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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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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林溪月回去后,闫妈妈已经在等着了,确定院落与人手都安排妥当后,两人又去了趟宴客厅,确认无误后,林溪月才回去。虽然被雪打湿的衣服早已换下,林溪月仍是隐隐觉得不舒服,于是便靠在软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这一睡就是许久,快至黄昏时,林溪月被丁香叫醒,只是她起来时,便觉浑身乏力,头脑昏沉。抬手摸了摸额间,竟已是滚烫。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丁香端着晚宴时要穿的衣裙进来,见林溪月无精打采,脸颊泛红,正坐在床上发呆,忙过去摸了摸。
“我去找大夫。”她放下衣服,就要往出跑。
“快回来,你忘了么,我就是大夫啊。”林溪月忙将人喊回,强打起精神笑着道。
“许是早上在城外着了凉,不打紧的,此时针灸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林溪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取冷帕子敷一会儿,先退了烧再说,将军眼睛瞧不见,今夜的晚宴还需我去操持,可别耽误了。”林溪月说罢,便下了床。
换了好几条冷帕子,额间的温度才降了下来,但身体的乏力与头脑晕眩却无法解,林溪月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换好衣服,便带着丁香前往陆少虞住处。
她过去时,陆少虞已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榻上,品着茶听祥安磕磕巴巴读这几日的文书。
“是赫不是赤,是憧不是童。”陆少虞啪一声,重重放下茶杯,气道。
“将军,您放过小的吧,明知小的不识几个字,偏要这时候听,您等赵宣来读多好。”祥安放下信函,哭丧着脸。
“若非这信函紧要,何需要你来读,接着念。”
“妾身来吧。”林溪月适时解围。
“你也识字?那便来吧。”陆少虞摆摆手,让祥安退了出去,祥安感激地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林溪月于是接过信函,语调温柔软糯,不急不缓读了起来。陆少虞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陷入五年前的往事之中。
那年他拜祭完母亲,下山时遇到一伙黑衣人,一照面就对他下死手,他见情形不对,果断向山下奔去,却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那户人家许是将他当作了山贼,竟将自己女儿推出车外,想要送给他,好给自己和儿子寻条生路,他当时就想给那家人一个教训。
不料那名被推出来的女子,因那老妇人用力过大,竟连带着将他一同撞下山崖。那恰如其来的一撞,正好使他躲过了一枚穿心而来的暗箭。他坠落时被山石磕碰了不少伤,也摔断了腿。不知是他一直护着,还是那女子运气好,竟是半点伤也没有。
于是那约莫十三四岁,半大的小姑娘,也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医术,用娇小的身躯,支撑着他寻了一处山洞,还慢慢治好了他的伤。
于是两人便在那山谷里,共度了近一月之久,只是好景不长,一个漆黑的夜里,那帮歹人寻到了他,为了不牵连那名叫月儿的小姑娘,他独身一人,引开了那些黑衣人,幸而遇到了前来寻他的赵宣,才得以脱险,但也受了重伤。
伤重昏迷的那些日夜,他的梦里皆是月儿的欢声笑语,以及他们度过的每一天,他这才明白,自己早已对月儿情愫暗生。伤好之后,他回了那处山谷,那里早已不见了月儿的踪影,他这一找,就是大半个月。
他找遍了山谷,找遍了金陵城,连福陵山附近的小镇都找遍了,可月儿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般。那段日子,他借酒浇愁,不知画了多少月儿的画像,也不知在木雕上刻了多少月儿的雕像,而他的这番举动,被许多人看在眼中,那些画像与木雕,也不知被多少人暗中带走了。
再之后,金陵城中平白多出了许多与月儿有关的消息,皆是各大家族,站二皇子一派的更多些,等他快马赶过去时,才发现都是假的,那些女子虽与月儿长相相似,却都不是她。
心灰意冷之下,也为了彻底杜绝这些荒唐事,他宣告找回了月儿的尸体,并将她入殓。那场盛大的葬礼之后,冒充月儿的人果然少了,再之后他便回了朔州。
