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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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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期待得太早了。
很显然他的舅舅并不是一个耐心的老师,更不是一个带教入门的老师。
“梅林的秃头,真的假的?”诺托斯屈指狠狠在灯柱上敲了两下,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西弗勒斯,“你就拿着那根小木棍,点一下,甩一下,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今天为了方便教学,诺托斯特意用黑色丝带将长发高高扎起,因重力而垂落的卷发上别着两条银色白桔梗链条,小花随着他晃动的身体而摇摆。西弗勒斯紧张地说不出话,垂头看着诺托斯的黑色长靴,小手紧紧攥着一根魔杖。
诺托斯十分不理解,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是很好,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后在西弗勒斯面前蹲下,握住了他沁出汗的手,“好吧,我语气太差了,向你道歉。”
“按照规定我明年才能带你去买属于你自己的魔杖······不过这根是我自己做来训练用的,适用性很高。”诺托斯放缓语速,一字一句说:“注意看,施放魔咒的时候要注意看你的施法对象,想象你的魔法作用在上面的情况。”
他一边说着,宽厚的肩膀靠着西弗勒斯的后脑勺,左手从西弗勒斯左侧抬起对方低垂的脑袋,右手则握着西弗勒斯拿着魔杖的手,抬起对着面前的一盆垂死的摇摇花。只是远远看着诺托斯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侵略感十足,更别提他现在这样环抱着西弗勒斯。
一种强烈的被桎梏、被锁定、被限制的感觉直冲西弗勒斯的天灵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尖叫着让他逃走。于是他下意识偏了一下脑袋,被诺托斯迅速拧回去,对方警告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你在看哪里?”
压迫感十足的声音让他无意识地颤抖,跟着诺托斯一字一句说:“清泉如水。”
伴随着他的话语,他手中的魔杖尖端掉下了几滴细小水珠,接着再没更多的反应。诺托斯瞪大了眼睛,蹙眉拿走魔杖,疑惑地看了看,反手朝一旁的草地上指,怕施法失败还特地念咒,“清泉如水。”
话音刚落,魔杖顶端猛地喷射出一道飞速冲刷在草坪上的水柱,水压高得直接把刷过的草根都削断了,留下一道露出泥地的棕印。
“没问题啊,怎么到你手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诺托斯喃喃自语地站起身,不信邪地又用魔杖对着其它草坪施法,“四分五裂、火焰熊熊、电闪雷鸣······”
西弗勒斯透过他的背影,看到了他们面前的草坪被那根拥有巨大威力的魔杖翻来覆去的毁坏。最后诺托斯在一片焦曲的草坪前转身,脸上仍是一副不解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翻出的腥臭味和草坪被灼烧的焦味混杂在一起,原本死气沉沉的摇摇花奋力举起枯黄的叶子,试图爬出盆栽逃离恶魔。
而恶魔却优雅地摘下了手上的丝绒手套,拿着那根魔杖上下查看,被轰飞烧尽的草屑在他身边飘过,他一个眼神也没给,接着看向西弗勒斯。
幽绿的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西弗勒斯却下意识感到害怕,比托比亚酗酒回来准备对他动手时更加害怕。那是一种对掠食者天生的恐惧,深入骨髓地想要逃走却因恐惧而呆在原地。
“——诺托斯·普林斯!”打破这奇怪氛围的人是艾凡,他杵着拐杖快步朝两人走来,一改之前慢悠悠的模样,举起拐杖就敲到诺托斯的脑袋上,“这是我的药圃!”
恶魔被敲出了毛茸茸的尾巴,露出大型犬的本质,诺托斯捂着脑袋四处逃窜,“错了,错了!这不是在教学吗!”
