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绕梁》倚予

6、韩音四年前痛苦的记忆

　　2005年九月，韩音升入了大四，尹况走了一年了。这一年来他们几乎天天通电话，尹况甚至还挤时间回来过几次，有一次甚至只是为了回来陪她吃了一顿情人节的晚餐。对于这两个人来说，这些太不够了。好在韩音的父亲已经为她操办好了一切，再有半年，等新年一过，她就要去美国找他了。
　　韩音和几个好友从系办里出来，抱着这学期的实习方案，韩音因为专业成绩优秀被派去了电视台实习，对于其他人来讲这可是最好的去处了，如果实习期间表现好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留在电视台呢。可是对于一心想要出国的韩音来讲，就无所谓了。好友一直在抱怨自己的实习地点，不停地说她命好。
　　“韩音，你给怎么那么好命啊！老爸有钱，男朋友帅气，自己也才貌双全，连实习单位都是最好的。”
　　韩音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是美滋滋的，是啊，其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爸和尹况都最爱她！
　　远远地看到司机老张跑过来，韩音和同学道别后便跑了上去。
　　“张叔。”
　　“小姐，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哦，刚刚开会就关掉了。怎么了张叔？”为什么张叔满脸的焦急，他家里出事要请假吗？
　　“快，韩先生中风住院了！”
　　怀里的档案袋应声落地。
　　爸爸！爸爸，中风了？！
　　韩音匆匆的赶到和康疗养院，只有公司的副总谢想和法律顾问兼韩锦桓的私人律师何柏琨在，并不见她的继母李丽。韩音匆匆的向医生询问了父亲的情况。此时韩锦桓已经脱离危险，只是重度中风后，除了半身不遂外，语言能力丧失。也就是说，昨天还挺拔硬朗的韩锦桓，今天就变成了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半残疾人。韩音来到父亲的床前，看着昏迷的父亲，轻轻的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昨天还打电话叮嘱自己好好吃饭的爸爸，现在却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嘴角还偏着，原本端正的脸却扭曲变形了。
　　爸爸，你吓死音音了。还好，你没事了，不然，音音怎么办啊？
　　爸爸，别再吓音音了好吗？
　　爸爸，你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吗？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能这样看着你，不能拉着你的手，不能在你怀里撒娇•••
　　爸爸•••
　　“韩小姐，您能出来一下吗？”何律师道，声音温和。韩音赶紧擦擦眼泪，跟在何律师的身后走出了病房。

　　什么？！天恩保健因经营不当连连亏损，举债逾亿已宣告破产，三天后将被拍卖！
　　破产？！
　　韩音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谢副总和何律师接下来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但她却知道爸爸的心血——天恩保健公司，没有了。而他的爸爸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才中风的。怎么会这样？难怪这几个月来，爸爸总是心事重重的，原来他将自己保护在怀里，自己一个人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何律师见她一个小女孩一脸的茫然，心中于实是不忍。他当然知道韩锦桓平日里有多宠爱这个女儿，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但是，韩锦桓垮了，作为他唯一的继承人，韩音必须担负起接下来的责任。何律师尽可能的拿捏着说辞，希望尽可能委婉的说，可以不吓坏她。
　　“韩小姐，现在天恩还有一些麻烦，就算公司被拍卖后偿还了银行的贷款，还有拖欠部分工厂员工的工资，还有要赔偿原材料公司的违约金•••”
　　“还需要多少钱？”韩音问。
　　“拖欠员工的工资大约二百万，违约金一百万。”谢副总接口道。
　　“还好，还不是很多。”
　　“但是，韩小姐，”何律师托了托眼镜，“韩先生名下的存款、股票、基金、车子和不动产都已近被冻结，包括在您名下的存款和两处房产。”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家没有钱了，是真的没有钱了。不仅没有钱了，而且还欠了三百万的债务。三百万，原本对于她们家并不是很大一笔的，现在却成了一个天文数字。此外，要为爸爸治病，想必还要花费相当大的一笔。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爸爸保护了她二十一年，现在改换她来保护爸爸了。心里明白，但是，韩音还是傻了，她该怎么办？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为钱发愁，现在去哪里找三百万？
　　“不过，去年韩先生曾经在美国的银行为您存了四十万美金，作为您的留学基金，因为这笔钱在海外，所以没有被冻结。因为此事当时是我经手办理的，所以知道。”何律师补充道。
　　韩音想起来那时自己刚刚决定要到美国留学，其实心里的小算盘就是想去找尹况。爸爸心里清楚的很，嘴上说不准，却又悄悄地给自己办好出国的一切事宜，还将四十万美金给自己汇进去。现在看来这四十万真的是，救命稻草一般啊。
　　至于美国，先暂时再见吧。尹况，再多等我一年。
　　“何律师，麻烦您将那四十万美金先偿还拖欠员工的薪水，天恩从不拖欠工资，他们会理解我们的。至于，那一百万的违约金，我再想办法。”
　　这时候，谢副总插口道：“韩小姐，有一个人想见见你。也许，他可以帮你。”

