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学习 ...
-
*
浅野实蹲在地上整理资料。
估计是设置时错选了哪个选项，打印出来的表格页码连不上号，她将数十张A4纸摊开，按照记忆核对排序，分门别类。
有人走到她身后，影子投在白纸上：“喂。”
浅野实没有抬头。
在那人开口前她就知道是谁了，高个云集的排球部，影子如此瘦小的不是自由人就是星海，而后者显然更有可能来找她麻烦。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不理人的反应让星海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但还是控制了说话的语气。
但凡换个男生这样无视他，他肯定要气势汹汹地用排球宣战了。
浅野实直起身：“首先——”
她突地顿住，忍俊不禁地扶额：“首先我不叫‘喂’”，这个台词是不是既视感太强了？
原本因为整理而产生的烦躁烟消云散，浅野实哭笑不得，星海察觉到氛围的骤然转变，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我对星海学长没有任何意见。”浅野实诚恳道，“我不是解释了吗，星海学长不是在练习就在去练习的路上，我想找星海学长搭话也没机会呀。”
“而且我也挺忙的。”这句补充降低了音量。
艾隆最开始应该只把她当走关系过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态度不冷不热，丢到二队让她帮助理教练监督训练。
虽然二队的练习计划也是出自艾隆之手，但不在他身边学习就没有意义，浅野实十分功利地在艾隆来二队巡视时展现自己的优势：对数据的敏感和电子信息科技的熟练掌握。
2012年，视频挑战技术才刚刚完成检验搬到正式赛场上，用数据分析球员的练习成效、建立个人档案的模式虽然已经有很多队伍在运用，但临场统计的及时性和建模的准确性，梦里从2024回来的浅野实当然更胜一筹。
艾隆光是知道她会用Data Volley就很惊讶了，老先生没有落后于时代，但也必须承认，在操纵软件的速度上不及浅野实。
“慢一点维里蒂，慢一点，这个键为什么可以直接跳转出转化率？”他急得直接说意大利语。
“我设置了快捷计算，”浅野实倒回去一步步打开设置界面，想起一些教家里老人家网购的记忆，流畅地蹦出意大利词汇，“这里，可以按自己的习惯和需求修改……”
是的，还有很重要的一条：浅野实会说意大利语。
艾隆的妻子是西班牙人，孩子成年后回到欧洲，当初为什么接受V联赛俱乐部的邀请，举家搬到日本定居，浅野实并不知道。
在这个国度能用意大利语对话，对艾隆来说是非常久违的体验。
有一次他没忍住，用意大利俚语低声咒骂场上犯愚蠢失误的白马，全场只有浅野实“扑哧”笑出声来。
浅野实：对不起，不管哪边的意大利教练骂人的方式都一脉相承，有种世界线重叠的滑稽感。
从那之后，“amazing”就成了艾隆最常用来形容浅野实的词。
……等一下。
回忆到这里，浅野实仿佛意识到什么。
她看向总让人觉得气呼呼的星海：难道是因为艾隆的“amazing kid”从他变成了她，所以生气了？
这实在是大误解，鸥台的队友们都知道，星海看起来一脸怒容，实际上是五官、尤其上扬的眼角和浓浓两撇的眉毛，让人产生的错觉。
不过搭配上他习惯性的高声说话，被误认为生气可以说是人之常情，队友们常常借此揶揄：“光来，声音小一点，别像个小炸药桶。”
星海拒绝收敛，饱满的情绪是他积极向上的动力，如果连大声表达想法的勇气都没有，曾经一直待在二队的他永远不可能站到现在的位置。
然而刚来到鸥台的浅野实不知道这层内情，“你为什么是女的？”，交谈的第一句话是语气强烈的反问句，犹如天塌下来的震惊和愤懑。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浅野实觉得这句话该她来问星海才对。
比一般高中男生高上那么一点的情商让她没有问出口，星海无言地盯了一会：“那我们现在认识了。”
“我是星海光来，二年级，鸥台的王牌。”他蹲下身，“要帮忙吗？”
浅野实有些惊讶，矛盾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星海的性格似乎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斤斤计较。
就是一本正经地强调“王牌”的身份有点男孩子气的可爱。
“我是浅野实，请不要学艾隆叫我维里蒂，一年级，乌野的经理。”浅野实回以自我介绍，“不用，我自己来快一点。”
“乌野……”星海没有离开，看着浅野实继续的动作，似乎在思索。
“宫城县的。”浅野实提示道。
星海果然想起来：“打败牛若的那个学校！”
“是这样没错。”浅野实无奈地笑。
提起乌野，必然是打败白鸟泽进军全国，甚至绝大部分人只知道结果不清楚过程。
单看星海对乌野队中同样有一个活跃的“小个子”完全没印象这点，就知道他也是如此。
上一次春高进入全国大赛是五年前的事情，乌野现今的确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浅野实对此不意外，也没什么不满。
