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雍和（上部）》秦清一梦

21、第二十章 脉脉真心画屏幽 寸寸柔肠黄花瘦

　　“哎呦，秦姑娘，您脚程可真是快啊，这才眨了个眼，您就从扬州回来看我们啦！”云儿扯着我男装的衣角，仰着脸打趣。
　　“你……”脸上一阵羞赧，这丫头！
　　“好了，云儿，还不快沏茶，在这儿多嘴！”馨雪含笑轻瞪着她，拉过我进了屋。
　　“还是馨雪姐姐好！”我快步走过去，转身对云儿做了个鬼脸。
　　“淸玥，你这次也真是胡闹了！”
　　“我以后不会了。哦不，不会这么轻易地做出决定了！”摇摇食指，我吐了吐舌头，还是别把话说绝了。
　　“怎么着，还想回扬州呢！”递给我一个杯盏，她眼神轻斥。
　　“那要看我混得怎么样，混得不好就拍拍屁股走人喽！”
　　“咳咳”，听我说着，馨雪差点没把茶喷出来：“哪有大姑娘说什么‘拍拍’……淸玥，你……”
　　“很难相信我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对吧？”手中的茶盖打着茶碗，发出清脆的叮咛。
　　她抿了抿唇：“不，不。”嘴里喃喃念着，目光若有所思，略带哀伤的感觉和之前十三眼睛里的，竟是那么相似。
　　“那是沈姐姐过奖了！姐姐，今儿个我们继续学舞啊！”我岔开了话题，也希望能掠去她眼底的忧伤。
　　“好，之前你学得也不差什么了。倒是多亏了你原本的底子。”她略思索了下，说道：“淸玥，这几日你在我这儿练舞，我发觉你身子极轻，倒不像你这般个儿。”
　　“是吗？我真的很轻？”这话胤禛和十三也说过，看来秦淸玥的先天条件还真很不赖，倒是我占了大便宜了。
　　“不错。若不是你曾间断过，我想你今日所成绝对在我之上。”
　　“啊？”伸了伸舌头，我塞了块橘子：“不敢想~~姐姐，你那是什么高度，望尘莫及啦！~~”
　　“行了，别贫。快准备下，把 ‘天女散花’再舞给我瞧瞧，可别再断了！”
　　“哦，好嘞！”

　　这个阳光明媚加上心情明媚的上午就在我挥洒汗水的分分秒秒中一如往常地过去了。练到今天，舞蹈基本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只要沈姐姐看了没有问题，我想应该也可以让他耳目一新，甚至是，终身难忘了。想到这儿，脸不禁一红，这毕竟，毕竟是我古今初恋啊。真的不夸张，这可是跨越世纪来爱你，胤禛……

　　“小姐！小姐！”
　　“啊！”突然听到莲儿的声音，截断了我继续发呆下去的趋势。
　　“小姐，您打从沈姑娘那儿回来，就一直在发愣，还自个儿一笑一笑的。”
　　“嘿，我说你这丫头，越管越多了啊！”我故意皱起眉来。
　　“莲儿知错啦，不过小姐，杜圆来啦，给您送东西的，在院子里
　　候着呢！”
　　“是吗？终于来了！”起身小跑到院子里，见杜圆身后停着一个装饰华丽的马车。
　　“秦姑娘好！”他打千儿道。
　　“好啦，起来吧，辛苦你了！莲儿！”我示意莲儿给赏钱。
　　“姑娘，奴才可不敢收，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儿！”
　　“收下吧，这算是你的辛苦费！”
　　“姑娘，您别为难奴才了，十三爷说了，给赏钱可不能要，姑娘自个儿有用处。再说，这给姑娘送东西，奴才哪有不尽心尽力的，还能要姑娘的赏钱！”说着他半转身：“姑娘，十三爷让您瞧着，这东西可合您的心意？”
　　听他说着指着，心里不觉一点点的温暖，十三，该怎么谢你呢，处处都在为我考虑。
　　掀开帘子，天哪，叠了厚厚的一层！
　　“姑娘，这儿共是十二面画屏，十三爷说姑娘您要练画，得给您
　　预备着。”
　　五指触摸着那光滑无比的檀木框架，心中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感激还是惊讶还是……
　　“姑娘，待奴才给您搬下来，您看放哪儿好？”
　　“哦，莲儿，带小圆子去书房！”
　　“唉，请这边儿！”