　　这是韩音第一次见到梁慕白，在她最无奈最落魄的时候，他还是优雅的请她坐，问她想要喝什么。韩音只想知道他能不能帮自己，帮天恩。但听到他的来意之后，韩音的心凉了。他是想要竞标收购天恩的买家之一，而且他还想在收购天恩之后将其改革，由单纯的生产保健品变成生产保健饮料。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想要爸爸手里的那张秘方，爸爸白手起家的那张保健品秘方。他的条件很优厚，不仅帮她偿还债务，甚至还愿意承担在自己留学期间的学费生活费和爸爸的医疗费用。
　　其实这是很诱人的条件，答应了，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是，不行。
　　韩音起身告辞。
　　“韩小姐。”他叫住她， “此时，您应该是走投无路了吧。难道您还寄希望于什么人吗？难道是，和泰制药的尹家？”
　　韩音回过头，不解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的一双墨黑的眼睛异常的深邃，也异常的精明。他为什么提和泰制药，提尹家？这和尹况家有什么关系？
　　“难道韩小姐还不知道天恩的今天与和泰有莫大的关系吗？哦，虽然不是和泰一手造成的，但是在天恩频临悬崖的时候，和泰在背后推了一把，然后，又投了块石子。”
　　他平淡的陈述一件普通的事情，却不知，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激起了韩音心中的层层波浪。韩音对他的印象很不好，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背后中伤别人挑拨离间，果然是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韩音在心里腹议。
　　他似乎能听到她在腹中的非议，扯了扯嘴角，“请不要那样的看着我，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如果您怀疑它的真实性，可以询问一下你们的谢副总。”
　　韩音想狠狠地反驳他，最好再学着电视上的样子狠狠的泼一杯酒在这人的脸上。此时她的手机却响了，电话的那头传来吴妈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姐，您快回来啊，太太在收拾东西要离开啊！”
　　韩音来不及说再见，拔腿就往回跑。
　　回到家里时，吴妈正跪在地上死死地拖着她继母的行李箱。
　　“阿姨。”韩音轻声唤道。
　　李丽，她三十四岁的继母，终于放弃和吴妈的拉扯，抬起头来怒视着她。此时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温和，头发凌乱，好看的脸竟是满脸的狰狞。她冲韩音吼道：“别叫我阿姨！你回来的正好，叫这个老婆子松开手，我是自由的，想走谁也拦不住！”
　　“太太，韩家刚遭大难，您不能抛下先生和小姐啊！您和先生，毕竟是近十年的夫妻了啊！”吴妈哭道，手还是死死的抓住李丽的行李箱。
　　李丽双手掐腰，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谁跟他是夫妻！那个老头子心里只有他的这个宝贝女儿！他和我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给她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况且不是他有钱我凭什么和他过！他现在没钱了瘫了，难道还要我伺候他守活寡吗？！我才三十几岁，我凭什么！”李丽抬头对着韩音，“韩音，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明白了，我和你爸爸从来都没有去登记过，我们一直只是同居而已，他从来都没有娶我！现在我要走，你们谁也拦不了！”
　　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继母突然说，她和父亲根本就没有结过婚。韩音觉得，自己麻木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十年来，李丽对她很好，虽然也知道她只是为了讨好自己讨好爸爸，但是韩音在心里单方面的把李丽的友好当做了感情。她也曾经很排斥李丽闯进这个家取代妈妈的位置，但是想到爸爸，她渐渐的收起了自己的锋芒要求自己和李丽和睦相处。她甚至还把李丽也当做了这个家的一份子。谁知道，这一份子在此时此刻却说要离开这个家，离开她爸爸。韩音忘了，李丽本就是依附男人而生的那种女人，如果男人倒了，她是没有办法生存的。
　　“吴妈，放手吧。”韩音平静的说。她清楚，这种女人留不住，即便留住，也养不起。
　　吴妈哭泣着放开手，李丽得了自由拖了行李往外走。到门口时，她忽而停下脚步，有些哀伤，“小音，这栋别墅在我的名下，我和你爸法律上没有关系，所以没有被查封。我已经做主把它卖掉了，我不能白白浪费十年的青春。你，尽早搬吧。”
　　尽早搬吧。李丽状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又让韩音打了个哆嗦。
　　家，破了。
　　连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