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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卖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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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眼皮不抬道,“没钱,如何买粥?”
竟是卖粥,不是义棚。
虽是疫情,便是皇上也不能强迫富人免费施粥,安甯道,“那诊棚也是收钱的?”
“你们是外地来的?”老人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见她身上衣裳料子不俗,叹道,“姑娘,一看你就是有钱人家出身,何苦来这个地方,若是染上疫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快快离开罢。”
安甯笑道,“老伯,我请你喝粥。”
“使不得使不得。”老人连连摆手,“我是个穷命,如何喝的起五两银子一碗的粥。”
徐竟忱皱眉,“五两银子?”便是治世,百姓也喝不起五两银子的粥,更何况眼下正值疫情。
“这话怎么说?”安甯亦觉奇怪,“若不愿做此事,不做便是,五两银子的粥,何人会买,卖粥的人何苦做这事呢?”
老人抬头,指指粥棚。
徐竟忱和安甯齐齐看去,一位身着破烂布衣的男子,拽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姑娘向粥棚走去,那姑娘哭闹不止,苦苦哀求,“爹,求你不要卖了女儿,求求你。”
男子劈头盖脸打在姑娘身上,骂道,“不卖你,家里的人怎么活?又不是要你的命,哭什么哭?”
“卖女换粥?”安甯愕然。
“说对喽。”老人摇摇头,“这粥棚啊,就是为那些有女儿的人家设的,五两银子一个,管你一家的粥,直到疫情结束。”
徐竟忱沉着脸,道,“这里的官员就不管吗?”
老人嗤笑,“管?怎么管?你情我愿的事情,谁管。”
有人发国难财,就有人享国难乐,百姓活不下去,不说施粥救济,反而逼迫他们卖女,供自己享乐,这种人,比那些看着百姓饿死,而袖手旁观之人更加可恨。
安甯转身,向粥棚走去,高声道,“买一碗粥。”
领头伙计看到这么一位美人儿,心内早已痒将起来,馋涎着脸,“好,好。”忙吩咐一旁的伙计盛粥,“姑娘是要卖自己么?”乖乖,这么一位美人,主子定然喜欢死了。
安甯微微一笑,将五两银子放在案上。
领头登时黑了脸,“你不是来卖身的?”
“我有银子,为何卖身。”安甯笑道,“我要两碗。”
领头恶声恶气道,“只有一碗。”
安甯反驳道,“方才那人拿五两银子换了两碗粥,为何我只能有一碗?”
“人家是拿女儿换粥,银子哪里能和人相比。”领头义正言辞,嘿嘿一笑,“你若是拿身子换粥,老子管你一辈子的粥,如何?”
“逼迫百姓卖儿卖女,你们这是犯法。”安甯怒道。
领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压根儿不怕,“我们做的事你情我愿的生意,何来逼迫一说。”
安甯义正言辞,“国家有难,百姓活命艰难,你们却为富不仁,逼良为娼,谁给你们的权利,敢这么做?”
领头趾高气昂,“冯公子给的,怎得,你不服气?赶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竟是公子?寻常富家公子哪里敢如此嚣张,安甯轻蔑冷哼,“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公子,为富不仁,逼良为娼,就不怕获罪入狱砍脑袋?”
“砍头?”施粥几人哈哈大笑,“我们公子不砍那些当官的脑袋,就算是仁慈了。”
可以砍官员的脑袋?安甯暗暗吃惊,对方这话虽有夸大,却也可看出,这冯公子身份的不简单。
安甯有心打探消息,继续道,“无知狂徒,井底之蛙,区区一个富家公子,有多大能耐,竟敢不把朝廷官员放在眼里。”
“滚滚滚。”领头已是烦了,连连挥手,“带着你的粥,赶紧滚。”
见打探不出消息,安甯端粥离开,双手捧到老人面前,“老人家,喝吧。”
老人家推辞再三,还是接了。
一旁不远处,有妇人神色麻木,双眼空洞,怀抱幼儿,幼儿面上布满红痘,已染了疫病。见安甯给老人买粥,知她是好人,双目瞬间恢复光彩,抱着孩子便冲了过来,跪在安甯面前连连磕头,“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安甯抬眼看去,那孩子奄奄一息,若不及时救治,很快便会死掉。
徐竟忱见那孩子染了疫病,忙叮嘱安甯不要碰他。
安甯点头,她有心打探这个‘冯公子’更多消息,便带着那妇人来到诊棚前,将银子放在案上,“劳驾。”
大夫面容和蔼,看一眼孩子,忙给了三包药,“快去煎给孩子吃,或许还能救回一条命。”
妇人千恩万谢。
安甯道,“不诊脉么?”
“何须诊脉。”大夫叹口气道,“这孩子一看便是染了疫病,这些药是一早抓好的,直接拿去煎就是。”
安甯见他态度尚可,道,“这诊棚和旁边的粥棚一样,都是冯公子开的?”
大夫点头。
“我观大夫并非凶恶之人,如何也帮恶人做这些事?”安甯道,“你一身医术,该去救治病人才是。”
大夫痛心道,“医者仁心,我何尝不想救治病人,若是有点办法,我也不会坐在这里,看着病人一个个死去。”
竟是被冯公子逼迫了来的,“这冯公子是何方神圣?”