　　转身回到桌案旁，想了一瞬，拿出一个描着翠竹的纸笺，用我不太拿得出手的“柳体”，写了几句我早就想对他说的话。小心翼翼地叠好，让杜圆带给他。
　　“小圆子，这一路你驾个马车过来，可有什么阿哥瞧见，拦你？”
　　“这倒没有，姑娘你放心，十三爷有交代，就说奴才是给四爷送东西来了，不碍事儿的。”
　　“恩，好，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也要记得代我跟十三爷道谢。”
　　“姑娘，您真的是折杀奴才了，奴才只不过是尽本分！姑娘可还有什么要捎给十三爷的？”
　　“没有了。”他都替我想好了，那还会遗漏什么呢。
　　“那奴才便告辞了。”
　　“恩，哎，等着。”我突然想起来件事儿，“你叫杜圆，那你和杜方？”
　　他大大地咧了个笑：“回姑娘，那是奴才的哥哥。”
　　“我说呢！”嘴一扬，可还记得《梦回》里的秦全儿秦顺儿，兄弟，兄弟！
　　“恩，没事了，你赶紧回宫吧！”
　　“奴才告退！”

　　打量着这些画屏，绛红色的檀木，镂空的花纹，没有一点杂色，更映衬得那白绢如雪一般。
　　“小姐，这些画屏真是漂亮，还飘着香气呢！”
　　是啊，淡淡的檀香，就像胤禛身上的味道。
　　“小姐，这下您不用在房里头练了，外边儿多敞亮！这十三爷可真是细心，一下给小姐送来十二张！”
　　我静静地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姐，十三爷对您真是好。”
　　“小姐，您……”她欲言又止，估计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莲儿，邬哥哥在吗？”我岔开了话题。
　　“邬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
　　“哦，这么忙啊！倒也好，嘿，莲儿，我们来试一下这些画屏好不好？”
　　“好啊，小姐，我来帮您。”
　　道具，笔墨纸砚、颜料清水一应俱全，我手上系着粉色的娟带，酝酿了下，只是这舞还不是那么的熟悉连贯，幸而时间还早，慢慢练喽~~~

　　第二天，老样子，我和阿都泰准时到了清桂坊。
　　一曲舞毕，见沈姐姐欣赏地点了点头，“你大体已是融会贯通了，姐姐好生开心！”
　　“真的可以了吗？我可得好好练，不能给师傅丢脸！”
　　“‘师傅’倒是不敢当了，你本身就有舞蹈底子，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锦上添花？我看啊，‘妙笔生花’还差不多呢。”
　　“呵呵，你啊，就一张嘴甜。好了，快过来坐，吃些茶。”
　　“哎！”

