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荆棘鸟》墨生

35、荆棘鸟。

　　“你真的，害死了十代目吗？”
　　少年的声音在颤抖，他的脚下有些踉跄，一步一步的走近，眼神像是凝固在面前的少女身上。而视线落处，少女抿紧嘴唇，面色苍白，却倔强的不肯移开视线。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她环视众人，再次找到初到这个世界时的那种熟悉的排斥感，他们并不想怀疑她，所以眼神里装满了震惊，可是不管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若叶郁始终都是若叶郁，那个名字之下的含义始终一体，他们并没有理由相信十年后的她，所以犹豫。
　　少女的衣襟被揪起来，纲吉和山本反应过来慌忙的阻拦，这画面多么熟悉，她初见狱寺的时候，也是这样吧，那个时候，他们为了纲吉一见面就结了仇，现在，还是为了纲吉，不同的是，他们彼此眼中的沉郁和冰冷都清晰的灼人。少年的骨节捏的很紧，甚至能听到“咔咔”的声响，却是在颤抖，震源不知道来自于哪一方，或许两者都有，她闭上眼睛。

　　“呐，狱寺，你真的相信我，我是说十年后的我，会害纲吉么？”

　　就像是在回应她的问题，衣襟上的力道突兀的消失，她的嘴角挑起单薄的笑。她喜欢的少年，总是这样的容易动摇，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却知道自己总会因为这些笨拙而变得坚定。

　　“我想相信她。”她说，“我想比起你，作为我本人，更不想原谅她，如果她做了那样的事。所以，可以等吗？等见到入江正一，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她不能不相信，她都不相信的话，还要谁来相信。

　　少年碧色的眸子里，激烈的光芒微弱下去，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少女双脚着地，嘴角是安静的笑，她轻轻开口，“在那之前，我是不是隔离比较好？”她退开一步，“我去照顾库洛姆，她的幻术还不稳定，我的雾属性可以稍加辅助。”

　　她转身，门在身后关上，白色调的房间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散入鼻腔，缓和了鼻翼的微酸，面前的病床上，纤弱的少女孤单的躺着，胸腔微微起伏，呼吸还不是很稳定，她略微凝神，手指上靛蓝色的火炎微弱的燃起，于是相对的，紫发少女指间的火炎稳定下来，一边的仪器上，心电图终于趋于平稳，她松口气，在病床边坐下来，看着手中的指环出神。

　　一门之隔，另一侧的众人面色各异，少女没有等他们回答就离开了，她冷静的惊人，他们却失了反应。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沉默，而打破这个氛围的，是黑西装的小婴儿。
　　“她说的没错，一切等见到入江正一——在那之前，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做？”

　　一跃跃上山本肩头，少年配合的摸摸脑袋哈哈笑出来，“还有训练啊哈哈，小鬼你不说我都忘了！”说完他侧头看向仍在原地未动的狱寺。
　　“狱寺也快去吧，你好像一直和若叶一起的吧，记得去叫上她哦。”

　　“就是啊，狱寺君，去叫上若叶吧！”
　　是纲吉，狱寺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干净，微皱起眉，他犹豫开口。
　　“十代目，你不介意吗？”

　　“不是说了吗，一切等见到入江正一……而且，我想相信她。”纲吉看着面前总是过度保护反而给自己带来无数困扰的人，他微笑，“狱寺君也是一样吧。”

　　“就是啊章鱼头，虽然我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没有亲眼看到若叶那丫头害泽田，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而且十年后的你还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和那个，叫什么来着……”
　　晴属性的青年一拳捶在狱寺肩头，话说到一半开始抓着脑袋困扰些什么，狱寺条件反射的皱了眉，一把推掉那只手，他侧过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虽然一副不满的表情，但是很明显，全身的紧绷已经放松下来，他凶狠的盯着面前的人。
　　“喂，草坪头，你说十年后的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我想不起来了……确实，是和一个叫什么来着，叫什么……“

