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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齿尖陷入软肉里 ...

  •   童容咬住下唇,齿尖陷进软肉里,血腥味不知不觉间在口腔里漫开。

      慌乱中,不听使唤的手指突然触碰到刚才的通话记录。

      “嘟……嘟……嘟……”

      电话回拨的声音刺破空气,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紧手机,又燃起希望。

      也许,下一秒阿狗哥就会接起电话,和他说自己没事,是阿猫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长久的忙音后,机械女声冰冷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童容浑身一抖,巧克力小蛋糕和手机同时从掌心滑下去,刚换没多久的白色衣服被黑色小蛋糕粘脏,他一直十分宝贝的手机屏幕上也溅上黑点。

      他却浑然不觉,弯腰捡起手机,又一次按下重拨。

      忙音,还是忙音。

      泪水打湿了他颤抖的手指,他固执地按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指腹磨得发红,听筒里始终只有无人应答的空响。

      窗外翠鸟的啼叫清亮得刺耳。

      胸腔里的恐慌却像涨潮的水快要将他淹死。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

      这样不行,这样是救不了阿狗哥的。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童奶奶去世的那个傍晚。

      那时的他也同此刻一般紧张、无助、害怕。

      那时的他还有突然来给他送干红薯片的阿狗哥。

      餐厅里无声转动的时钟秒针在这一刻像生出声音,“滴答滴答”叩击童容快要绷不住的心弦。

      他环顾四周,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

      这一次,他只能靠自己了。

      童容不太聪明的大脑,再次疯狂转动。

      有了!

      给莲花镇药店的陈老板打电话试试看!

      凭借回忆,头上疯狂冒冷汗的童容抖得不行,没出息的眼泪像小瀑布遮挡住他的视线。

      他抹掉眼泪,咬破嘴唇,用刺痛逼自己清醒,在手机上一遍一遍输入药店陈老板的电话号码。

      “喂,谁呀?” 苍老的声音终于传来。

      压抑不住的哭泣声从电话这头传出:“是我啊,陈伯,童家村的小容。”

      童容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语速很快继续讲:“陈伯,阿狗哥好像出事了,我求求您,能不能去看看他,我在外边赚了好多好多钱,我把钱都给您,您……您能不能救救他,救救他……”

      电话那头“呼歇呼歇”粗重的呼吸声短暂停了几秒,接着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万分焦急的童容握紧手机,继续问:“陈伯,您在听我讲话吗?我把钱都给您,救救阿狗哥吧……”

      “小容啊,你阿狗哥他啊……”沉重的叹气声又起。

      童容大脑像绑了在收紧的金箍,全身紧张到发麻,“他怎么了?阿狗哥怎么啦?陈伯,您说啊!”

      “唉、我救不了他的啊,小容啊,你,你阿狗哥他……”停顿声再起,童容兔子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唉,都这时候了,我也不瞒你了,他白血病啊,他来我这拿退烧药的时候,我劝过他的啊,他不听……”

      对面猛烈的咳嗽声再起,童容抓住手机,脸色苍白,问得急切:“什么意思?什么白血病,白血病是什么?!陈伯,他怎么了?陈伯——”

      手机那头的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小容啊,你要是挣着钱了,想要救他,就赶紧带他去大城市里的大医院看看吧,兴许还能让他多活一会儿啊,小容,你听着我讲话没啊,他那个病,急性的,凶得很……快点去看看吧。”

      天旋地转不真实的感觉瞬间将童容整个人裹紧。

      对面人继续絮絮叨叨讲:“唉、你们这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阿狗是个好孩子啊,唉,可惜啊,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得这病了,我这老骨头啊,是走不动道了,我儿子也学医的,最近暑假回来了,我叫他骑摩托车去童家村一趟看看吧,也快,你也不要着急,阿狗说到底也不是你亲兄弟,这人命在天,得看得开啊……”

      “吧嗒——”

      手机不知何时摔在地上,亮起的屏幕裂了一条缝,童容整个人支撑不住,跪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最后一缕阳光被黑夜吞没。

      从小历经磨难,依旧顽强活着的童容站起身又燃起信念。

      他要回去。

      他要回到童家村去。

      他要把童阿狗带来青城看病的念头不受控制钻进他的脑海。

      陈伯说的不对,童阿狗就是他的“亲”哥,童阿猫也是他的“亲”妹妹。

      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那些年童奶奶瘫痪在床,他时常害怕童奶奶会死,想到要和一个死人一起生活的恐惧让他半夜睡不踏实时常常拿手去探童奶奶鼻息。

      有几次,好不容易睡着的童奶奶被他弄醒,十分不耐烦骂他:“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啊?我和你说,我活得好得很,就是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他害怕地缩在床头,小声反驳:“可是你病了,别个和我说你病得很厉害,会死的……”

      童奶奶抬手指着他的鼻子气得破口大骂:“养不熟的兔崽子,整天饭都吃不饱就光想着咒我死,什么有病?什么病得厉害?都胡说八道的鬼话!”

