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临终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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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素雪，你吞下它，我告诉你。”
“你威胁我？”
“不，我请求你！”
泪眼相对，她愤愤拈起小珠子，囫囵吞下。倒没什么奇异的感觉。
“自我醒来，相交不过几几。与你交心至今，你竟这般瞒我？”纤凝话里话外藏不住的失望。
“走，去镇妖楼。我将一切告诉你。”韩素嘴角扯出一弯笑，拉着她往外走。
纤凝还在气中，但想到她将消散，终归舍不得与她置气，也就任她拉着。
“我当日幻化真身，落入宫中，躲藏在你身边，不假。但万千雪花皆是分身，我可以探听到一切，我想得到的消息。
“那日，你说你要放过他，不愿再与他有纠葛。我却从分身身上看到，他半夜鬼鬼祟祟，偷摸进了皇后宫里。我好奇，跟踪他。后来，见他竟仿照你的脸，做了张人皮面具。于是就——”
于是一人一妖，就这么勾结了。
他那样正直的人，竟也愿意与妖合谋。
“他们承担不了后果，会没命的。”纤凝闷声道。
渔山公主将她当成引路妖界的旗，必时时看在眼下。阵前丢旗，守军将士百死难辞其咎。
韩素安慰她：“这你放心，我大概知道，他同小太子合谋，要缴那李缉的权。证据他都交给小太子了。今日，便打算在祭祀仪上，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人族太子必会力保他。”
宫里够乱，无人顾忌，所以她才可以轻松逃走。
韩素又说：“对了，我见司空红尘搜集了好厚一摞，失踪人口花名册。你当初被掳走，是不是也与这个有关系？”
“说起这事儿，我问你，红尘他，是不是也能听见你说的话？”她不想旧事重提，不着痕迹换了话题。
“额，也许吧”，韩素心虚，也着急转移话题，“咱们得快点儿，快到约定时间了”。
“妖族选在今天闯镇妖楼？”纤凝只道，掌柜的真是闷声干大事。悄悄潜进宫里，既要里间，又要外通。
“是啊。别忘了，四层最里面，一只蜉蝣——”韩素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身影逐渐黯淡，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纤凝手上骤然一空，心头猛地一沉。她无力地捏紧拳头。怎么两个人，走着走着，只剩她一个。
即便这样，她仍步履不停继续往前走。
她心里有个信念，自己不能停！
镇妖楼的路她再熟悉不过，街上熙熙攘攘如浮影般掠过。她赶到时，妖族正与守军痴斗，迫于那碍事的阵法，她们仍无法靠近。
纤凝屏气凝神，想象着雪花的模样，化成一瓣雪，隐匿身形，躲在一旁。
使用法力，似乎比自己想象的容易许多！
等阵法减弱，妖族冲破禁制后，她才跟在后面，偷偷摸摸混进去。
飘飘摇摇，上了四楼，摇到最里面。保险起见，她先附着在门窗上，先是看见许多跑来跑去的人影，依稀看到人影两边各有一长排铁笼，半人高，每个笼子里都有东西。
一道妖力从对面凌空砍下，那些人接连被掀翻，纤凝栖身的朱门也遭了殃，拦腰断裂，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又听一阵丁零当啷的铁器声，两边笼子齐齐打开，关在里面的东西纷纷窜逃出来。
这时，纤凝才看清，这些会动的，原来都是化了人形的妖族。
可与寻常妖族，又不大一样。
他们血肉模糊，看不清形貌，目光涣散，意识不清。甫一出来，竟然不是先逃跑，而是互相争斗起来。不分敌我，甚至重伤前来救援的同族。
纤凝眼看着，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女，被一尾尖刺横穿腹部。她挥掌击退那袭击自己的一团肉，鲜血瞬间从洞里汩汩流下。
“快撤！这些妖已经被异化。”她捂住伤口，边扯声叫其他妖撤退，边释放妖力凝结白霜，冻住伤害自己的异妖。
那妖面上鹅黄，形似蝴蝶花纹，却又长着一根满是倒刺的长尾。她一时都识不得这是什么妖。
这场面怵目惊心，大惊失色的，何止纤凝。
做妖精时，被叫作异类。而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连异类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们。
同族慌忙搀扶青女撤退，那些异化的妖精循着气息紧追不舍。
纤凝等了两息，朝最角落，那个还关着门的铁笼飘去。他一动不动蜷缩着。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牢笼。
“喂！喂！醒醒，你还好吗？”
她喊了半晌，忽而想起自己还是雪花模样。
摇身一变。
蓝色浸染衣衫，雪花点缀发丝，细细碎碎如流萤。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连眼尾都冒出晶莹剔透的碎雪。
“朱掌柜，朱掌柜，快醒醒！”她往后退一步，拉开腿蹲下身，探身去戳一戳笼子里的妖，再马上缩回来。
不怪她谨慎，实在被方才的景象吓怕了。不知道他被异化成什么，万一他猛冲出来，自己没受伤，也要吓掉半条命。
没有反应。
这可怎么是好？
他不醒，自己没法儿带他出去。可他醒了，也怪吓人的。这下好了，醒或不醒，都成了难题。
纤凝内心极度挣扎。