　　“名字随便了，和那个谁怎么了？”

　　“结婚了——是叫什么来着……”

　　青年干脆的说完，继续陷入记忆纠结，丝毫没有在意他的一句话让一群人再度陷入僵硬。

　　“结婚？！啊哈哈哈狱寺恭喜你啊！若叶知道吗？我现在去告诉她！”黑发的少年说着就要进去治疗室，却被肩头的小婴儿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
　　“等等，山本，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转过头，看向青年。

　　“了平，若叶和那个女人见过了？”

　　“应该是见过了，这个时代的章鱼头把她带回总部……关进彭格列大牢的时候，应该见过。”

　　“是吗？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的家族好像有很厉害的指环。”

　　“哦？”

　　“然后若叶那丫头就突然去了密鲁菲奥雷。”

　　“就是入江正一所在的敌方家族？”

　　“是敌方没错，入江正一是谁？”

　　“……了平，嘛，记得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婴儿转头，看向一边从刚刚开始就陷入沉默的少年。
　　“狱寺，你也听到了，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你身上，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你最好还是专心训练，见到入江正一，自然会真相大白。”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一众少年，“你们不要给我太丢脸，不安谁都有，她只是比你们早来这个世界半个月，而且没睁开眼睛就差点没命，醒过来之后连话都说不了，伤没好又被这个时代的你扔进监狱，后来据说差点被暗地处死，你以为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话锋中途就转向了狱寺，他只看着面前的婴儿，眼神因震惊而茫然。
　　“Reborn先生……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论情报搜集能力，这里没有人可以超过他，即使是云雀，他也有办法让他开口。只是现在并不是佩服这些的时候。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说出来能怎么样？”小婴儿压低帽檐，“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天真——我现在还没有相信十年后的她，但是，十年前的她，和你们一样来自过去，没有理由要被谁责难。”

　　他从来冷酷严肃，却不会失了公平客观，老实说，在得到那些消息的时候，他有些不明白那个本来可以和黑手党的世界划清界限的少女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当然他不否认这群孩子的成长速度着实惊人，但是那个孩子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若叶郁，是他考虑过但决定放任的家族成员候补，战力不足是最大的缺陷，她只能和小春他们一样走在幕后，而需要保护的人多一个便多一分危险，他是这么判断的，所以他从未邀请过她加入纲的家族，但是也并不阻止她的行动——一切只看她和狱寺能走到哪一步了。
　　只是如今看来，她或许和山本一个性质，明明是表世界的人，却有着极强的适应力，即使是在黑手党的世界。

　　十年后的她，究竟做了什么？

　　这一点，相信不只是他感兴趣。他看向一边决定去道歉的少年们，无趣的横了眼睛。

　　“你们有这种闲工夫，不如去给我加强训练，你们以为她为什么不说，形势已经很严峻了。”

　　纲吉的犹豫被一脚踹飞，他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眼睛垂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若叶是，京子和小春也是，还有蓝波，一平……大家都在忍耐，必须更努力才行……”

　　“是啊！小鬼，我们走吧！”山本揉揉头发，和小婴儿一起离开。

　　站在原地的狱寺，眼神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的脑子里回旋着Reborn的话，还有那个爆炸性的单词，“结婚”？
　　却是与她无关。她连这个都没有说。

　　回忆里，一路走来，不足一年，她的身影总是模糊，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场面出现，不深不浅的卷进去，然后转身依旧若无其事，确认过他没事之后就会留给他背影，和他不相上下的不坦率，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却突然说喜欢他。
　　那应该是喜欢吧。并不讨厌，和她一起说不上安心，只是不断地较劲抓狂偶尔气氛微妙的安静下来，也不讨厌。心里的空洞至少在那些时候是被填满的，他在那些一个人的时光里习惯了的横眉冷对，她从未在意，只是有时候，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明明不坦率却只会打直球的自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尤其是现在。

