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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阴阳雪 ...

  •   紧接着,半空响起炸雷般的声响,那只灵动美貌的小雀儿,竟被炸得尸骨无存。

      纤凝看见,萧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而后,惊愕转为愤怒,她灰白色的披风下露出骨哨一角。

      少顷,刺耳的哨声响彻整片天空。

      纤凝惊慌回头。

      “快走,你们快走!”她催促道。

      萧莫面色阴冷,冷得纤凝牙关直哆嗦。

      翡翠对萧莫来说意义重大,它不仅仅是萧氏族人精心锻造的趁手利器,更是萧莫并肩作战的伙伴。

      他们不知道,纤凝如何不清楚!

      纤凝实在不忍心见他们惨死 ,连连催促快走。

      可在这生死关头,昔日最为贪生怕死,好吃懒做的人,却忽的换了另一副模样。

      “不走,我好不容易在人间找到容身之地,我不走。”小舟语气平静,眼中决绝。

      “不走,我们也不走!”身后另外几人纷纷附和。

      纤凝见此情景,不免怔愣。

      为什么不走呢,离开这儿,还可以有新的开始,不是吗?

      “不走就不走,在一起,是死是活都热闹。我喜欢热闹”,小楚有气无力,话中带笑,“只是,你们竟也非人,一个个,都藏得够深啊”!

      其余人也跟着一起笑,除了满脸错愕的纤凝,和双眼阴沉的萧莫。

      不多时,天边响起抓心挠肝的嗡鸣声,纤凝随众人循声抬头,可天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冥冥中感觉,似有什么东西正穿越风雪,受召而来。

      纤凝脑中一片乱麻,再回头时,发现朝夕相处的伙伴,正一个接一个在幻化妖形。

      小楚五指触地,手背闪过青色光芒,棕色躯干拔地而起,瞬间冲破房顶,撑开巨大的树荫,将风雪阻隔在外。

      树上有松鼠,青蛾,红菇,还有不知名,摇摆着秀发的野草。

      松鼠发出人言:“你一颗树,生来就怕火,怎么还天天念叨着做厨子!”

      “嘻嘻嘻,就是就是。”细微的声音从红蘑菇体内传出。

      树枝哗啦啦抖动道:“老娘就是要做饼,要做全天下最好吃的饼,要你管!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从树上扔下去?”

      “扔下去,扔下去。”青蛾跟着附和,野草也一个劲儿摇摆。

      松鼠在抖动的树枝间不断跳跃:“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嗡鸣声迫近,才发现是无边无际的蜂群。

      大树垂头看了看坐在地上,六神无主的纤凝。

      “纤凝,谢谢你。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送你离开。愿你,万事顺遂!”说着,一根枝条从地下蔓延过来。

      不及反应,纤凝就被枝条裹紧卷入半空,而后,随着一股力量抛了出去。

      周遭的声音,仿佛瞬间被隔开几百年那么远,强烈的眩晕感使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思绪在顷刻之间戛然而止。

      她看不见,那颗亭亭如盖的树,是如何散尽树叶,那遒劲的枯枝,是如何挣扎着倒下。

      她失去了意识。

      暴雪夜的长安城当真静谧。一切愤怒,一切嗜杀,一切的不舍与不甘,统统化为千家万户窗前的那一句,“夜深了”。或许,还有风雪夜归人几声呵骂。

      野外某处,两道身影鬼鬼祟祟,由远及近。

      突然,其中那道圆咕隆咚的影子扭动着往前跑去。

      “大哥,大哥!今儿捡着了,荒郊野外还碰着一个。”

      “这张脸,有些眼熟。”另一鬼影弯腰,贴近雪地躺着的人瞅了又瞅。

      “大哥,这,这不是咱们上次碰到过那姑奶奶,呸,那姑娘?”

      “看到没,我就说,这姑娘是有缘人。来,帮忙搂一把。”鬼影边说,边放下肩上麻袋。

      另一道鬼影似有些犹豫:“大哥,这,咱惹得起吗?”

      啪!兜头一个巴掌,正中他后脑勺。

      “这个惹不起,那边就惹得起了?管她的,那边现在要得紧,把人往里一送,天王老子来了也找不着,谁能知道是咱俩干的!”

      “说得也是。”胖子边应承边干,回话功夫,地上的姑娘就进了麻袋。

      “呵,什么鬼天气,八九月份下暴雪,真是不叫人活了。”

      “可不是嘛,老天不做人,冻死个人。大哥,不如回去之后,一块儿去醉香楼喝两杯?”

      两道鬼影嘀嘀咕咕着走远。

      与此同时,司空红尘一行人赶到成衣铺。已经铺毁人无,萧莫灰白色的身影立在昏天黑地里,像尊雪塑。

      赵淇怒冲冲上前:“不是说了要活口吗,活口呢?”

      本来到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超出他们预期。何曾想,萧莫这边也出了岔子。

      气氛霎时冰冷到极点。

      司空红尘见她面如土灰,脸色难看得紧,伸手拦了拦赵淇,说道:“事实已然如此,多说无益。不如先回去,公主还在等着我们回禀。”

      有他说情,赵淇也不好再发脾气,袖手离去。

      司空疾步往废墟内去,探查一圈,果真没有丁点活人气息。

      心底的疑问一跃而上,纤凝她,会在哪儿?