——在无人期待的情况下取胜，才能称作黑马。
她短暂地想念了一下仙台的大家，不知他们在进行怎样的练习。
星海的询问还没结束：“你来这里干什么？”
蹲得腿麻，浅野实干脆坐下：“来学习啊。”
星海脸上明晃晃的困惑，她不由得嘟囔：“我以为挺明显的，艾隆在这里，你们不都是奔着他来的吗？”
所以我才问——星海注意到脚边的纸张。
他从表格里辨认出他的名字，attack、reception、serve、block……
虽然他的英语水平刚因为没认出“Verity”是女名而被昼神嘲笑，但这些单词代表什么他还是明白的。
下方的成功率、效率、得失分也能看懂，甚至“P分”他都能想起来：似乎是职业联赛里偶尔能见到的评价体系，数据乘以不同系数进行一系列计算，直观反映选手在比赛中的贡献程度。
但这后面又分出的几栏是什么意思？星海将表格抬头的日期和昨晚红白战对上号，怎么也想不出这些数字对应什么。
“哦，这是反击球成功率。”浅野实解答他的疑惑，“一攻成功率、一传不到位和半到位进攻位置分布、得分转化率可能还要修改……”
她指向下方的折线图：“星海学长，昨天前两局成功率都维持得很好，第三局之后开始阶段下滑，是疲劳了吗？”
“怎么可能！”星海下意识反驳。
可纸上明摆明的数据不会骗人，他脸色阴郁。
浅野实一脸“你不用说了我可以理解”的同情神色：“昨天你们一传不好，星海学长的扣球量占了50%，还有被追发超过40%的一传数，打到后面体力下滑很正常啦。”
她其实怀疑艾隆是刻意安排的，昼神诹访等其他惯例首发队员都安排在星海对面，让小王牌体验了一番自接自扣自防自打的solo全场待遇。
放到职业赛场上，这种表现有更嘴毒但也更准确的形容：把人当牛马使，打得像个黑奴。
浅野实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地狱笑话反省了几秒，星海却不会为自己找借口。
越困难的时候越要交给王牌，带领球队冲破障碍是他的职责。
“这个艾隆看完会发给我们吗？”他问。
浅野实明白他的意思：“数据是电子版，星海学长想要的话我再打一份就好。”
凌乱的纸张终于规整完毕，她捶了捶腰起身，个子只到星海鼻尖，微微低着头，他刚好能看见头顶汇聚的发旋。
柿沢教练以前可没准备过这些东西，昨晚比赛浅野实站在场边，视线落在场内，平板上的手指动作不停。
“这些全是你一个人统计的？”虽然是疑问句，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嗯哼。”浅野实向星海伸出手。
星海把他的那份报告还给她：“我明白了，你确实很厉害（amazing）。”
正准备离开的浅野实猛地回头，脸上的震撼不亚于那天发现维里蒂是女生的星海。
“夸你还不行吗？”星海这次是真怒了。
浅野实疯狂摇头：“不，我很感动，谢谢你，星海学长。”
说实话，就算是再喜欢排球的她，每天这么统计一遭都有点想吐了。
以前在国家队，即便是任务最繁重要通宵分析录像的时候，也是技术分析组几个人一起赶工。
这次到鸥台来，为了获得艾隆的信任，她不得不加大马力逼迫自己超高速发挥，但从艾隆的视角来看：不愧是维里蒂，这种事都能轻松做到。
——艾隆把她当超人，不，是黑奴！
但上司说你可以，浅野实难道还能反驳“不我正常速度不是这样”吗？
另一方面，看到每天结束训练的鸥台队员们像一条条死狗躺了一地，被汐满挨个踹起来回去更衣洗漱，只做了些脑力活动的她怎么好意思退缩。
艾隆绝对是魔鬼教头，鹫匠教练见了说不定都要甘拜下风。
得到王牌的称赞和认同，浅野实顿感掉的头发都有了回报，面上矜持道：“比不过星海学长你们辛苦。”
“不，我不是说记录。”星海指了指浅野实胸口的数据，“我是说你特意到我们这里来找艾隆。”
“想拿冠军，练习提升自己，进入强大的球队，寻找更高的平台，这些都是摆在面前走就是了的路……但浅野你不是想拿冠军，而是想带领队伍拿冠军吧？”
星海难得用平静的语调说这么一长串话，体育馆准备熄灯，他用脚尖踢了踢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白马：“快点起来芽生，你想着凉停训吗？”
两米巨人在地上蠕动，确认人还活着，星海示意浅野实别等了：“汐满学姐等下还会过来。”
他回到前一个话题：“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没法那么快找到方向，所以浅野你很厉害。”
浅野实把怀中的资料抱紧了一点，室外比室内凉，冬天要到了。
“这还真是我没想过的角度。”她说，“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做到的。”
联系到鸥台，托关系把她送到艾隆面前的是上川权。
鼓励她不要放弃机会，主动出击的是乌野的大家。
还有，让她不再迷茫，坚定往“OGG教练”努力的——
“星海学长，明天扣球练习，我可以到你旁边录像吗？”浅野实问。
可以在鸥台学到东西的，才不止她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学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