　　已是深秋了，寒露霜降十月全，北京的天气更是偏凉，还好这些天一直在练舞，这会儿还有点薄汗，经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冷？”
　　“身上有汗，被风一吹，有些丝丝的凉。”这时，云儿已经递来厚外套给我加上。
　　“北京的深秋是很凉的，想必与扬州自是不同。淸玥，可要保重身体！”
　　“恩，我知道！”抿了一口菊花茶，初觉淡淡的，再一品，不禁满齿留香，又喝了一口，让人更加意犹未尽。
　　“姐姐，我也泡过菊花茶，怎么就不及你这个香啊？”
　　“是吗？妹妹觉得好喝便行。”
　　“好喝啊，好喝得不得了。姐姐，你这是怎么弄得啊？教教我嘛！”
　　她抿嘴一笑，略想下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菊花虽如丝，摘回来的花瓣我是丝中取丝，再晾晒风干，如此想是更易让茶散发清香吧。”
　　“哦，原来如此！姐姐你真是心细手巧。”古人对花茶的讲究用心不得不让人佩服。
　　“不是我手巧，这法儿是我娘想的，而这花瓣的活儿也都是云儿做的。云儿才是一双巧手，更是深得烹饪之艺。”
　　“是吗？那伯母真聪明！云儿也真棒！”
　　“姑娘，云儿谢您夸赞。”屈身一谢，面上难掩住的得意。
　　“淸玥，不如今儿个你就留下来，也尝尝云儿的手艺？”
　　这些天我都是回府里吃饭，一是本来就免费学人家的舞蹈，还白吃不成；二来也是怕哪天胤禛中午过来找我。不过最近他倒是忙得很，准备着康熙谒陵的事儿。
　　“好啊，那我和阿都泰今天可要大饱口福啦！”
　　“小姐，奴才不敢僭越。”一旁从来都是一言不发的他可算是开了口了。
　　“阿都泰，你是十三爷跟前的，馨雪不敢怠慢了。”
　　“姑娘说的哪儿的话。奴才不敢无礼！”
　　“好了，阿都泰，你别再见外了，说什么也得跟着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了！”这招果然有用，他只得答应了。
　　“云儿这就去准备，不知道姑娘您们都爱吃什么菜啊？”
　　“我啊，随便，备几个不辣的就好啦！”
　　“奴才随着小姐。”阿都泰点头说道。
　　“妹妹也不喜吃辣吗？”馨雪一笑。
　　“姐姐也是啊，唉，看来我们都会错过很多美食喽！”
　　“姑娘，您甭这么说，我今儿个定能让您欢喜。小姐，姑娘，云儿先告退了。”
　　“恩，让嫣儿上些点心。”
　　“是，小姐。”
　　一会便有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丫鬟上了两盘点心。
　　“新做的桂花糕，你尝尝，怕是赶不上四爷府的味儿了。”
　　“哪会，姐姐的茶就是我喝过的花茶里最好喝的！”

　　酒足饭饱后，我真是对云儿的手艺佩服的五体投地，除了色香味俱全之外，更特别的就是“新”，很多菜式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像那个“风剪丝绦花吐蕊”，其实就是菠菜旁缀几个西府海棠果。我本不爱吃菠菜，不过云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去了菠菜根部的味，加上微酸的海棠果，既补又开胃，真是亏得她想了。
　　“云儿，都深秋了，怎么还有海棠果啊？”望着被清空的盘子，我舔了舔嘴唇，皱眉想着季候已然不对。
　　“不瞒您说，海棠花美，果子也好吃，我呀就藏了一些，慢慢吃，知味儿！”云儿摇头晃脑地回着。
　　“呵呵，妹妹觉得怎么样啊？”馨雪姐姐笑道。
　　“还说呢，我真怕以后我在自个儿屋里都食不知味了！”
　　“哈哈哈……”一片笑声。
　　“你啊，若是莲儿在这儿，听你这般说，定不与你干休！”
　　“呵呵，我夸张了啊，其实我们家莲儿也有两把刷子哦，改天也请馨雪姐姐和云儿尝尝。”
　　“两把刷子？这和刷子有何关联？”对面的两人闻言相觑，摇头不解。
　　“啊？就是很有本事的意思啦！”
　　“哦，还有这么一说。妹妹，你真是妙语连珠。”
　　妙语连珠？这也算！！？？
　　“姐姐，我这舞学的也差不多了，这么多天的打扰真的是十分过意不去。”
　　她嫣然一笑：“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么些天倒是比我一个人呆着有趣儿多了。以后你也不能常来了吧，只怕姐姐会很挂念呢！”
　　“姐姐，我也是身不由己。这外边的自由空气是多么新鲜，不知强过深墙大院多少倍。”
　　站起身，我踱步走至门边倚着，抬眼望去，院墙外头一直蝴蝶状的风筝正一点点地升高、飞翔……