“姑娘别问了。”大夫无奈道,“快走吧,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安甯只得作罢,同徐竟忱回城,将所知情况一一说给他听,徐竟忱道,“眼下救治疫情要紧,这个冯公子,待腾出手来再慢慢调查不迟。”
事有轻重缓急,安甯点头,“这个冯公子不怕官,只怕来头不小,地方官怕都官,有没有可能他在阊都有靠山。”
“不排除这个可能。”
“新娘子,坐轿子,新娘子,坐轿子。”一个身形高瘦,蓬头垢面,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年轻男子围着安甯转,嘴里不住唱着,“新娘子,坐轿子……”
此人心智不全,在诊棚时,安甯便见他守在一边,嘴里不停地唱,此时他们回城,他竟然跟了来。
安甯笑道,“我可不是新娘子,你到别处去玩吧。”
那傻子不走,依然跟在安甯身后,安甯只得随他去了,“鞭长莫及,这位冯大人人在阊都,却能让淡江地方官员屈从,定然位高权重,主子可有印象。”
徐竟忱想了想,不得头绪,“此事不难,稍查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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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淡江一众官员接见钦差大臣,疫情扩散迅速,只凭他们淡江能力,如螳臂当车,坚持到现在,已是力不从心,徐竟忱的来到,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淡江府尹何初一大早去清点药材,匆匆赶来,额头滚汗,朝服皱巴,有些狼狈,讪笑,“下官失礼了。”
徐竟忱哪里会怪罪,“何大人心系百姓,急百姓所急,有你这样的父母官,是淡江百姓的福气,若天下官员皆能如何大人这般‘失礼’,朝廷求之不得呢。”
何初惭愧,遂将眼下疫情一一说来,徐竟忱虽已亲眼见过,但他所见不过巨山一角,情况比他所见还要严峻。
何初道,“当务之急有二,一,药材不足,这是最急迫的,二,方子虽对疫病有用,却不尽效,还需快快研制出有效用的方子来。”
徐竟忱道,“陛下已经下旨,从临近省份筹集药材,粮食,我亦从阊都带了药材来,两日后便到,这个问题,何大人无需担心。至于研制有效用方子的事情,便交给我带来的大夫吧,他们皆是经过疫病,救治过病人的,极有经验。”
“是是是……”何初一连说来几个是,热泪盈眶,“淡江的百姓有救了。”
徐竟忱又将朝廷奖励政策告知,不但官员救治疫情有赏,有钱乡绅,大户人家若施粥散药,精通医术者救治病人,朝廷亦有丰厚奖赏。
何初当即便研磨,“下官这就写告示,将这一消息告知百姓,如此官民一心,疫情定会很快过去的。”写好后,又命人贴了出去。
所有一切安排妥当,官员散去,何初总算是能松口气,“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早已疲乏,下官命人备了饭菜,请。”
“何大人心系百姓,如何能安稳坐下来陪我吃饭。”徐竟忱笑道,“你去忙吧,无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何初为难。
徐竟忱道,“去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何大人去做呢。”
“下官替淡江百姓谢殿下。”何初深深鞠一躬,遂招来人,引他们去备好的舍下。
进屋后,徐竟忱道,“都退下吧。”
下人们鱼贯而出。
“坐吧。”徐竟忱对安甯道,“累吗?”
安甯看向门外,眼下在外面,自己是下人,“这不合规矩。”
“无妨。”徐竟忱道。
安甯便不再坚持,在他对面坐下,“何大人如此勤政爱民,是淡江百姓的福气。”
徐竟忱点头,“确实是个好官。”
此时,这位‘好官’何初,命人送钦差大臣去下榻处后,没有继续公务,亦没有安置难民,而是匆匆出门,拐过东大街后,来到一座宅子前。
抬手敲两下门上铜环后,很快有人来开门,见是何初后,直接侧身让他进去。
何初熟门熟路来到室内,进门便是埋怨,“冯公子,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得,何苦搞那些高价粥棚出来,这不是添乱吗。”
冯纪州正低头作画,府尹进来,不但不行礼,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旁边两个小丫头不紧不慢的打扇,室中央放着大缸,里面盛着冰块,是何初那个府尹都没有的待遇。
闻言,冯纪州笑了,“何大人,我做的可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怎么能是给你添乱呢。”
何初气呼呼道,“我劝你收敛些,钦差大臣来了,今儿你那些人正撞在钦差大臣眼前。”
落下一笔,冯纪州起身欣赏,“不就是个钦差吗,什么大不了的官,谁呀?”
“大皇子。”
“大皇子?”冯纪州欲落笔的手一顿,“哪个在寺庙里长大的大皇子?”
何初哪里知道皇子的事情,见他有所顾忌,于是道,“话我已经说到,倘若出事,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罢,便走了。
何初走后,冯纪州搁笔,挥手屏退伺候的下人,管家上前,“公子,这可是皇子,要不要把我们的人收回来?”
“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子,我怕他不成。”冯纪州右手托腮。
管家陪笑道,“何苦与他争锋芒,等他走了,多少高乐我们享受不得。”
冯纪州手指敲着扶手,不作声。
管家凑近他,低声道,“公子,别忘了我们是怎么到的这淡江,大皇子虽不得势,毕竟是皇子,而且是钦差,我们还是避开为好。”
冯纪州脸色微变,想了想道,“把我们的人都叫回来,叫他们这段日子安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