然而他骗过了许多人,却没能骗过他的父亲,陆景安与他的父亲知道更多与月儿有关的事,在他回了朔州以后,他的父亲便按着他的心迹,每隔一段时间便送来一些女子,苦口婆心劝他早些成亲。
而这些女子,或多或少的,都与月儿有些相似之处,要么名字中带个月字,要么出身金陵福陵山一带,要么会些医术,且个个都温言细语。这之后,本就与父亲不和的陆少虞,更不愿与父亲来往。
如今更甚,趁他瞎了,竟寻了陛下,投其所好找了道士,算出个冲喜之事来,圣旨赐婚,嫁过来这么一个既出身金陵,名字带着个月,还会些医术的女子,说不是父亲安排来的,他很难相信。
而偏偏此刻,记忆中月儿的声音,竟渐渐与这林溪月重合在了一起。
“够了。” 陆少虞猛然站起。
“您怎么了?”林溪月吓了一跳。
“时间不早了,你去看看晚宴准备得如何了。”陆少虞闭上眼睛,压下心中那股怒意,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即使再相像,声音也模仿不出来吧,再加之这些时日里他对这女子的了解,或许只是巧合而已,他不该迁怒于她的,于是放柔了声音,将她支走。
“妾身这就过去。”其实她来时,就已经去过了厨房,确认无误后,才来的这边。只是她见这人神色此时不对,也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来。
待林溪月离开后,陆少虞取出那枚木雕,那是他从曾经雕过的数百枚月儿的雕像里,挑出的最像月儿的一枚木雕,这么些年过去了,雕像的面容已有些模糊,他想重雕时,一双眼睛却看不见了。一双眼虽瞎,但月儿的音容笑貌却还深深留在记忆之中。
若有朝一日,月儿重新站在他面前,他一个瞎子,是否还能识得她?
想到此处,陆少虞感觉心被掏空了一块,仿佛错过了什么一样,竟生出一丝惊慌来。
或许不应迁怒于她,不管她是不是父亲的人,终归是被一道圣旨,强行订了姻缘,千里迢迢送过来冲喜的。若是自己没醒,而是死在新婚之夜,她又将会被冠上什么样的名头呢?
至于自己那日为何会醒,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位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太医离开已有一些时日。因冲喜而醒,他是断然不信的,只不过这几日,朔州城中的百姓,已将冲喜传得有鼻子有眼,但也不乏有些效仿者,冲喜变成了喜丧,白白耽误了一名无辜女子,也是该下个令,杀杀这股风气了。
不久后,林溪月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从偏厅出来,回到陆少虞处,果然见那人神情已恢复平静,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妾身又检查了一遍,菜品点心,以及酒水皆已准备妥当,时候不早了,是否派人去请两位贵人入宴?”她行了个礼,问道。
“你看着安排吧。”陆少虞闭着眼睛道。
“那……妾身扶您前往宴客厅?”林溪月看着那人,小心翼翼试探道。
“不必了,有石道。”陆少虞说完,便摸索着走到门口,按着方位,踩上那条石子小道。
“罢了,扶着我吧,也能走得快些。”才出了院子,陆少虞便改了主意,停了下来,伸出了手,林溪月见状,上前扶住陆少虞的手。
虽说有林溪月扶着,可上午时里才下了雪,虽已扫净,却难免还有些湿滑。府上人手少,此时都去了宴客厅帮忙,长长一段路上,只有林溪月扶着陆少虞,慢慢朝着宴客厅走去。
他们进去时,席间已来了不少人,有些穿着铠甲,有些则是常服,作军士打扮的最多,她此前都未曾见过。那些人见陆少虞进来,皆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向陆少虞问好,有些甚至眼泪纵横。再观那人,早不见了往日冰冷,也卸去了一身防备,似乎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一般,和煦地安抚着众人。
之后又有些年龄小些的军士,冲着她道夫人安好,林溪月温和地一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扶着陆少虞,穿过人群,落了座。
不久之后,二皇子携着二皇妃也到了,宴上众人再次站起,齐齐同那二皇子夫妇行礼。
“诸位不必客气,今日随意就好。”陆景安笑着摆摆手,让众人免礼。
因陆少虞行动不便,林溪月便将那二人安排至同一案几,自己则挨着陆少虞落座,也好方便为他布菜,两张案几也紧挨着,丝毫不影响他们谈话喝酒。
只是林溪月坐下时,感觉自己额间又烫了起来,她抬手悄悄摸了一下,比她下午起来时还要热。想来是过了太久,方才敷的冷帕子,失去了效力,又因为迟迟没有用药,似乎还加重了些,此时正值关键,也不好声张,她只好强打起精神,应付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