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妖王》度鱼年

15、嗜血噬心

　　身后一众道童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悬镜司上上下下更是吓破了胆。

　　桓越夺刀上前，指着司空红尘痛呵：“孽障，你若想保九族，还不赶紧把刀放下，跪在地上，好好给冯道长磕头道歉！”

　　说到九族，司空红尘举着刀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但仍不为所动。

　　“我说了，把阵停下！”他说着，看向纤凝。

　　此时纤凝已经完全失力，嘴唇煞白，整个人全靠阵法的力量支撑着，仿佛来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见此情形，司空红尘眼神越发坚定，刀锋也更进一步，在小道长白嫩的脖颈间刻下一道鲜红的印迹。

　　“你们退下，由他去”，小道长泰然自若道，“阵法一经启动，但非人力所能控制。你尽管去试，若解得开，我便高看你一眼”。

　　如此，悬镜司众人纷纷收刀入鞘，退到一旁静待。

　　毕竟对他们来说，今日真正的任务，不是司空红尘。他们还要保存体力，留着对付妖王。

　　司空红尘踉跄着走到纤凝面前，就在将要踏入阵法的那一刻，无数道光柱亮起，将他隔绝在外，再难前进一步。

　　“这位，九幽使，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溯洄阵下，藏有召魂阵，召魂阵外，还另静心布置了一个缚灵阵。你连阵法最基本的规则都不懂，还妄想解阵？”小道长如是道，劝谏他知难而退。脸上颇有几分自豪，像是在得意，自己在阵法上的造诣，是多么、多么的高深。

　　司空红尘听懂了。

　　难怪阵法停不下来，难怪她出不来，难怪要那么多血。难怪，就连一向维护她的妖怪小路，也毫无动作。

　　他们知道这一切，他们骗了他。

　　而他，骗了她。

　　方才他还告诉她，不用怕。他说，只取一点血。她毫无防备，笑说，多取点也无事。

　　司空红尘想着方才这番对话，拼了命地挥刀向阵法砍去。可他攻击的力道有多大，自己遭受的反弹就有多强。

　　纤凝开始神志不清，意识模糊，眼中也开始出现重影。

　　圈外的他的身影也一分为二三，看着他一遍遍失败，吐血，而后又提刀重来，她觉得心痛得要死。这种痛楚，比方才阵法加之的痛楚要疼痛千万倍。反倒使她得以有了片刻清醒。

　　“司空，大人”，纤凝使出浑身的劲喊道，“对不起，没能帮到你”。说好了，要帮你抓到妖王的，可是我，实在太弱，做不到。

　　司空红尘不停地举刀砍阵法，倒下，再站起来。纤凝的声音在他耳边回旋，于是他更加确定，自己不能停下。

　　他不回复，咬咬牙，下一刀攒的劲更大。反弹的力道也更大。

　　他猛吐一大口鲜血。抓着刀，再次从地上爬起。

　　他似乎坚信，一直砍同一处地方，就一定能从这里砍出一个缝隙。只要破一个缝，再细微，也足够了。

　　“司空红尘，你个叛徒，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罔顾指挥使的命令！”李程骂道。

　　“就是，叛徒，你置悬镜司于何地？”

　　“叛徒！”

　　同僚的辱骂声越来越密集，他却像没听到般。

　　纤凝的心痛得快要裂开。

　　“司空大人，停下吧”，她泣不成声，身上每一根神经都被巨力撕扯着，眼泪像两汪清泉直往下流，“停下吧！如果这样，有用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如此，也算是还了你们的恩情！

　　刀顿在半空，他无措地望向她，眼底猩红，眼中隐有泪花，但更多的，是血点。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没有一处，不沾染着自己的鲜血。

　　她一个劲地摇头。

　　不要再砍了，够了，已经够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不要，不要再让我心疼了！

　　四目相对，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他总算停下来。混混沌沌转身，像意识到自己错误一般，走到头儿身前跪下，将刀高举过头顶，一副愿杀愿刮的模样。

　　如此低三下四，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桓越心里因他鲁莽而起的怒气顷刻消减三分。

　　“下去！回去再找你算账。”

　　听头儿这样说，司空红尘面无表情退到一旁。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小路一脸担忧地望向上空。

　　方才她听那道士说有缚灵阵，心中暗道不好。

　　小公主跟她玩儿心眼子，只说好有溯洄阵和召灵阵，压根没提劳什子缚灵阵。

　　可她害怕暴露，又不好直接传音。道士法宝多，要是被哪个误打误撞偷听到，那还不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小蝶啊小蝶，一定乖乖按计划行事，可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否则纤凝没除，咱一蝶一鹿的性命就要先交代了。

　　“阵成！”小道长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
　　忽然间，罡风起，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周遭万物陷入混沌。

　　“不对。”小道长面色惊变，脱口道，可下一瞬，他就失去意识堕入混沌。

　　同时，在场所有人，除了小路和纤凝之外，均是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见状，小路大喜，笑眯眯地冲头顶竖起大拇指。

