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章2 林场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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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草原辽阔，可以清晰看见太阳从东方升起，又落下。
在这个秋天里，一个林场的女人死了。
她已经八十多岁，一些知道她的人，仅仅是每次给她安排补给或者给她送来必需品的那个人。
女人用宽大的丝绸裹住了自己头发和脸，露出一双眼睛，黑色的瞳孔盯着人，可以让人害怕。
不过女人时常会佝偻着，如果她挺直腰杆，或许会有见过她那张年轻的证件照，是个在黑白世界里，充满风情的女人。
发现她尸体的是个老实人，同事叫他憨马。年轻的憨马是上个月才上岗的，上个月也是第一次给这个女人送东西，现在是第二次。
那间守林场的屋子里，好像没有什么女人的东西，憨马送东西过来，就看见她倒在屋子外面的躯体。
憨马见过父亲的去世，见过亲人的分手，他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感想，他们才见过两面，没有感情去支持他的悲伤，或许是同为人的一生，他也只是叹口气，用卫星电话说了这事。
领导似乎很惊讶，却没让他离开。
这个时候，憨马收敛了女人的遗容，为了尊重，憨马找了一块丝绸布盖住了她。
这个时候是下午，太阳正准备从西方那边落下，阳光从灌木中穿过，从树梢上洒下斑驳。
阳光照暖了憨马，而女人的尸体，躺在木屋的阴影里。
憨马是个蒙古人，按照习俗，应该是亲人来举办天葬，这里没有女人的亲人，而且领导也没有安排。
憨马没有命令，他也不怕和一具尸体在一起。
他进入屋子，这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憨马没有进去过，上次送东西过来，他也只是按照女人吩咐把东西摆到屋檐下放着。
屋子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换句话说，这里没有女人的东西，这里只有很多是憨马这次来应该打包带走的东西，憨马想了想，现在他在这里，或许应该为老婆婆做点什么。
日落西沉，这个时候的蒙古会有寒冷的夜晚，可以让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卫星电话只有那么一次有信号，憨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用火柴升了火，点了是剩下的蜡烛，将自己送来的煤炭点着了憨马需要等待明天的卫星电话，然后听话。
晚上的风声很大，憨马睡意朦胧，他强撑着最后的意识，确认蜡烛息了和用土熄灭了煤炭。
憨马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憨马闻到了火点燃了木头的香味，憨马对于这种情况非常明白，他只有一个念头——着火了！
憨马想，难得煤炭烧着了吗。
憨马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快速起来，但他没在屋子里发现火的影子，他隐约听见，外面有木头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憨马想也不想，冲了出去，这里是林场，起火了可不得了。
憨马打开门，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事情。
外面一处下风口，月光下，那里火光冲天，憨马看见那里有个人形阴影，他独自在那里看着。
憨马跑步过去，然后停住回头，屋子外面女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这个人应该在烧她的尸体。
憨马又跑过去，燃烧的地方在这片树林的边缘，憨马看见那场大火，火光烛天，星火却被风吹走了。
憨马冲过去，如果他的同事在，一定会说他特别冒失。
憨马跑到了那个人身边，那个人却头也不回。憨马看见烈火中，一具身躯在这里熊熊燃烧。
憨马扭头去看他，那个人只是注视着场烈火。
憨马想告诉他，林场不可以点火，但是这人却知道站在下风口，而且憨马难得聪明一次，他发现周围都被清理了一边，一些土铺在周围。
憨马想也不想，用生硬的普通话问：“我这送补给的，我朋友都叫我憨马，我想问你是她的亲人吗？”
憨马发现这个人非常沉默，而且面无表情，憨马在他脸上看见了很多东西，憨马觉得他现在一定很疲惫，一定很悲伤。
这个人摇头。
憨马有点惊讶，不是亲人怎么可以擅自安排老婆婆的葬礼。
“那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没有开口，憨马可能觉得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憨马听见他说：“因为我是最后认识她的人。”
认识一个人，通过表象，可以说认识数不清的人，但是内里的认识，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是真正认识一个人。
憨马不知道说什么，他突然被这句话触动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可是不需要他接话，那个人坐在了附近的草地上。憨马不知道怎么形容，多年后他回忆这一幕，久久忘不掉的，是他原来已经挣脱了禁锢。
此时此刻憨马看他坐下去，自己也坐下去。憨马想到自己从补给点过来，已经花掉了一半，憨马没看见这附近有什么车子，憨马怀疑这个人是走路过来的，最近的补给点只有两辆车，一辆在这，另一辆已经去跑货了，不可能还有车，憨马好奇问：“你是怎么过来的，这里怎么偏。”
“走。”
这个人真的是走路过来的，憨马觉得这个人才是真的汉子，或许是真的有意气 为了一个认识的人可以从补给点那么长的路走过来。
憨马想了很多，这个人就在旁边，月光平等地照射他们两个，火焰不息，他也不觉得冷，火还把他烤得很热。
憨马坐在地上，在这个人旁边。
憨马其实还有好多问题，但他脑子灵光一闪，他觉得旁边的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应该是悲伤占据了上风。
憨马相信是自己让他不高兴了，对方才会这么话少，憨马认真开口，说：“对不起。”
对方显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这个人摇摇头，憨马看清了他更多的疲惫。
或许他太累了。
憨马忍不住自告奋勇，他想将功补过，他大声说：“我帮你看着，你可以休息去了！”
憨马不记得他的回应了，这一晚上的记忆，想天上的月亮一样模糊。
憨马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冒出来第几百缕阳光，而前面的火堆已经熄灭。
这些灰烬被风吹走，憨马看着他们，一下子跑到了太阳的地方。
那个人站在几步外，眺望远方。
憨马想，自己真是不行，怎么可以先睡过去，他开口，下定了决心，“你要走了吗，我送你！”
憨马急忙拉着他，那个人还是很沉默，憨马觉得老婆婆已经被他安排好了，那么自己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憨马留了些物资，然后打包带走垃圾，简单关上门。
这俩小货车就这样离开了，它驮走了两个人。
这一路上安安静静，憨马不是三心二意的人，等他到了补给点时，那个人却不见了。
憨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见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回到补给站休息的第二天早上，憨马想，那不是梦，不过可惜，憨马拍了拍脑门，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很多年后，年老的憨马回到那间林场的屋子，他是这片林场的第五位护林员，是那间屋子的最后一位主人。
现在的屋子已经翻新，憨马任职的第二个年头，又是一年的秋，憨马才知道，它的第二位主人是那个八十岁的女人，而憨马已经五十二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序章2 林场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