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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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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声从最初的压抑,到越来越急促,林溪月听着这惊心动魄的咳嗽声,终于战胜心底的惧怕,小心翼翼靠过去,掀起了厚重的纱帐。
床上的人也穿着一身与她式样相同的喜袍,只是胸腔剧烈起伏着,脸色苍白极了,他似乎想要起身,或许是因为病了太久,几根修长的手指只能无力抓握着被褥。
原来这就是她那需要冲喜的夫君!
林溪月不敢再耽误,生怕这人万一真咽了气,将那人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软枕上,又倒了杯水,给那人喂进去,过了一会儿,那咳嗽声终于渐渐停歇。但那人似乎还有别的病痛,紧皱着眉,始终没醒。
林溪月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赶紧将那厚重的纱帐拉好,端坐回喜床上,遮好盖头。
很快,屋门被推开,外间那张八仙桌上,不断有东西放下的声音。接着有人来到林溪月身边,窸窸窣窣片刻,伴随着各种“轻点、慢一点儿”的细语声,林溪月感觉得到,有个人被扶至自己身边。
“夫人勿惊,是将军。”是赵宣的声音,在一颗脑袋轻轻倚靠在林溪月肩上时,林溪月本能想要躲时,却被及时提醒。
是方才的那人吧?想到他方才奄奄一息的样子,林溪月忙端坐好,一动也不敢动。视线只触及红盖头下那一小片方圆,她仅能看到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无力垂落在自己身边,然后有人将喜秤放进这只手里,虚虚握着,将这只手扶稳。
紧接着红盖头便被挑了下来,林溪月垂眸,仅用余光,就能看到房间站了许多人。
“请将军与夫人共饮合衾酒。”是郑大娘子的声音,然后丁香与桂枝将喜盘端了过来。
此时林溪月才敢抬头,接过丁香递过来的酒杯,这才光明正大看向自己的夫婿。
虽然方才已然见过,再次看见这人,林溪月也不禁担心他会不会一命呜呼。只见自己那位夫婿,虽被赵宣扶着坐好,但还是紧闭着双眼,低垂着头,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或许是因为缠绵病榻数月,那人的一身喜袍,看起来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那只骨节分明,如枯枝般的手无力垂落在一旁。
但即便如此,也难掩那人俊逸的骨相,只是不知为何,林溪月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请将军与夫人共饮合衾酒。”郑大娘子见林溪月没动,又说了一遍,并轻轻碰了林溪月一下。
这该如何喝合衾酒呢?林溪月回过神,压下心头那一丝疑惑,拿着自己那只酒杯,有些不知所措。
“还请夫人挽着将军的手,扶好酒杯。”那位老妇人走上前来,拉着林溪月的手,和那位将军的手交绕着。突然的肌肤接触,让林溪月颇感不自在,但手里端着两杯酒,还要防着那只绵软无力的手垂落,她只好用小指勾紧那人的袖口,在众人的帮衬下,两人各只抿了一口,便算完成了合卺礼。
“洞房还闹么?”一名娃娃脸的小厮迟疑道,打破了合卺礼之后,那漫长的沉默,然后被那老妇人瞪了一眼。
“不必闹了,你们都出去罢。”那位老妇人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了丁香和桂枝。
林溪月看着正替自己卸掉头饰的丁香,颇感心安,房中除了那位老妈妈,只剩自己熟悉的人,那位将军又昏迷不醒,这洞房之事,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的。可紧接着,丁香和桂枝也被赶了出去。
“老身闫红椿,是将军的乳母,自小看着将军长大的,如今将军动不了,老身服侍将军与夫人圆房。”
!!!
林溪月惊呆了,自己替嫁冲喜也就罢了,圆房还要被围观吗?这要如何服侍?