诺托斯跑得快,艾凡也就敲到了一下,接着他拉过西弗勒斯,拍了拍他完全僵硬到无法动弹的后背,“没事了,我们是亲人。”
大约拍了几下,西弗勒斯才完全缓过来,紧紧抓着艾凡的手。可能从这种反应上看,会以为诺托斯虐待他了,但其实没有。或者说,在对待西弗勒斯这件事上,诺托斯用了自己百分之两百的耐心和好脾气,但他还是对诺托斯不会伤害他这件事存疑。
大约是第一次见面时诺托斯下手太快,太狠,让那座原本在西弗勒斯心中无法逾越的大山(托比亚)瞬间崩塌后,情绪在两个极端奔走。一开始他是感觉到原本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被摧毁的那种窃喜和轻松,等到第二天在普林斯大宅醒来后,他看着诺托斯眼睛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头顶再次悬吊起一柄更锋利更巨大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原先的情绪一扫而空,恐惧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跑远的人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自己的魔杖,对着被破坏的草坪念了一句魔咒,“修复如初。”
原本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草坪飞速修复,但那些被烧掉的草根无法复原,只有翻飞的泥土和炸飞的栅栏回到了原位。艾凡摆摆手,让他滚一边呆着去,但诺托斯不服气地嘟囔了两句,“我还没教会他呢。”
“你这叫教学吗?”艾凡感觉到自己的肺腑被怒火灼烧,火辣的灼烧感让他口干舌燥,“他这几天才接触魔法基础,你现在就直接教他魔咒?”
西弗勒斯躲在艾凡身后,双手不由自主地揪自己的衣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诺托斯。而诺托斯一直都是一副迷茫的样子,让他没来由地想到莉莉家养的一只小狗。
莉莉啊······感觉他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已经好久没想起她了。西弗勒斯晃了一下神,然后盯着诺托斯的脸,在脑海里他宕机的表情和记忆里那只被莉莉爱护的小狗重叠。这种联想让他心中对诺托斯的恐惧都削弱了几分,西弗勒斯的手逐渐松开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被艾凡教育了一顿的诺托斯离开了,西弗勒斯听到远去的链条声才反应过来,接着艾凡将那支魔杖塞进他的手里,开始继续教学。
但艾凡的知识太书卷气,太多晦涩的理论和听不懂的魔法界专有名词,让西弗勒斯听得是半懂不懂。相对于诺托斯的那种纯实践,完全没有理论的教学方式来说,艾凡的就纯理论,不知道要怎么实践。
一通折腾下来,西弗勒斯满脑子都是奇怪的理论在打转,晕晕乎乎的。
中午吃完饭后,他独自拿着魔杖对着那盆枯萎的摇摇花训练,始终抓不到关窍。
餐后甜点是昨天诺托斯带回来的蛋糕,很好吃,坐着念咒语时舌尖还时不时回味起那个蛋糕的味道。
“清泉如水、清泉如水、清泉如水······”
他念咒语的次数越来越快,但魔杖始终无法流畅地喷出水柱,让他感到有些挫败。
“停下。”
就在西弗勒斯准备继续像念经一样念咒的时候,午饭没出现的诺托斯从旁边走出,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本子,毫无形象地在西弗勒斯脚边坐下。他把本子递给西弗勒斯,西弗勒斯顺势放下魔杖拿起书,鼻尖嗅到了清新的草药味。
这本书看起来年份真的很久了,但保存良好,书页仍是柔软的。西弗勒斯仔细看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的单词并不是很好认,所以他读的速度很慢,几乎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辨认。
诺托斯也没有不耐烦,一直帮忙举着书,然后等他读完。
西弗勒斯十分认真地看,这几天艾凡给他找来了艾琳之前在霍格沃兹上学时的教材,不过艾琳在对教材本身的批注不多,更多的是额外知识的补充。对西弗勒斯这种对魔法界基本常识都还在学习的孩子来说,不是很适用。
但手上这本就不一样了,对教材内容本身的批注和笔记很多,密密麻麻地爬满整本书,不过这本书和霍格沃兹的教材不一样。读懂上面的基本理论后,西弗勒斯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接着对摇摇花伸出魔杖,坚定地说:“清泉如水。”
魔杖尖端缓慢流出点点水珠,接着越来越多的水珠喷涌而出,汇聚在一起成了水柱,浇灌在摇摇花上。接触到水流的摇摇花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生机,枯黄的叶片也迅速变绿,花苞变得饱满红润,接着摇摆着开花。
