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天空黑云密布,风越起越急,福陵山狭窄的山道上,一辆奢华的马车正狂奔着,车轮不时碾过一些掉落的山石,山石便翻滚着坠入云雾缭绕的山崖。一片哭喊声随着车身的倾斜从车内传出,好在车夫技术够纯熟,将马车及时稳住,使其免于坠落山崖。
马车后紧跟着的男子眉头紧皱,躲过一支擦着鬓发而过的飞箭。很显然,马车内的哭喊声已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然而在这一边峭壁,一边悬崖的狭窄山道上,前方被一辆摇摇欲坠的马车堵着,后方一群黑衣人想要他的命,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男子加快速度,正欲越过马车,抢出一条生路时,车帘却被掀开,一位老妇人惊慌探出头:“壮士手下留情!我家小姐年轻貌美,还未出阁,望壮士心疼则个,只求放过车内的老爷与少爷!”
竟是将他当作了歹人!
陆少虞神情变冷,有那么一刹那,他想将这辆马车掀翻,这种妄图卖女求荣的人家,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但不及他动手,一片娇粉被推出马车,朝着陆少虞撞过来,因离得太近,陆少虞无法躲避,与女子撞了个满怀。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掠至崖边的陆少虞,也失去平衡,坠入山间,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清雅的山茶花香。
******
锣鼓声逐渐停歇,花轿被轻轻放在地上,轿夫与鼓乐手从未想过,这趟迎亲的差事,不必走那么远,也不必等那样久,只需将喜轿送出城外一里即可,彩钱还那样多,他们领了彩钱,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花轿中的女子,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毫不在意,锦绣的大红盖头搁置在一旁,一双素白纤细的手交叠握在胸前,手心里似乎正紧紧握着什么。
喜轿被放下好一会儿,林溪月才松开手,那枚月牙状的小木雕,已在她手心留下了一枚小小月牙状印记,她望着掌心中的印记有些出神,眼睫也有些濡湿了,随后才将那枚小木雕,小心翼翼收入衣襟。
又过了片刻,外面终于有人唤到:
“朔州路途遥远,还请娘子移步马车,以免耽误吉时。”花轿外传来了喜娘的声音。
林溪月轻叹口气,取过放在一旁的锦缎盖头,重新仔细遮好,摸索着下了花轿,才一揭开轿帘,就有人扶稳了她,走了一小截路,上了一辆马车。
于是原本洋洋洒洒的整支迎亲队伍,在遣散之后,早已没了先前的喜庆,只余下喜娘与几名丫头还有小厮,在一名小将的带领下,上了另一辆马车,小厮则是跟在车后。
“将军,这些该如何处置?”一名小将指着地上各式箱子,虽没有十里红妆,但到底是赐婚,光是嫁妆就有上百抬,本就赶时间,再带着这些东西,路上怕是要耽搁。
“你留下,带人后面运来。”
那将军并未下马,无视城外往来的行人,以及那些不时投来的好奇目光。沉声吩咐完,催马行至车旁,这才下马抱拳道:
“末将赵宣,奉命护送小姐前往朔州成亲,因时间紧迫,当轻装简行。小姐嫁妆等物事,之后将派人送来,还望小姐见谅。”
“有劳将军了。”林溪月温声应道。
却是丝毫不担心成亲时不带嫁妆,会不会被夫家耻笑等问题。如果时间来得及,运气好些的话,或许她还来得及见未来夫婿最后一面。
没错,她是被送去冲喜的。
据说当今圣人特意请了高人,为他那位病入膏肓的侄儿作卦,来确定这冲喜的人选。卦象所指的方位,正是城南林家,便定下林家女作为冲喜人选。原本圣人下旨赐婚,该是林家嫡女林萱月嫁过去的。
但嫡母瞅准“林家女”三字不放,认为嫡次女是林家女,庶长女也是林家女,该按着长幼尊卑,让她这个庶出的长女嫁过去。于是生母早逝,不受父亲重视的林溪月,便替自己的嫡妹出嫁冲喜。
五年前路遇歹人,她被当作弃子,推出马车,替嫡出的妹妹挡灾。五年后又替嫡妹出嫁,林溪月不怨是不可能的。现如今,即将前往遥远的朔州,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金陵,虽不知遥远的朔州是何光景,但至少路上这十多日里,她是自由的。
事情敲定之后,一行人也不多做停留,随即快马加鞭,向北而去。
林溪月上车后就取下了那顶大红盖头,此时将轩窗打开条缝,朝外望去。如今已是深秋,落叶飘零,城外人也不多,显得一片萧瑟。但即使人迹罕至,她也目不转睛。殊不知,她已有五年未曾出过林府大门,甚至连自己那间小院都很少出去。