“闫妈妈说笑了,圆房……妾身是知道的,出阁前,家中母亲曾派年迈的嬷嬷,为妾身仔细说道了一些,就劳烦您了……”林溪月红透了脸,强装镇定磕磕巴巴道。
“既如此,还请夫人除去将军的衣物,切莫误了吉时。”那闫妈妈似乎也颇感窘迫,没了之前的那一脸严肃与强硬,说罢,已兀自转过了身。
林溪月见状,心想这衣服是非除去不可了,于是坐到了边,看着那位从合卺礼结束后,就被放回床上的将军。那人静静躺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上阵杀敌的将军,反而像个文士。
“还请夫人快些。”那闫妈妈又催促道,然后走到外间站着。
林溪月一双细白的手,颤抖着去解那人身上繁琐的喜袍,磨蹭许久之后,那人身上仅剩一件中衣。林溪月望向外间,那位闫妈妈似乎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只好去解那件中衣,无论如何,自己这位夫君也还昏迷着,不可能做什么事,自己最多只用躺在旁边,只要装装样子就好。
但就在她的手指勾住那人衣带,准备解开时,那只苍白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腕骨。
林溪月吓了一激灵,惊叫出声,床上的人竟坐了起来,几乎和林溪月脸贴脸,一双俊逸深邃的眉眼紧盯着林溪月。他果然如传闻那般,看不见了,看着那双失去神采,黯淡无神的眼眸,林溪月想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人距离太近,忙向后退了退,却抽不出被那人禁锢的手。
“是谁?”男子声音低沉喑哑,嗅着那道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恍若还在梦中。
“将军!将军醒了!我就说这冲喜是管用的!”那闫妈妈急步过来激动说道,两眼已是闪着泪花。
“冲喜?”那男子非但没松手,反而拉近了林溪月,紧盯着她,上下审视着。那双眼睛没有焦距,却又像蕴含着一股冷火,冻得林溪月慌忙低下头。
“将军病得太久,两个月前醒来时,已然伤了一双眼,此次又昏迷了许久,府中大夫与太医皆束手无策。早先就有云游道人提了这冲喜的法子,那时您不同意,这次陛下与王爷又想起这冲喜的法子来,于是陛下便做主,下旨赐婚,还请了福陵山的方丈卜卦,算定了夫人。不曾想,今日才拜了堂,将军就醒了过来。”闫妈妈擦着眼泪哽咽道,终日严肃紧绷的神情也和缓了许多。
“赐婚?冲喜?我记得我说过,这辈子也不会成婚的。”陆少虞声音沙哑,冷冷地说道。他仿佛察觉到林溪月低下了头,另一只冰冷的手缓缓上移,捏住林溪月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
“哪家的?”那双空洞却又深邃的眼,还在审视着林溪月。
林溪月吃痛,想躲又躲不开,只能被迫看着陆少虞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即使病体沉疴,形容消瘦,也难掩那俊美绝伦的骨相。
只是这人,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林右丞家的,福陵寺方丈亲自算的姻缘,想来是不会错的。”闫妈妈见此情形,想起自家将军脾气,忙劝阻道。
“非是我等自作主张,实在是将军病得厉害,金陵又传来旨意,王爷本想亲自过来的,我等怕将军不喜,才擅作主张,将婚事匆匆办了。”
“抬我拜的堂?”陆少虞打断了闫妈妈的絮叨,单手抽下林溪月一根发簪,把玩着。
“不敢擅动将军,也怕加重您的伤势,因此就想出了用木雕替代的法子。”闫妈妈低眉回道。
“荒谬!”陆少虞甩开林溪月,噼啪一声,那支发簪被捏成了两截,随手一挥,半支断掉的簪子深深插入林溪月发髻。
林溪月一时没防备,突然被甩开,又觉一道银光从自己颊边划过,险些跌倒,好在她及时撑住床畔,人已是被吓得脸色苍白。
“用木雕拜堂,她也配?唤赵宣来。”那人似是气极,直接下了地。或许是因为刚醒,身体还未恢复,竟双膝一软,朝前栽倒。
林溪月已被这遭变故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她离得近,见那人跌倒,下意识将人搀住,正欲请罪的闫妈妈也忙伸手去扶。
“将军才醒,想必是身体哪里不适,瞧老身这记性,这就去喊大夫。”两人一起将陆少虞扶到床上,闫妈妈同陆少虞告了个罪,匆匆出了屋。
待那位将军坐好后,林溪月也回了神,知道这桩荒唐的亲事惹这人不喜,忙松开了手立在一旁。再观床上坐着的那人,一袭喜袍四散开来,因为闫妈妈的吩咐,那人的中衣也被自己扯了个松松垮垮,她忙别开视线。
“您先喝口水,润润喉。”林溪月手足无措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倒了杯茶,小心翼翼递过去。
床上的人不动,似乎方才那通发作已耗尽了气力,此时正闭着眼,蹙着眉,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褥,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
林溪月想了想,将茶搁在一边,走近床边,白皙的手指刚挨上那人手腕,她整个人便被拂在了地上。
“滚,少靠近我。”那人睁开眼,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