　　“好样的，小蝶！”她传音道。

　　随后，一道荧黄色的光芒从云头一跃而下，在混沌中尤为醒目。

　　那道光芒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竟直直砸向大阵。

　　小路心中尖叫着不好，奋力扑过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阵于瞬息迸发出无数道刺眼的阵光，瞬间将蝴蝶吞噬。

　　“啊！”尖锐的叫声响彻天地。

　　小蝶在阵法的摧折下现出原形。

　　小路眉头紧锁，愣在原地。没想到，这小道的阵法竟然这么厉害，小蝶竟然连一息都没能抗住。

　　方才司空红尘欲解大阵，是以蛮力相抗，结果毫无作用，显然，不能硬碰。

　　可她也不懂阵法啊？

　　想到这个，她不多加犹豫，闪身奔向陷入幻境的小道长。右手化刃，割破左手掌心，翻转运力，将裹挟着赤红色妖力的血液输送进小道长口中。

　　不多时，他恢复清明。

　　“我想跟你做笔交易”，幻术刚刚解除，道士还有些恍惚，她趁机挟住他，“都知道，鹿的身上，处处是宝。你解开这个阵，我送你一样至宝中的至宝！”

　　“方才我已说过。”阵一旦启动，就无法停下。

　　话未说完，被她气急打断：“别糊弄我，你肯定知道怎么解。”

　　她的时间非常紧迫，小蝶和纤凝都在阵里，纤凝还无事，小蝶已经要魂飞魄散了。

　　“我不缺宝贝。”他依旧冷声。

　　“我敢保证，我送的这个，你绝对没有。非但延年益寿，更有返老还童之奇效。”她咬破了下唇，渍出血色。

　　听及此，道士捏诀的手指顿了顿，道：“好，便依你所说。”

　　方才他已经感知到，阵中落网的妖并无妖王级别的妖力，于他无用。方才鹿妖血的力量他也见识过，若能以此换取一枚鹿妖的鹿茸，算来也挺划算。

　　小路不放心，觑他道：“你可不能食言。”

　　“你不食言，我便不会。”他回。

　　说着，他指尖翻转，左右倒腾，而后奋力一指，一滴血从他指间飞溅出去。方才任司空红尘如何劈砍，也没能打开的大阵，竟就这么解了。

　　这么简单？用血就行？

　　“道士，你的血这么好用。莫非，也是同族？”小路疑惑。

　　“非也。”他说着，伸出手，示意她，该到她了。

　　见此，小路后退两步，忽地一下蹿出去，眨眼功夫，已经一溜烟地逃了，阵中两条性命也一并消失在原地。

　　“道士，下回再给吧！”一道灵音从遥远的天外传来。

　　人群之中，唯他清醒。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暗道：说好了，下次！

　　西市某成衣铺二楼，一抹绿色身影凭空出现，正是刚刚将纤凝送回悬镜司，赶回来的小鹿。

　　“就这么把人送回去，能行吗？”掌柜的娇声问道。

　　“没什么不行的，起码凡人杀不死她。待在这儿，可就不一定了。”小鹿说着，瞟了一眼还在榻上躺着的小蝶。

　　“失败了？”掌柜的继续问。

　　小鹿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本想借阵法找妘女的踪迹，但直至阵法大成，也没有见到她的妖息。所以，妘女可能真的不在了。”

　　闻言，掌柜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鹿心里疑惑，问她：“韩掌柜，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你究竟是站妘女，还是站白榆？”

　　说她站妘女吧，她又主动给她们提供栖息地和情报。说她站白榆吧，又迟迟不见她出手。

　　掌柜的笑着前仰后合，打扇道：“我呀，谁都不站，我站我自己。”

　　“你那般在意妘女，我还要以为，你们是旧识。”

　　“游山的妖，哪个不是旧识”，掌柜的说着，眼中笑意寸寸后退，“不过是，我初化人形那日，见过她一面，算有一面之缘。”

　　她没说，当日，亦是她离开游山那日。

　　她眼中落寞尽显。

　　“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那日，恰是游山脱出世间，整整满一个年头。

　　乌云在游山上空层层堆了月余，终不堪重负，化成雪簌簌扑落下来。

　　漫山的生灵都在雪中狂欢、奔跑。妘女也很开心。

　　她在一片山坳，伸出手接住一大朵雪花，笑容绚烂得差点将那朵雪融化。只是还没等到融化，那朵雪就被一股妖息裹入，化作一少女。

　　“你，你是妘女？我在天上时，经常看见你，听人提起你。是你的力量，让我化形的吗？”少女能感受到，落入她掌心时，生出的那种澎湃神奇的感觉。

　　“嘘！”妘女在唇边比个噤声的动作。

　　“你是落入游山的第一片雪，说一说，你有什么愿望？若我能做到，一定为你实现。”

　　雪妖想了想，朗声道：“我要去人间。”

　　她在天上漂浮时，曾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她喜欢人间，喜欢凡尘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