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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老实说,一直以来,我和阮晨茵之间的交集并不多。
      她身上可圈可点的气质和风仪,并不是来源于在部队上当一名普通文职人员的父亲,而是她出身绘画艺术世家的母亲。我曾听靳奶奶八卦过,说她母亲如果不是在□□刚刚刮起“破四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风时,极为明智地嫁给了“当代最可爱的人”,在那个年代,那样的阶层,要想全身而退,压根就不可能。
      正是有了这把保护伞,阮晨茵才得以有机会传承艺术世家的优雅,以及,母亲运筹帷幄的心计。
      她的父亲和靳首长同在一个部队。
      她和靳逸明称得上是打小一块长大。
      彼时,靳氏家族对文化和艺术的欠缺使得靳奶奶颇为接受这样一个具备大家风范和修养的小淑女,而阮家对靳首长的职位与权赫,也是极度景仰。
      两方心照不宣地暗暗推动这对金童玉女培养青梅竹马的恋爱基础。
      直到我闪亮登场。

      故事虽不简单,也不算复杂。
      难为我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研究了两个晚上。回想起她那天的得意,我恨得牙痒。
      不是不可以败,而是不可以不知道到今时今日,她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靳逸明的法器。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的目光再次投入桌上那张早已划满了年份、关系、事件的白纸,阮晨茵的名字充盈其间,将一个个汉字串成找不到头绪的丝线,勒得眼睛发痛。
      一想到那么强势、清冷,动不动连我都要斥上几句的靳逸明屈了语气答应:“我会给你个交待”,我心底的痛,超过了仇恨。

      想了想,我慢吞吞提起笔,将一些一直以来自己竭力逃避的回忆填在纸上,努力寻找能关联起来解答心底疑惑的答案:
      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靳逸明付了一笔数字很大的现款给阮晨茵。当时不解,也不关心所谓大人们的利益牵扯,后来才慢慢明白,那笔钱可以说是他对她一种青春和情感了结性的补偿。给与收,谁主动,谁被动,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靳逸明给了,阮晨茵收了,换句话说,他俩用那笔线了断了彼此间的爱恨情怨。
      跟着是年底我和纪兆伦闪婚。
      第二年年头上,阮晨茵闪婚。
      都很“闪”,可惜,性质完全不一样。我的“闪”是蠢,她的“闪”,却是怪。
      我结婚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应该是举办靳逸明和阮晨茵的婚礼,连我都开始抓紧时间绣一幅百年好合的十字绣,准备赶出来作他俩的结婚礼物。然而,出人意表的,阮晨茵突然宣布和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美国服装富翁之子结婚,而且,两人连婚宴都没办,只是去美国注册登记之后,呆了两周当是度蜜月,就夫唱妇随地回来开了家劳务输出公司共同打理
      大家闺秀,苦恋了靳逸明有近二十年,却在黎明初现的时候兀然决裂不说,还选择和一个根本就谈不上了解的洋鬼子过一种小富即安的生活?
      别说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原因,就算仍不知道,也清清楚楚地明白她根本不应该在那当口闪婚。

      这是一个疑点。
      我标注了个问号之后,往下继续。
      接下来的两年,我和阮晨茵,一个在地狱一个在天堂。她有东方女性特有的聪慧,又具西方人中意的性/感,摆平个洋鬼子,那简直是分分秒秒间的事。那时候我经常白着脸、强装快乐地听靳逸明提到她,说我们俩都幸福,他也就很满足了。
      我幸福吗?
      阮晨茵挽着他老公在众人面前大秀特秀恩爱时,我在做什么?
      皱紧了眉,我刻字般写:被纪兆伦家暴。

      被……家暴。
      家暴!
      会不会有人跳起来问:你懂什么叫‘家暴’?你明不明白这词的严重性?