就在这时，她的双手不受控制抬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眼见掌心涌出蓝色妖力，丝丝缕缕，全数没入笼中，被那具蜷缩的躯体吸收。
紧接着，那具躯体的腿动了一下。
纤凝想起身，想后退，可她动弹不得。她好像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奋力挣扎都是徒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带着那似人非妖的朱掌柜逃走。
一路上，法术刀剑晃眼，惨叫嘶吼不绝于耳。而‘她’毫不恋战，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挥手将人打晕。
待跑出镇妖楼，一溜烟逃出城，她身上的那种桎梏乍然消失，身体的掌控瞬间回到手上。
她察觉，是掌柜的留下的那颗妖魄在作祟。心头怒火陡升，丢下男人就要走。
正欲转身，忽又想起一事，回头问他：“问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闻言，男人先是疑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而后，皱眉道：“你，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纤凝看着他后退半步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脑中又是一阵眩晕。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怎么，不行吗？”魅惑十足，是她八辈子也说不出来的调调。
男人见她神态不同刚才，好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他一转态度，看着她认真道：“姑娘，你很美，我见犹怜。只是，我老了，没有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爱不动了！”
纤凝心里的愤怒接近顶峰，使尽浑身力气相抗。
“怎，么，会，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她眼神变了又变，时而温柔小意，时而咬牙切齿。一句短小的话让她说得磕磕巴巴。
“我是蜉蝣一族，得机缘，才多活几十年，如今承你相救，又能多苟活一阵子，我要访遍名山大川，尽情挥霍我的自由”，他闭眼，深深呼吸，好似要将自己缺失的那些一口气补偿，“况且，只是看着年轻罢了”！
他咧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与她挥手道别：“姑娘，你也走吧。我们有缘再见！”
潋滟背影，一如当初！
纤凝看着他远去，嘀咕着：“好好享受这片自由的天地。”毕竟，是另一个人用性命换的。
折身时，她喃喃自语：“你想霸占我的身体？”
虚空响起一道声音：“只是，借着你的身体，最后再看他一眼，没想到你身体里的力量，竟这般霸道。”
她语气不耐道：“我才不相信呢。”
“你分明觊觎我很久了！”
“你这个精于算计的商人！”
“你这个骗子！”
她语气渐渐无力，渐渐哽咽，渐渐说不出话。
可虚空，再也没有声音回答她。
不一会儿，她周身爆发出耀眼白光。白光过后，斑斓退去，白重归白，素复返素。
她恍然。她，真的死了！
记忆里那道相似白光瞬间闪回。
原来这道光，是失去妖魄的妖族，最后消亡的信号。
原来她清醒时见到的第一道光，是她世上最亲近之人生命里的最后一道光。没有点点荧光，就是猛然爆发，一瞬光华，不留痕迹，暴躁地，不许人遗憾！
她的心突然好涨，好撑，好像有什么东西疯狂地往外涌。
她忽而拔腿，疯了似的往回跑。
可回头有什么呢？除了无尽的折磨。
不是的，不是的！回头，有另一个为别人拼上性命的傻瓜，有妘女拼力守护的同胞同族。
可是，她该怎么办？素雪回春本该支撑一日妖力，可方才救蜉蝣时消耗过度，已经随它的主人一道消散。
刹那间，她脑中灵光一现。
方才掌柜的提过，说她身体里的力量很霸道。假设，妘女失去妖魄，她身体里又有一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力量，那会不会妘女在死前，把她的妖魄给了自己？
那自己的失忆，兴许与妘女的妖魄有关。
难怪自己数次死里逃生！
想到这儿，身上倏然充满力量。只是眨眼间，她又陷入困境。
力量是有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用啊！
老天爷啊，真是太为难人了！
哦，她现在连人都不是了。毕竟，她可是亲眼见过，妘女从山里淘了块石头变人。现在，她只能算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难道是石妖？
唉！这下更加没法儿表什么心迹了。
她给自己宣判死刑。在她以人的立场来看，要接受喜欢自己的是一块石头，真的很困难。
她无法想象，端起杯子喝茶时，低头却见茶叶在水里一脸娇羞地游泳。吃酥山时，最顶上那颗红樱桃，忽然变成个妩媚万千的美人，侧躺支颐着，勾手引人共赴冰雪之巅。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临终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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