　　那句“喜欢”，现在想来是岌岌可危的不安。

　　她究竟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又准备做些什么。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脚下却如同灌了铅，无力靠近。更不知从何问起。

　　本来以为行走在黑手党的世界里，他只需要十代目，或许可以加上那些不同程度总能让他烦躁却也可以让他称作同伴的人，可是意外的，多了一个若叶郁，不知道该放她在哪里。

　　他需要她，他说过的。那是因为只有那一点，他是确认的。

　　可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他苦笑，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考虑这种软弱问题的时候到来，仰面躺倒在一侧的沙发上，无论如何也没有训练的劲头。明明，那是接近真相的唯一途径。
　　可是他现在，却只想和她以一墙之隔的距离，在一起。

　　说起来，来到这里后，她身上的棱角柔和了些，却多了另一层的强硬，那大概是叫做坚强的某个东西，他想起那一次医院里她哭过之后的无限沮丧，发誓再也不哭的时候她倔强的样子第一次让他觉得可爱，可是她真的不哭了。他知道那是为什么，以深刻到骨髓的程度。
　　他是绝对不会依赖别人的人。她却也是。

　　可是所谓的喜欢，不是这样的吧。

　　但是应该是什么样？他想象不出来，伸出五指，这是他怀念母亲的特有方式，在不知道那个人是母亲的时候，他坦率的毫不掩饰的等待着她的到来，那就是喜欢吧。
　　想要在一起，不想分开。
　　一样么？一样的吧。

　　只是结局里，那个她是母亲，他知道这个的时候已经是天人永隔。

　　而这个她，就在隔壁。会不会也在哪一天消失？

　　狱寺隼人是个总会不安的人，有着根深蒂固的悲剧情结。他多多少少的有着这样的自我认知，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是可以坦率的主动伸手把握的类型。
　　所以十年后的他，和别人结婚了。和不是若叶郁的某个人结婚了。

　　她知道了接受了，却还和他说了喜欢。

　　十年后的他送她进监狱，十年前的他怀疑她，她都不会疼吗？

　　躺在沙发上的人抬手捂住了眼睛。

　　为什么一直以来，什么都注意不到。

　　看到她在笑着，就安心了，吗？

　　“对不起……”

　　他听到自己的喃喃，一遍又一遍。

　　…………

　　“狱寺？”

　　下颚上暖暖的痒痒的触觉让他睁开眼睛，拿下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朵火红，像是烈焰般燃烧的血蔷薇，仔细看却是两只羽毛鲜红的鸟儿，若叶确实说过，它们叫做荆棘鸟。

　　传说中一生只唱一次歌。鸟儿胸前带着荆棘，它遵循着一个不可改变的法则。她被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去……只是唱着、唱着，直到生命耗尽……
　　真正的爱和一切美好的东西是需要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去换取的。它们把棘刺扎进胸膛时，它们是知道的。它们是明明白白的。然而，它们却依然那样做，它们依然把棘刺扎进胸膛。

　　她在讲那个故事的时候眼神安静柔和，讲完后却突然脱线，歪起脑袋吐槽十年后的自己，让他哭笑不得，她说：
　　“十年后的我还真是矫情——连匣兵器都要这么悲情吗？”她问他，“你说那种鸟儿有必要那么自虐么？”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是了，他抱怨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却转念正经的回答。

　　“它们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她直撇嘴，却没有再反驳。

　　“你还要在这边发呆到什么时候？”他的回忆被打断，这才意识到这鸟儿，它们的主人，是——

　　“啊……若叶。”

　　眼前的鸟儿飞走，他顺着轨迹看过去，声音的主人靠在离他不远的墙上，指间鲜红的火焰安静燃烧，两只鸟儿飞回去，停在她的手心里。

　　“大家都在训练，你一个人偷懒好吗？”她扬起眉毛。

　　“还是说，你是在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