，院子倒是挺宽敞，毕竟最不值钱的就是这地了。
　　圈了多大就是多大。
　　不过那院墙，估计也就能挡住牲畜。
　　“这位公子，要买多少猪？”坐在张宗下首的是贵姐的亲戚，张宗往那斜挂的帘子瞟了一眼，心里琢磨着怎么去看一眼贵姐的爹，也好确认是不是囊虫病。
　　管三坐在长条凳上看着左右打量的张宗，很是惶恐，这官家的少爷他还是头一次见，听说家里还是大官，比知府大人都大，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没底，想着贵姐怎么领了这么一个人回来。
　　“咱们村里的猪不多，就十几头，不过邻村的也有，离这不远。”听贵姐说这位官家少爷是拿着两千两银子来的，这可要买多少猪啊！
　　管三怕张宗嫌猪少生气，说的很是小心翼翼，心里也埋怨哥哥家的姑娘，你这心里急着卖，可也不能就这么把人哄回来啊，就那两头，要是惹怒了这少爷，岂不是村里的都跟着遭殃。
　　“这附近几个村子？”
　　“就两个，不过那边的村子还大些，猪也比咱这多。”
　　“哦？就两个村子吗？”
　　“其他的也有，但是离的远。”
　　张宗点了点头道：“这家的猪你也看到了，凡是这种生了病的，我都要。”
　　管三支吾了几声，还是小声道：“咱们村子里还有好猪，价钱也不贵。”管三心里不明白为何这官家的少爷要买病猪，但还是本着良心说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是病猪你只管让人送到城里张府去就是。”说着吩咐张贵拿了四十两银子出来。
　　“这是定金，到了地方，自然有人给你另一半。”
　　“是，是。”管三唯唯诺诺的应了，村里的猪前一阵子就听说有得病的，正愁着卖不出去，既然有人要，那是再好不过。
　　“这位小公子，您看一头四两银子怎样？病的厉害的就算您三两。”
　　张宗想了想，觉得这价钱还算公道，就点了头。
　　其实要换了别人管三可能还想着多要些银子，可他一听张宗是官家少爷，就不敢动这个心思了，只盼着收个本钱回来。
　　再者那猪病了，卖出去就算是好的了。
　　“对了，这村里病死的猪都怎么处置了？”
　　管三吃了一惊，莫不是这病死的也要？早知道她婆娘要吃肉的时候，就把那猪留下了，现在自家吃了，贱价卖了一些，早就只剩下副骨头架子了。
　　“本来村里的猪比现在多的多，可谁曾想死了许多，又有人赶着卖，所以才剩下这十几头，那猪不吃东西，那是饿死的，没别的毛病，肉咱们自家也吃，没见出什么事，好着呢，您要是要，我去问问，卖的定然还便宜些，自家吃是绝没问题的。”
　　管三如实一说，张宗不由惊了惊，虽早就知道这些人很可能舍不得丢了死猪，可也未曾想他们还会卖出去，先前贵姐说她家的猪是还活着的时候赶着杀的，估计那猪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那猪又是害了囊虫病的，怎能让人吃。
　　张宗面色变了变，也知道自己说让这些人烧了死猪，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只得道：“病死的我也要，你看看谁家有，剩下的肉也要，价钱你估算一下报了我就是。”
　　管三一听大喜：“那个，您猪骨架要不要？熬汤也是很好的。”
　　“这个不要。”骨头里头生不了虫子。
　　管三虽有些失望，可想着自家那头病猪能卖出去，也很是高兴，毕竟自家吃了有些可惜。
　　“得，我这就去给您办去，您稍等，我去和村老说一声。”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这银子——”
　　“你拿去吧。”
　　“好，好。”这四十两少不得他能落下八分银子。
　　“对了。”
　　“您还有啥吩咐？”纵使张宗年纪小他也不敢怠慢，那可是官家少爷啊，总之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管三才没把张宗当成孩子对待，在他眼里官家的那些少爷是不一样的，是不能比较的。
　　“听说这户人家有病人，我略通医术，想去看看，村里还有病的人吗？”
　　“那感情好，贵姐，贵姐，你带这位小少爷去看看你爹的病，只不定能治好呢，再带这位少爷去村东头看看虎子他娘去，听说花他弟弟也有些不舒服，少爷顺道也看看。”
　　管三口上这般说着，心里头却在嘀咕，莫不是这官家少爷真的看上贵姐了？要不怎么一来就要给贵姐的爹看病呢。
　　不过这事也不关他的事，能把这猪卖出去就成。
　　说完小心看了张宗一眼，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拔腿就往村老家跑，这么大的事，是要跟村老说一声的。

　　“你真懂看病？”贵姐出来的时候，却不是只有她自己，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身子比起张宗来足足高了一个半头，甚是壮实。
　　张贵和张宗年岁差不了许多，是以张宗还没怎么感觉到自己矮小的事，此时对着这样一个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是他不能比的人就多少有些介怀了，只能心下安慰自家，这身子才十三岁，再过几年就好了。
　　可做了十几年的成人，这一倒缩，还是有些憋闷的。
　　“虎子哥，你别这样。”贵姐站在虎子身后，有些着急又有些害羞。
　　张宗清了清嗓子“带我去看看你爹吧。”正事要紧，人命关天。
　　贵姐也是紧张她爹的病，忙撩了帘子请张宗进去，这房子都是半截在土下，窗子小，里头阴暗，灰尘也多，气味自然也不算好，更何况里面有病人，通风什么的就犯了忌讳。
　　张宗不理会那虎子戒备敌意的眼神，径直走到榻边，他不是医生，自然不懂看病的事，假称看病，不过是想确认一番而已。
　　而床上的人，只看一眼就知道病的极重。
　　出气多入气少，骨瘦嶙峋，直挺挺的躺着要不是还微微有些呻吟，怕是会被当成死人。
　　“我想看看他的身上，不知可否方便？”
　　那虎子闻言吃了一惊，不由多看了张宗几眼。
　　“不行吗？”
　　虎子没说话，上前扶起病人，掀开被子，让贵姐爹靠在他身上，这才脱了上衣。
　　一样的骨瘦嶙峋。
　　“让我看看他的背。”
　　当那满背如同蜂窝毒瘤一般密密麻麻的疙瘩映入张宗眼中的时候，张宗就叹了一口气。
　　“怎么，能救吗？”虎子先前本是不信眼前这人的，可这官家少爷只看了一眼就好似知道贵姐的爹背后有毒瘤似的，连脉都没把，只不定当真有些医术。
　　是以听了这声叹息，心情就更复杂了许多。
　　张宗摇了摇头，只道：“我医术有限，救不得，还是请个好点的大夫吧，或许会有办法。”有办法也许只是在宽慰他自己吧，在这个不能开刀做手术的朝代，只有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慢慢的拖死而已。
　　“没救了吗？”虎子的低喃没有人听见。
　　张宗深吸一口气，问道：“这附近还有这样的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