      “萧娘子,可否知道,纤凝在何处?”这般想着,便问出了口。

      萧莫本打算离开,可听到这个名字,眼中有一瞬地死灰复燃,却又很快黯淡。

      “不知道。”她黯然失色地摇摇头,拖着灰白色的裙角涉过大片雪白,湮身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场如梦似幻的大雪,非黑即白,像在埋葬整个人世间。

      翌日,如浮云般消散,没来过这世间般,未遗下一丝一毫。

      翌日,纤凝二字,成了布告上,那些失踪名字其中一个。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处,她就像昨夜那场离奇的大雪,消失得无影无痕。

      那双灵动的眼睛,成了埋在司空红尘心底若隐若现的牵挂。

      妖类如此嚣张地出现在人界,勾起百姓心中愤愤然欲杀之而后快的恶欲。天下民情激愤,天子自授于天,为安抚民意,下令召集百军,广罗能人异士,誓荡除百妖。

      渔山公主李缉,生而有异,乃仙子临凡,于掌除妖物是为不二之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比悬镜司更加神秘的地方,开始出现在普通百姓的视野。

      镇妖楼。

      传说,经悬镜司证实,手上未沾染人族鲜血的,良善妖类,被捉拿后,便会被押送至此地接受教化。

      此乃,天子爱万民之心。

      天际万里无云,长空蔚蓝如洗。大地掀起阵阵热风,将人的欲望、情念烘得一滴不剩,却连占风铎的一角都不曾撩动。

      楼七层,每层八角,共五十六盏占风铎,在热浪的袭击之下顽强伫立,庄重威严。

      然对被关在地下的他们来说,这些都是未知的。

      或许已经有不少百姓听说过镇妖楼,知道这威风凛凛的楼建有七层,但亲眼见过的人少之又少,而其中又只稀罕几个知道,楼的地下,其实还深挖了一层。

      暗无天日的地底突然迎来光明,身着乌衣的男子成群结队,推车而入。

      墙角里那一张张,灰头土脸,不成人形的,纷纷抬头,眼中印着微弱光芒。

      “都吃吧,吃完,带你们去办大事,办得好的,上头有重赏。”

      带头的说着,开始飞快地往笼缝里扔饼。同行效仿。笼中人头攒动,无声地抢拾起饼,即便被踩踏被殴打,也无一人出声。

      带头乌衣似对此情景甚满意,唇角扬起一抹讥讽不屑的笑。

      “很,好!”他自得道。转身时,顺手将方才捏过饼的三指压到手下肩上,反复擦拭几遍,末了,像是仍不满意,甩甩手,咋舌离去。

      待他离去后,方才他身旁遭了殃的乌衣才嫌弃似的掸了掸,一瞥眼,正看到几个不安分的脑袋,他双手按像腰间那条挂满荆棘的鞭子。

      “皮又紧了是吧,一个个的,都不省心。”一声怒吼,那几个脑袋即刻安分。

      阴暗的地牢墙角,人群缝隙中,纤凝若无其事将孩子挡在身后,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啃食着硬得跟木头似的圆饼。

      孩子小心翼翼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抬眼,正对上两道恶狠狠的目光,吓得他立马又缩回去。

      他想对眼前这个帮助自己的阿姊道声谢,但嘴皮子动了动,始终没敢开口,只轻轻在她后背拍了两下,以示感谢。

      纤凝自然感受到背上传来的善意,没有回应。

      她庆幸,这孩子是个机灵的。否则,不仅要害所有人挨打,还得忍受无数怨恨目光的蚕食,毒虫般爬满全身,那简直比鞭笞还折磨人。

      那夜,小楚虽以妖力送她出城,奈何她半途就晕了过去。待醒来后,已身在此处。

      她晚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被送来,渐渐地,这逼仄黑暗的地方被浑浊的呼吸填满。

      那些人,姑且称他们牢头。牢头说,他们都是犯了罪,被抓进来赎罪的。

      纤凝不信,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然即便果真如牢头所说,人又怎么可能坦然承认自己的罪行,故而每逢新人进来,总难逃一顿鞭子。

      后来,不知受了哪位高人指点,不再单单打犯事的那一个。而是,凡有人犯事,同牢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挨一顿。

      如此一来,自然无人再敢挑衅。

      随着牢头离去,地下重归黑暗。

      “阿姊,我名游方,你叫?”什么名字。

      稚嫩的童声在左耳响起,纤凝被吓得一激灵,赶忙搂过孩子,将他嘴巴捂得严严实实。

      游方从她轻颤的身体感受出她的紧张,忙轻轻拍了拍她手背。

      纤凝强压着胃中翻涌,放缓呼吸,拿开手。

      忽然,手被一双纤瘦的手握住,下一瞬,痒痒的触感从掌心散开。

      他在写字?纤凝反应过来。

      你。

      叫。

      什。

      么。

      黑暗中,纤凝唇角扬起一抹久违的微笑。

      她被困在这里太久。也许不久,但她心里觉得久。

      这地方惨无天日,让人生不起半点活着的欲望,只捱着罢。

      她如此,其他人亦如此。

      她不记得这孩子是哪天进来的,只记得,他来时,牢头已换了行刑方式,他被牢里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注视着,吓得缩着身子蜷在角落,因而躲过一顿打。

      她反手握住他,一笔一划写下,纤,凝。

      以这种隐秘的方式,彼此交换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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