      我以前,是不懂,但嫁给纪兆伦之后,他执我之手,用冷酷作笔,蘸着眼泪,一笔一画地教会了我写这两字。
      家暴,就是你怀着对爱情最纯粹的憧憬嫁给了你以为是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人之后,他却故意让你领悟,你并不是他眼中的所谓仙女、珍宝,你只是他为了家业和金钱不得不劳神费力去勾/引的一个普通女子,他以前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上你。不仅如此,他还嘲笑你蠢,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能迷得你神魂颠倒、痴痴狂狂,罔顾自己至亲之人的劝诫,放弃工作,全身心地去信赖一个只认识了三个月的陌生人会给你永恒的幸福和满足。
      家暴,就是在你悲恸得想死却死不了,只好认命妥协,努力维系这场无爱的婚姻时,他继续日复一日地冷落你,否定并践踏你所做的一切,让家——这么一个本该充满温馨的港湾,沦落为你自己亲手为自己挖掘的坟场
      这就是我对“家暴”两字的理解。
      对不对,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所有的真相都为靳逸明知晓,他搂着我瘦得只剩副骨架子的身体,沉沉要我跟他回家时,听见那个“家”字,我怕得全身发抖,疯了般嚎着说不……。

      不是经不起伤害,而是那个人太过于残忍,将一盆俗世间最肮脏的利益交易狗血般泼来,让你醒悟所有的美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梦境湮灭,龌龊现实原形毕露。那种行为,不叫伤害,叫谋杀。
      纪兆伦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他扼杀了那个单纯而真稚的杨柳。
      ……

      我猛烈甩头,强迫自己将过往种种扔出大脑。纪兆伦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而今,眼下,我应该关注的,是阮晨茵。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咬牙接着填关联表。

      两年多之后,靳逸明终于发现了我百般掩饰的婚姻生活的真相,他震怒,不管不顾地直接包机把我送去了新加坡。
      那时候,阮晨茵在做什么?
      她刚刚怀孕。
      我在新加坡做了半年的心理治疗,坚持要回国,坚持要亲笔签字离婚亲自和纪兆伦作了断。
      那时候,阮晨茵在哪里?
      她正在办离婚手续,艰难地四处搜证她老公在海外有大笔应分割财产。
      ——我在新加坡治病期间,阮晨茵的美国丈夫和一名正在委托他们公司办理出国手续的女大学生被捉/奸/在/床。
      仍是靳奶奶八卦,说其实当时阮晨茵还是蛮冷静的,甚至还很礼貌地说了句“对不起,你们继续”,但那位存了心要转正的女大学生不依,三人推搡间,阮晨茵的孩子掉了,她苦心维持的“跨国美满婚姻”也大白于天下。
      外藉婚姻从注册地法律,而阮晨茵除了和她的洋老公有间劳务公司之外,对他和他家在美国的资产状况一无所知,根本就拿不出要求平分财产的证据,何况,就算拿得出,她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去美国天价聘请美国律师打一场或许根本就见不着钱影的官司。
      女大学生如愿偎着她的前老公去了美国,留下丑闻缠身的劳务公司迅速在阮晨茵手里破产。
      我相信无论婚姻还是生意,都让阮晨茵亏蚀了一大笔足以动摇她根本的钱,因为,她的生活自此显露困窘。
      可以说一夜之间,阮晨茵没了孩子,没了老公,没了事业,一无所有。
      直至我请她来靳氏做靳逸明的助理。
      ……

