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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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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这份地图详尽的引导下,贺沅宁抄近道在黄昏前抵达了宁安镇的中心。
此时宁安镇的街道上热闹非凡,来往行人无数,叫卖声,说书的叫好声,戏台班子的唱戏声,站在镇子中心入口处的他引得周围几人侧目。好在他身着白色上衣体恤,外套黑色冲锋衣,下身一双长腿被包裹在黑灰色运动长裤中,脚踩一双黑色短靴,只是平常又普通的着装,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那几人只随意看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
贺沅宁随意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就富有技巧的混进了人群。
他看似随意的闲逛了将近一个小时,就把不算大的宁安镇中心地带逛了一圈。大致记了一下店铺的种类、位置、揽客情况,很快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副还算全面的立体图谱。
整合过滤信息的过程中,他发现整个宁安镇中只有一家旅馆,就是青鸾所说的那家守宁客栈,而且那家店生意格外惨淡。别人门前不说人满为患,也起码一眼能扫到四五个人,唯独这家店前,别说门可罗雀了,那简直是空无一人啊!
不过仔细一想其实不难理解。
从青鸾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这里多数是本地的居民,只有不知道多少年之前进入的宋家全族,以及他和他母亲是外来者,所需旅馆的潜在用户基数就少,实际的用户只会更少。看今天的情况,这个旅店可能只有他入住。这种情况是非常危险的,本来他就孤身一人,要是遇上黑店,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贺沅宁不蠢,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又逛了一圈,去了一趟茶馆,就那么隐在角落,也没有要茶,像个隐形人似的只静静的听说书人说书,以及搜罗台下客人们交谈的八卦。
半个时辰后,贺沅宁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茶馆,直奔守宁客栈而去。
“欢迎光临守宁客栈。”
一位身着古朴白色长褂的青年从柜台后缓缓站起,出声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特殊客人”。
“要一间好些的房间,谢谢。”贺沅宁复述着青鸾交代的话,掏出青鸾率先备好,不知什么时候塞在他兜里的钱,放在了柜台上,眼神却是不住打量着这位有些过分年轻的“掌柜”。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青年一边办理着他的入住手续,一边笑着找他搭话,用以掩盖他不太熟练的动作。
“并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贺沅宁歉意的朝他笑了笑,眼神却仍旧不加掩饰的看着,“惊讶这宁安镇唯一的客栈竟然有一位如此年轻的掌柜。”
还如此好看,和传闻中早年的宋家之子有些不太一样。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直白的夸奖,“掌柜真是年少有为。”
夸奖和不加掩饰的眼神,把青年的耳朵看红了,一副羞涩样,好似不习惯他人如此直白的夸奖。
“我其实是掌柜的儿子,今日父亲与母亲有事外出了,这才让我来看店。”青年温柔的地做解释,“请问客人叫什么名字,我需要登记一下。”
“贺沅宁,祝贺的贺,沅芷澧兰的沅,安宁的宁。”
“你好,贺先生,这是你的房门钥匙,房间在二楼右拐第一间,从这个楼梯上去。如果有什么问题,先生可以喊我,祝你入住愉快。”
贺沅宁接过钥匙,在伙计的引导下上了楼。
青年目送他上去,在人消失在自己视野之后,过分温柔的笑意收敛,换上一张略显冰冷孤高的脸。那层平易近人的滤镜骤然消逝,底下本来还算柔和的五官突然变的凌厉起来。
“外来者吗?倒是有点意思,就是不太聪明,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没有警惕心吗?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宋先生?”一个人影靠在楼梯的尽头,背对着他,高大结实的躯体挡住了尽头七彩玻璃洋窗折射出的丝丝彩光,微微侧着头,露出充满攻击性的半张脸,“变脸伪装的水平不错啊,谢谢表演。”
青年听到他的嘲讽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在听到“宋先生”的时候流露出微微的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啊,贺沅宁先生。”
“背后聊人闲话就是什么好习惯吗?宋言安先生。”
贺沅宁仍旧漫不经心地轻轻倚在木质护栏上,嘴角微微翘起,居高临下地斜望着他。
“你知道我?”
“当然,我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把你、你父母以及这家店都调查过了,不然我不会进来,更不会入住还暴露了自己的名字。”贺沅宁的礼貌早在听到宋言安的言论后荡然无存,嘲讽意味十足,“宋小少爷,今年二十一岁,半月前刚过的生日。原名宋安,两年前因受到大火的惊吓,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全镇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结果半月后的某天,病突然在一天内好全了,只是性情大变,醒来就非要改名宋言安。原本呆呆傻傻的人一夜之间变得知书达理,谦和有礼,聪慧异常,你觉得这些事好不好查?”
“是我小看你了,我道歉。”宋言安无奈摇头,态度符合礼数,但远算不上礼貌,“一时失言,切莫挂在心上。”
“看来我还是有一点调查错了,宋小少爷这句‘谦和有礼’的道歉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贺沅宁状似遗憾地撇撇嘴,“宋小少爷,回见。”
贺沅宁随意地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就走,走到一半,突然微微偏了下身子,躲过了“抱枕攻击”,悠闲地回到房间内,关上了房门。
宋言安远远喊,“你这人说话也好不到哪里去!你!”
