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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宁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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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位小师弟,他可真是个人才。
江烟把他从一群贼子手里救出来的时候,他正和人喝酒划拳,还挺厉害,一个人喝趴七八个大汉。
只不过后来也不行了,领他回来时,他抱着个石头喊师姐。
江烟踹了他一脚:“起来。”
祝风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慢吞吞地听话爬起来了,弱弱道:“我就是想师姐了。”
这话可真荒谬。江烟心道:你两位师姐何时见过你?二师姐就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
她一巴掌呼到祝风宁脑门:“撒谎,搞快点,跟我走。还想在贼窝练醉拳?小心我给你扔下去喂鱼。”
“哦……”祝风宁捂着头,跟在江烟后面低头哭,“我现在不想回去,能不能再等一等啊。”
江烟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哼笑道:“还知道怕?不行,滚回夕杉谷去,老老实实挨罚吧。”
谁还不是这样来的啊。
论挨罚,江烟想,我绝对比他挨的多。
后来这小子酒醒了,不知道哪根筋抽,非要从夕杉谷出来找江烟,一见到就赖在医馆不愿意走。
江烟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真的没有赶走他。或许是想多看看这位小师弟,在离开之前,真正教会他一些有用的东西。
江烟扔了块抹布,命令道:“今天的地面、桌子、柜子,都归你。”
“啊?”祝风宁不贫道,“我都扫了三天了,还归我?不是应该轮到你嘛。”
江烟停止翘凳子,砰地落在地上,她坐直:“小宁子……姐姐我要去采药,你扫一下吧,没人扫老秦会生气的,听话,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祝风宁面色扭曲:“我不吃。小时说了,你上次给我吃的那个是毒药。”
“哟,我的乖小宁,”江烟被拆穿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无辜地道,“那你不也没事吗?”
祝风宁瞪大了眼:“什么叫没事?江姐姐,你不能这样!你……你带我一起去山里采药,我认得药草,能帮你。”
带着他肯定就不用自己背箩筐来,江烟有点心动:“那地谁扫?”
祝风宁眼珠转了转,跃跃欲试地拿起扫把,往寻千柳那边走了步:“那个……帮个忙?”
“哼?”
寻千柳俊眉一皱,冷嗖嗖扫向他和他手上的扫把,把祝风宁吓得脖子往后一缩。
“噗……”居然让寻千柳去,这小师弟可太有本事了!江烟差点笑过去,哈哈哈扶着墙笑了会,“诶,真有你的。那什么,寻大人,你会扫地吗?”
她担心像寻千柳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只会打打杀杀,不会扫地呢。
寻千柳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会。”
“哎呀,哎呀,”江烟害怕他不干,立刻拍马屁,“这你都会,太有本事了吧?我就不会,总扫不好!……来来来,小宁子,快把扫帚给他,说谢谢你了寻大侠!”
祝风宁有人撑腰,底气十足,豪情万丈:“谢谢你了寻大侠!”
江烟觉得这位小师弟是个可塑之才。之后也经常带着他,喂他吃点自己捏的毒药丸子,又用《孤心》内功为他解毒,一点点把这孩子养得像半个自己,不怕毒,不怕冷。
祝风宁说,我跟着你,是因为觉得你很亲切。
江烟好笑:“你看那一伙山贼也很亲切。”
还跟他们喝酒呢。
祝风宁狡辩道:“不一样,我那是跟他们胡说八道,他们不绑着我,我早就跑了!可你看看你,你指使我干苦力,在我身上试你不靠谱的偏方,可我都还没走呢。”
“还真是。”江烟竟想不到哪里不对。她笑呵呵道:“小宁,你师傅没跟你说过,不能和江湖上玩毒的人混在一起吗?你不听话哦。”
从前江烟还在夕杉谷时,就经常听师傅在耳边念叨,正恶之分,如同水火。万万不可靠近邪门歪道。
时过经年,师傅年纪更大了,某些观念应该也越来越牢固,人越来越爱念叨。祝风宁肯定没少听这些。
“我……”祝风宁磕巴一瞬,支支吾吾道,“是这样,但是你不是坏人啊?我觉得,师傅也未必总是对的。”
江烟挑眉,点评道:“大逆不道。徒弟怎么能说师傅的不是?”
祝风宁脸都涨得有些红:“怎么不能?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是师傅说的,就变成对的了。师傅不让我和邪门歪道相处,可遇到危险的时候,来救我的人,竟然就是他们口中的‘邪门歪道’!”
譬如江烟,譬如寻千柳。
他像个被雨淋湿的小狗,不敢相信江烟和那些古板的人是一个想法,越想越委屈:“你和寻大侠都是好人,好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看一个人习了什么术法,属于哪门哪派,这样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好人,也太随便了。”
江烟道:“可是这样最省时省力,大多时候也很有用。”
她摸了摸小师弟的头发,少年人一腔炽热,就像头顶的头发一样,不服气地瞪她,毛躁躁地扎人。
“……”江烟收回手,心想,我是不是个好人不清楚,但寻千柳居然算是“好人”吗?总不能给你扫几次地就被收买了吧。
小师弟这脾气可真像一个人。
像从前的自己。
江烟伸手弹他一个脑瓜崩,“别贫嘴了,有时候师傅的话还是要听听的。她说十句,你最少听一句……至于是对是错,你自己判断。”
“啊!”祝风宁捂着脑门,慢一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江烟站起身,指节敲敲桌面,“意思就是——时间到,你该去喝药了。”
熬着药的锅适时地咕噜了一声。祝风宁皱成苦瓜:“啊?又用我试药啊?”
江烟伸了个懒腰,嘴角微微上扬,抬脚往药柜那边去。祝风宁在背后喊她:“哎呀,江姐姐,你是不是其实很赞同我的话啦?理理我啊!”
江烟捣鼓着不太能分得清的草药,思绪慢慢飘远,想起自己以前也觉得无所不能,仗着宠爱虚度光阴。
手里的触感越捣越觉得奇怪,江烟指尖在桌面上抹了把,漆黑无比。
耳边是祝风宁一边喝药一边晕乎乎的豪言壮语。
“我以后会成为最厉害的神医!”
“哈哈哈,江姐姐,你又在做什么东西啦?怎么到处都是灰!”
“师傅对我挺好的,但她太担心我了!这个不让做,那里不让去……我,我不想一直待在谷里,我想成为有用的人。江姐姐,你可别……”
他喝药喝得摇摇晃晃,砰的一下砸到桌上。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别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