　　“妹妹，”她也走到我身边，淡淡说：“对于妹妹来说，这外边自然是新鲜有趣，可是能够陪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不也是我们身为女子心心念念的事儿？”
　　是啊，能够时常看到他自然是好，毕竟我也不是为了自由就可以视爱情无所谓的人。看着她略带歆羡的目光，我心中一酸，目前，我比她幸福，不是吗？
　　“姐姐，十三阿哥那天……”咬了咬嘴唇，我问道。
　　“姐姐，真羡慕你……”

　　深秋的北京，可以触摸到的寒意，随着飘落的梧桐叶，冰凉在我的手心。
　　躺在藤椅上，喝杯酒暖暖身子，握着梧桐叶，感受它硬硬的却无比光滑的页面，一如馨雪姐姐对十三坚定而单纯的感情。
　　谁也不清楚情为何物呵。
　　“姐姐真羡慕你，要让十三爷快乐。”
　　临走，她的这句话一直敲打在我心里，十三定是把她伤得很重，而她“羡慕我”“要让十三开心”又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了，还喝酒了？”
　　忽然被一声熟悉的声音惊了一跳，梧桐叶滑落在地。
　　一看是胤禛，我站起身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啊？”
　　他轻笑了下：“怎么走？难道像你一般，蹦着走？”边说边轻轻拉过我转身往藤椅上一躺，也顺手将我一带，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一惊，推开他，站了起来：“干嘛，院子里呢。”
　　“呦，你也有知道害羞的时候？”双眼饶有趣味地盯着我，像在看什么新鲜的事物。
　　“我什么时候不知道害羞了？还蹦着走，胡说嘛你，破坏我形象！”
　　“形象？”
　　“哎呀，就是我给别人的印象啦！”
　　“哦，这里没有别人。”
　　“你……不跟你吵。”每次吵架，我的脑子都不够用！！
　　“好啦，过来坐下。”
　　轻轻一拉，我又被带近了一些，挨着他坐在石凳上。
　　“觉得冷？”
　　“恩，所以喝杯酒暖暖身子。”
　　他笑笑地看着我，我忽觉两腮发烫，估计是酒劲儿上来了。
　　“怎么？脸红？”
　　“不是，喝了酒。”虽这么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有点尴尬的感觉。胤禛啊，你找个话题噻，搞什么沉默啊，你又不缺金。
　　“恩，听福晋说，你要忙的都忙完了？不用日日出去了？”
　　“是啊，你开心省心了吧！”
　　“恩。”
　　“喂，你真觉得我是麻烦啊！几天来一次，还尽说不好听的。”我说着自己也笑出来了，小女人啊，终究还是想听好听的。
　　“哈哈……好啦，皇阿玛下月要谒陵，我若是哪日得空了，便与你骑马去，怎样？”
　　“好啊好啊，叫上十三阿哥吧！”我一阵激动。
　　可是，他却脸色微变：“你倒是一直想着十三。”
　　“你不是又……”推了推他，我笑笑着说：“在这府里，我目前毕竟只是作为哥哥的义妹住在这儿，你方便只带我一个人出去吗？”忽然想到这个理由，不让你这么快就后院起火嘛。
　　“爷自己的府里，还管不了？”语气还是比较硬，看来他早年“喜怒不定”真不是传说的。
　　“好啦，我没有那意思，你别冤枉我。”
　　“你个丫头，老说扫兴的话。”
　　“好了，不许生气！你要过生辰了，生气不好。”
　　“生辰？还有些天数。”
　　“那也不许生气。好不容易过来看看我，总不能脸红脖子粗的走吧。”
　　“你啊！好了，我有事找邬先生去，回过头来再找你。外头风大，甭待了，回屋里去。”
　　“恩，好。”
　　小小的一个发现，找邬先生之前，他会先来看我了。望着他负手缓缓走远，嘴微微一勾，我轻轻握紧掌心，留住那暖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