他脾气其实挺好的,就是今天太无聊,心情不好,才难得的做了件出格的事,结果刚好被抓包了。
道歉是真心的,听起来不太礼貌是因为对方的嘲讽杀伤力太大,男人间幼稚的比较之心难得出现在宋言安这个谦谦君子身上,态度也就不好了些。
宋言安脾气再好也被惹炸毛了,先是那种不加掩饰的眼神,再到嘲讽,算起来其实还是贺沅宁挑的头。
“你有本事就一直别出房间!”
弱弱的威胁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房间里的贺沅宁毫不在意,在这里脱去伪装真的很痛快,真实的他其实并不那么稳重,腹黑、毒舌等一系列恶劣的性情,与他先前绅士、时刻表现得淡漠疏离的性格交缠相绕,共同鲜活的诠释出他矛盾的自我。
宋言安眼睁睁看着对方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但毫不留情的笑声还是直直往他的耳朵里灌。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的这种事他也不屑做,再吵下去显然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无可奈何了,他只得无力地趴在掌柜桌上,心中默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气不气,野猪成精……
念着念着,困意上涌,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意外的安稳,每次闭眼都会萦绕脑海的那场大火竟然消失了。自那件事后,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梦到的不是死亡,而是儿时欢乐平静的时光,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浮上嘴角。
“妈妈,爸爸。”他在睡梦中呢喃,笑着笑着,泪突然就从着紧闭的眼睑中溢出,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一小块衣角。
再次醒来,夕阳都快落完了,黄昏过去,夜晚降临,满月的月光温和又亮眼,透过七彩玻璃洋窗,照得还未来得及点灯的房内柔和浪漫。
“唔。”宋言安抬起头,抽出被枕了半个时辰的胳膊,甩了甩,“好麻,怎么就睡着了。”
“宋先生晚上好啊!”
贺沅宁似乎也刚睡醒,头发有些乱乱的,像是起来后随意地抓了抓,看上去有些可爱。
真不知道这张得挺帅的人,嘴巴怎么这么毒……也不知道他舔不舔嘴唇……
宋言安内心忿忿的想,努了努嘴,但还是回了一句,“晚上好。”
“旅馆包饭吗?”
“不包。”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贺沅宁无奈,“晚饭啊?不吃啦?外面天刚黑所有店都关门了,躲夜晚像躲瘟神似的。”
宋言安扶了扶额头,“忘记说了,宁安镇晚上有宵禁,只要天一黑,任何人都不准出门。”
“为什么?有人巡查吗?”
“没人巡查也不会有人会出门的,因为宁安镇处于特殊时空,一到晚上就经常会有怪事发生,一开始还有人不信,结果连着死了好多人,还失踪了一批人,大家就信了,惜命的自然就都不敢出门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窗外一眼才接着道,“至于不惜命的早就都死完了。”
“这么邪乎?”贺沅宁若有所思。
“那晚饭怎么办?”
“看看小厨房还有什么东西凑活着吃吧,白天来务工的伙计是包中午饭的。”
宋言安撇了他一眼,“你进来时是背了包的,我不信里面没有干粮。下来问我要晚饭也不怕我在饭里给你下毒啊。”
贺沅宁一时无语,表情有些难看。宋言安恰恰与他相反,成功扳回一局后,他的心情挺好的。
“我问你个事,你平时舔嘴唇吗?会不会把自己毒死啊。”
贺沅宁再度吃瘪,默不作声地跟在宋言安后面。
宋言安也没再说话,只淡笑着往前走,脚步轻盈。
“到了。”
两人分头翻箱倒柜,把每一个锅的锅盖都掀了,每个柜子都打开了,甚至连缸都翻了一遍。结果就找到两个白馒头、一包榨菜还有一块白发糕。
贺沅宁和宋言安脸上是同款无语,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大大的“完了”。
“就这?”贺沅宁撇嘴,“你饭量多少?”
宋言安面无表情,“一个男人正常的饭量。”
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两个人起火烧水,隔水把馒头和发糕蒸热了,就着榨菜凑活吃了。
“晚上都出不去,那你们都干些什么?”贺沅宁垫了点东西,懒懒的靠在灶台旁,有些好奇宁安镇的夜晚是怎么过的“有什么娱乐项目吗?”
“没有,有人陪就聊聊天,没人陪就发呆、看书、睡觉。”
“这么无聊。”贺沅宁翻了个白眼,对这样的夜晚安排非常不满意,“走了,回去睡觉。”
他摆了下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原路返回了。
宋言安见他走的干脆,到嘴边的聊天邀请就这么咽回去了。
一场谈话就这么无疾而终,两个人应付了晚饭便各自回房间,洗漱完,先后躺上了床,却都侧着头看着窗外的夜,不知在想些什么。仅隔了一堵墙的两个空间同时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了。
咔哒。
咔哒,咔哒。
滋,滋滋,滋。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都已经睡着了。
“八月半,月亮圆。
喝酒赏月勿贪杯,
摇摇晃晃入井中。
吓死旁人双双还,
沉眠灵山立灵堂。
祭月节,大火起。
火光侵蚀天边月,
血祭皎月永还魂。
迷雾散去大门开,
生者难送死者还。
血月出,又一年。
沉眠灵山入灵堂,
生者再入迷梦中,
坐聊梦外琐碎事,
唤得回应世世结。”
童谣同时在脑海响起。
如同无数鬼手和锁链,拽着两人同时沉溺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