      “小兔崽子我告诉你,有病就看病扎针吃药,别整天听人胡咧咧,什么死呀活的,我天天吃着药,好好的,我告诉你,我还能再活一百岁,给你送终,你信不信吧。”

      弱小的童容在黑暗里抱着头,看着童奶奶昏老的眸子亮得惊人,迸发出令他心灵颤动的生命力。

      虽然童奶奶最终食言,在最后摸着他的头说了和陈伯一样的话,生死有命,让他好好活着。

      这么多年来,他是懦弱的,他是蠢笨的,可他也是从不屈服自己命运的童奶奶养大的。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能认命。

      客厅墙边的感光灯听到脚步声 “咔嗒” 亮起。

      逆光里,祁盛穿着深色西装站在门口,肩线挺拔,缓缓抬头。

      乍然亮起的灯光让童容抬起脸。

      他的嘴唇干裂,大眼睛里布满血丝,浑身还在发抖。

      “怎么不开灯?” 祁盛的眉头微皱,目光扫过他满身的狼藉。

      童容的手指动了动,也顾不上礼貌称呼,嗓子干涩开口:“祁盛,我要回去。”

      从上腹部传来的疼痛突然席卷童容全身,肚子像被撕开,他单手捂住肚子,冷汗一下子从额头冒出,犹如雨淋。

      可他的双眼却一改往日的迷糊和懵懂,透着坚定。

      “我要,回童家村。”

      ——

      “胃穿孔?”

      济仁医院手术室门口,身材高大的祁盛的袖口还沾着童容送医路上忍受不住呕吐出的少许内容物,深色西装皱了些,却丝毫没折损他的气场。

      他捏着病历单的指节顿了顿,瞳孔微缩了一瞬。

      祁盛身边前几天提拔的赵助理刚办完手续,身后跟着黄副院长、办公室张主任和消化科李副主任。

      黄副院长脸上堆着笑,上前一步:“祁董,要不咱们去贵宾室坐?”

      祁盛扫了眼腕表,径直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金属长椅上,声音冷沉:“就在这谈吧。”

      金属长椅冰凉,他却像没察觉,目光落在 “手术中” 的红灯上。

      济仁医院手术室的数量和配套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名,每间手术室门口也只允许与患者有关人员进入。

      黄副院长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跟着坐在祁盛对面的长椅上。

      祁盛的眉头紧蹙,率先开口问出疑惑:“我记得一个月前,童容的体检报告除了营养不良之外,还算健康。”

      消化科里李副主任擦了擦跑来时额头上出的细汗。

      解释道:“简单来说,患者之前应该生活饮食都不太好,胃部其实早就存在隐患,一般的全身体检很难查到这种程度。患者之前应该不是在青城生活,来了青城后,环境、饮食、甚至心情的改变都加剧了他胃部的负担。”

      “不过祁董您不用担心,从初步检查来看,手术后患者静养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祁盛微微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病历单边缘。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医院,完智集团近期在着手推动医疗器材设备捐赠的公益计划,到时候还得需要咱们医院再帮帮忙。”

      黄副院长双眼冒光客套寒暄:”祁董这是哪里的话,祁董做善事,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张主任也激动起来,目光落在祁盛身边的赵助理身上,适时开口:“刚才赵总助提到的那位白血病患者……我们这边已经联系了京都济仁的方医生,他在这块很厉害,预计后天就能过来。”

      祁盛的目光飘在病历单上,没有仔细听。

      眼前全是童容倒在他怀里的样子,以及推进手术室的情景。

      身体如此难受的他,意识都快模糊的他,一路上还在握着他的手不断念叨着“童家村”,“阿狗哥”,“白血病”这几个词。

      赵助理推了推眼镜,看祁盛没有回答,恰当接话:“有劳院长和张主任费心协调,我们这边也在尽快联系患者,因为路程比较长,到时候患者转运的事,还得仰仗贵院从旁协助。”

      “那都好说,好说。”

      回过神的祁盛抬颌向身边的赵助理眼神示意了一下,赵助理藏在黑框眼镜后的小眼睛立即领会。

      抬手就向黄副院长道谢:“黄院长还有几位主任,今天真是辛苦了,祁董刚刚谈到的集团捐赠的事,黄院长,您看我到时候具体是和咱们哪位领导对接?”

      喜悦这下彻底染上几位医院管理者的眉梢,人都齐齐站起来,夸赞恭维的话张口就来一大片。

      “祁董真是善者仁心……”

      “赵总助真是年轻有为……”

      “是啊,是啊,真是一表人才……”

      “既然集团公司这么重视,后续具体事宜张主任你可要上些心啊。”黄副院长大掌拍在张主任肩膀上,鬓角花白的头发都飞起来。

      一片喜气之中,祁盛没起身,目光始终落在手术室紧闭的电动门上。

      只要是手术,就有意外存在。

      祁盛一直都懂这个道理。

      可此刻,害怕失去的情绪像毒蛇缠住心脏,几乎要破腔而出。

      莲花镇小学厕所里那双宝石般的眼睛、花房里瘦削伤痕累累的身体、车上苍白的小脸…… 一幕幕在眼前晃。

      周遭喧闹像隔了层膜,眼前像有某种虚无的漩涡在拖着他往深渊里下坠,他却甘之如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手术室的电动门 “嗡” 地打开,穿蓝色手术服的护士走了出来。

      祁盛猛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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