终于施展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咒后,西弗勒斯无比兴奋地蹭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脸上的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他转身看向诺托斯,发现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平淡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看吧,很简单的。”他站起身揉了揉西弗勒斯的头发,将书塞进对方的怀里,“这是我读书时的教材,德姆斯特朗的书。这本教材对魔力和魔咒的解释比较详细,你先从这本开始学。”
说完,他准备离开。西弗勒斯主动拉住了他,诺托斯疑惑地转头。
“你不教我了吗?”西弗勒斯紧张地开口,说话时还磕磕绊绊,“是我太笨了,花了那么久才学会——”
话音未落,诺托斯一个大跨步在西弗勒斯面前蹲下,动作幅度很大,让他的棕发和发带甩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蹲到面前时,西弗勒斯还能闻到棕发在自己鼻尖甩过时带来的辛辣木制香,像是胡椒、乌木、香根草还有······
香味转瞬即逝,随即落在眼前的是帅气的脸和翡翠色眼睛,他说:“我以为你还是想自己学?毕竟我的教学方法太糟糕了。“
还有一点点柑橘的味道。西弗勒斯想,嘴巴却吐出别的话,“我只是太紧张了。”
意识到诺托斯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坏脾气,西弗勒斯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讨好一下这个舅舅。他知道被一家之主讨厌是什么下场,虽然普林斯的族长还是艾凡,但逐渐老去的人终究会退出权力中心,诺托斯最终还是会接管整个普林斯家族。
“唉,我太久没做学生了,忘记了以前读书时我是怎么学习的了。”诺托斯捏了捏西弗勒斯的脸,“来吧,我们一起从一年级的课本开始学起吧,期间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不要害怕自己的问题是否愚昧,所有问题在你面前我都会接受的。”
然后,他用力把西弗勒斯按回椅子上,自己再一次坐在西弗勒斯脚边,两人一边翻阅那本旧书,一边想朋友一样一问一答。
当西弗勒斯抛开自己内心的恐惧后,他发现诺托斯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友好,甚至是艾凡和阿克斯。艾凡虽然一直很和蔼,但他始终有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在,而且他属于阶级上层,无法理解西弗勒斯在麻瓜世界的生活。阿克斯就更不用说了,他是以照顾小孩的方式照顾他,但西弗勒斯并不能算正常意义上的魔法界的小孩,总是在阿克斯面前闹出一些笑话,而且有一点,西弗勒斯十分清楚。
艾凡和阿克斯都在透过他在看艾琳,或者说是曾经的艾琳。
但他和艾琳想象的地方又只有一双眉眼,当他们的目光不自觉扫到他的鼻子和下半张脸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流落出一丝失望的眼神。
他们其实表现得很隐秘,但西弗勒斯太敏锐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失落。
诺托斯不同,他只有在第一次见到西弗勒斯时通过眉眼确认了他是艾琳的孩子,从此之外他都没有把西弗勒斯当作是艾琳的替代品。在诺托斯眼里,西弗勒斯只是西弗勒斯,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他们度过了一个充实且十分有收获的下午。
西弗勒斯在诺托斯的讲解下,迅速明白了魔法界的常识和与麻瓜世界不同的地方,一些两个世界的潜规则也被他全部揉碎了塞进西弗勒斯的脑子里。在这方面,诺托斯确实比艾凡和阿克斯更有经验,也更能说得简单明了。
除此之外,魔力和魔咒的基本原理西弗勒斯也了解得差不多,只剩下实践。
说到实践诺托斯可来劲了,掏出自己之前用来训练的炼金木偶,塞西弗勒斯面前就示意他去攻击。那些炼金木偶都长得和诺托斯一模一样,西弗勒斯根本不敢对他竖魔杖,惊恐地摇头。
诺托斯只好失望地收回那些炼金木偶,转而掏出了几个木桩子让他训练。
在练习的时候,他们也会发散地聊天。
“你说的那个女生,额叫什么来着?”诺托斯坐在木栅栏上,手里拿着麻瓜零食在吃,在西弗勒斯的提醒下继续说道:“哦对,莉莉,莉莉。她也有魔力吗?有暴动过吗?”