      线索拉到这里,一种怪异而惊悚的感觉缓缓自后背爬起。
      那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正好是靳逸明陪我在新加坡治病期间。
      我还记得医生夸我意志坚强,可以提前出院时,我满腹仇恨、斗志满满地回国,乍然听到阮晨茵的命运,瞬间,尤如狙击手瞄准的目标在他出手之前就被流弹命中了般茫然:她都这样了,我还能如何报复?
      年轻的我以为是老天有眼,善恶到头终有报
      四年过去,靳逸明手把手教我种下心计,收获目标,胜负唯靠运筹,哪有那么多所谓的因果天应。
      现如今的我回头看,阮晨茵的衰败,绝非偶然。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的思想已经偏离了主题,可是,那些支线,却越来越具吸引力。
      推及纪家姐弟和阮晨茵的再一次出现,真的是缘于靳逸明突然单纯地自惭体残,极度伟大地要把我还给那个并不爱我的衰人,然后,给他一直心怀愧疚的初恋情人一安身立命之所?
      这问题太有意思了,
      因为,随着提问推理出的靳逸明,形象完全被事情的表相拔高到了圣父圣母的境界。
      所以我对阮晨茵所握有的杀伤力武器的兴趣已全然被靳逸明所代替。
      我感觉他才是所有疑问的关键。
      纸上他的名字被我画了无数个圈围起来……。

      “小柳。”他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慌忙将纸藏进书桌中间抽屉,“进来就是,门没上锁。”
      “怎么还不睡,事情很多吗?”靳逸明走进来,语带浅责。
      我嘿嘿干笑,假装关电脑,“刚弄完。你怎么起来了?赶紧回房去吧,我马上过来。”
      裹着睡袍的靳逸明直直站立等我。
      我磨蹭着想销毁了抽屉里那张写满字的纸片再走。
      他流露出坚持。
      我只好决定明早早点起床过来处理。
      “走啦。”我挽着他一起出书房。

      洗漱完之后,我看见他躺坐在床上,一副要谈话的模样。
      我扔开可以替代安眠药的大白言情小说。
      “晨茵找了我好几次,说她不是不愿服从你的调遣去做工程抽检,只不过,她的确不懂建筑,而且,她性格柔弱,担心自己会在双方的谈判和对峙中败下阵来,损害到靳氏利益,所以……她想,……能不能……。”
      我的冷静和缄默令到靳逸明越说越找不到感觉。
      他也应该找不到感觉。如果没有这两天伪福尔摩斯、伪柯南的思考推论,可能,我仍会是那个他熟悉的杨柳,刻意刁蛮,刻意霸道,刻意用一种刻意掩饰自己朝目的进取的恒心。
      那才是他能引导并左右的杨柳。
      “继续。”我微笑鼓励他。
      他的眸中闪过我推断应该看到的迷惑。
      “呃,我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不如,就换个人去吧。”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暗自掂量应该拿什么样的条件来交换。
      “说完了?”我挑眉问。
      他眼底的迷惑加重,但还是显得很坦然地说,“另外,你也了解,她本身就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子,呆我边上做助理,如果是年轻人还可以理解成是锻炼的机会,但到她这岁数,想的就是学点具体的东西,做点实事了。”
      我微笑,不置可否地问,“她想去哪个部门?”
      “你觉得,让她来财务行政中心给你当副手如何?”
      嗬嗬,真是思想有多远,她就能走多远。
      我觉得书桌里那张纸上的所有支杈汇集拧回到了主干上:靳逸明到底被她逮着了什么短,以至于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或者该这样问:以靳逸明的城府,他将计就计究竟是为了达到什么样一个目的!
      “小柳,你认为呢?”靳逸明不想多给我考虑的时间。
      “好。”
      我轻轻松松吐出的一个字震惊了靳逸明,他显然完全没预料到我会同意得如此痛快。
      “你,真没意见?”他越发迟疑。
      道理都让他帮她说完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当然,如果他真会依从我的意见,我肯定想把她派驻到埃塞俄比亚去开拓海外市场。
      “没意见,你都这样说了嘛,我听你的。”我干脆利索,眯眯笑,“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靳逸明无声滑入床。
      “哦,对了,”我假装顺便般说,“你妈说这周末回澳洲,她都走了,我们也没必要呆老宅了吧,搬回别墅去吧?”
      我重点强调了“我们”“搬回”“别墅去”。
      要是如此大的让步都换不回如此些许的小要求,靳逸明,别怪我不陪你入戏了。

      “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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