五年前那场祸事,她回家时已是两个月后,府卫丫鬟见到她时,宛若见了鬼,惊声大叫。后来她才知晓,早在一个月前,她就被“下葬”,虽是草草下葬,但在亲朋好友眼中,她已是身故之人。从此嫡母便不让她出门,特意清扫出府中最偏远的一处院子,只允她半年出来一次,逢年过节更是命人盯着她,不使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嫡母也是胆大,竟生出用她替嫁的念头来,父亲耳根子又软,竟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同意了,也就仗着时间紧迫,没时间一一核对仔细,若是被宫中贵人知道,林家胆敢用她这种“身故”之人冲喜,哪怕是要杀头的大罪。
林溪月想起那日,正是自己半年一次,可以出来放风的日子,拜见完嫡母,迎面撞上了那位跋扈的嫡妹,她百般躲避,却仍是被找了错处,于是被罚去清除花园里的虫蚁。从清晨到晌午,她累了一身汗,正欲回去梳洗。却看到嫡母与另外两位夫人向花园而来,嫡妹也与另外两名年龄相仿的女子作陪,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花园。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溪月便躲了起来,被迫听她们从后宅之事,谈到金陵城最宜婚配的少年郎。闹得沸沸扬扬的冲喜之事,以及那位性子乖戾,为人狠绝的将军被谈论的最久,皆是唏嘘不已,谈笑不知是哪家苦命女子会被赐给那位煞神冲喜。
不料三日后,这桩喜事竟是落在了林府头上。
林溪月得知这件事时是在两日后,被喊去时,府中早已鸡飞狗跳,丫鬟小厮皆是小心翼翼。直到被早已哭肿眼睛的嫡妹狠狠瞪了一眼,嫡母却斥责嫡妹时,林溪月才意识到不对。
起先嫡母和颜悦色说她年岁也不小了,为她寻了门亲事。在得知需要远嫁朔州,并且离出嫁只剩五日时,林溪月便明白了。当即问是否圣人为嫡妹赐了婚,要为镇北将军府冲喜时,嫡母顾不得震惊,当即翻了脸,直言圣人的旨意并未指名,林溪月作为林家长女,理应先嫁。
正欲命人将林溪月带回房关起来时,林溪月却立即应下了替嫁之事,嫡母与嫡妹愣了一下,又权衡了一番,觉得并没有哪里出了差错,才挥挥手命人将她带下看牢。
其实在林溪月看来,与其终日被关在那所偏僻的小院,不如为自己寻条出路,只要能离开林家,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如今早已年满十八,生母在她十二岁时过世,嫡母生怕家丑外扬,迟迟不愿为她相看人家。
如今离开林家的机会就在眼前,即使往后守寡,她也愿意。当即便应了下来,嫡母敢如此作为,必然是父亲点了头,她不嫁也得嫁,不如掌握主动权,也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就这样,在林溪月的极力配合下,她的嫁妆也未被克扣,母亲留下的东西,一个不落,全都带上了。嫡母高兴之余,竟还给她多添了几件,于是,这场荒唐的替嫁竟显得格外的顺利。
除了夜间投宿休息外,一行人马不停蹄,有时日间的饮食,都是那位赵将军,差人买来,在马车上服用,林溪月不禁怀疑,自己要嫁的那位将军,究竟病倒了何种程度,是否还撑得到他们成婚那日。于是,在不知不觉,距离朔州仅剩小半日路程。
这一日,他们早早投了宿。天色还未全暗,喜娘郑大娘子与客栈老板娘唠完家常,麻利迈过二楼的最后一节台阶,敲响了最中间房屋的门。
“请进。”林溪月语调温柔,随手将大开的雕花窗关至半掩,随后转身望去,眼眸清亮,温暖而璀璨,但人却未离开窗边。
“郑妈妈可有事?”林溪月笑着问道。
“妾身方才问过了,距离入城仅剩小半日,赵小将军已差人先入了城,明日一早府上派人来接。”郑大娘子乐呵道,面对如此温柔有礼的小娘子,很难不笑逐颜开。
“还请娘子明日换上喜服,入城后就可拜堂啦,稍后丁香和桂枝那两丫头,会将熏好的喜服给娘子送过来。”郑大娘子不自觉放柔了声调。
“知道了,有劳郑妈妈。”林溪月说完,福了一礼。
“那奴家便告退了。”郑大娘子也回了一礼,才出了门。郑大娘子其实也颇感奇怪,她在金陵城中数十年,林家小娘子也是听过的,依稀记得那是个不饶人的,莫非这几年改了性?
待人走后,林溪月又回到窗前,重新打开那扇雕花的窗,望着远处。此处已靠近边关,放眼望去,皆是无际的沙漠与绵延的秃山,伴着那轮正缓缓下沉的红日,却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