西弗勒斯点了点头后又摇摇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对木桩子念魔咒,“四分五裂!”
思考了一会,诺托斯托腮联想了一下,“那她可能天赋也不低,当然,你最棒。”
他夸奖的话语随口就来,还没免疫的西弗勒斯陡然红了耳尖,咬咬牙继续念魔咒,“四分五裂。”
“你们差不多年纪的话,我估计明年你们都会收到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书呢。”诺托斯把零食放在一边,没管偷吃的药草,“听你的描述,她会去格兰芬多或者是赫奇帕奇吧。”
“那是什么?”西弗勒斯停顿了几秒,“我有在艾、额······一本书上看到过斯莱特林。”
诺托斯没有在意他在说出艾琳名字时的停顿和改口,“霍格沃兹是英国的魔法学校,在一千年前由四位创始人共同创造的。按照他们的名字分出了四个学院,分别是格兰芬多、斯莱特林、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
他应该多说点东西的,但诺托斯本身不是在霍格沃兹读的书,对霍格沃兹的了解不多,思考了一会后说:“之前提到的纯血家族,基本都会分到斯莱特林。好像是因为斯莱特林本人是个纯血至高论?我不确定,以前确实有听艾琳说过斯莱特林院内歧视很严重。”
歧视?西弗勒斯扯了扯嘴角,心想:巫师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不也和麻瓜一样搞各种歧视吗?
但西弗勒斯搞不懂艾琳为什么会被歧视,于是他也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因为她不是纯血巫师。”诺托斯蹙眉,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过往,“我们的母亲是麻瓜巫师,父亲是纯血巫师,那他们俩生下的我和艾琳就属于混血巫师。你口中的莉莉算是麻瓜巫师,就是由两个麻瓜生出来的巫师。你也是混血巫师,因为你父亲是麻瓜。”
这一番话让西弗勒斯思考了一会,“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按照血统来区分阶级?我以为只有财富和权力才是阶级划分的标准。”
听到他的话,诺托斯兀然笑开怀,猛地走过去抱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蹂躏,“哦!你比艾琳想法好多了!”
“你说得对小西弗,这种歧视链简直太不可理喻了!”诺托斯侵入性很强的香味霸占了西弗勒斯的鼻腔,“可惜了,他们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被香气迷得有些晕乎的西弗勒斯呆呆接话,“什么、什么道理?”
“站在鄙视链顶端的所谓最古老的纯血家族,集财、权、血统于一身,剩下的是只占据其中一样或两样的家族。在这些家族之下的,就是普通巫师。”他的声音低沉逾越,语气里是十足十的嘲讽,“人啊,一旦进入某个环境之后,就会不自觉地被环境同化。真正被追捧的阶级不会真的鄙视、至少装得很好,而真正的底层则对一切鄙视感到愤怒而不追崇这一套鄙视链。”
诺托斯一字一句说着,将贵族的真相告诉他。
“真正追捧其中鄙视链的,反而是那些够不到上层,却又没完全脱离下层,夹在中间的人。他们渴望成为追捧的上层人,所以激进地歧视比自己差一点的下层人,试图用这种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身份。”
“亲爱的西弗,这些都不是你所需要的。”
“虚荣的阶级和追捧,这都不是你所看到的,你要看到他们的本质。”
“你要看到,权力和财富所能带来的力量,你要看到这些人追捧的从来都不是表面的那层身份,而是底下能够带来利益的一切。比如能指定规矩的权,能让鬼推磨的钱,和能推翻钱权并将其踩在脚下的——实力。”
“当你的实力足够强大,钱会主动追随你,权会迫不及待地依附你······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你已经踩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发着荧光的魔力在西弗勒斯面前构建一幅幅画面。
“但西弗,你要记住。钱、权和实力都拿在手上这仍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你在纸醉金迷后你仍看到你自己的本质。”
西弗勒斯深吸了一口气,问他:“那你的本质······是什么?”
诺托斯笑了笑,偏头在他的发梢落了一个吻,“你的家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