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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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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听老王妃打发过来的人如此这般的描述了一番小少爷的异状,他也心里奇怪的紧,让人带了口信,说一会就回去,便放下饭碗准备换衣服。
柳砚给他扣好外衣的扣子,低声道:“晚上还回来吗?”
沈慕白对他歉意一笑,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亲,道:“可能不回来了,爹不在,娘一个人没了主心骨,慕清又不太对劲,我怎么说都得在那边守着。抱歉,说好要陪你的。”
柳砚摇摇头,只是将沈慕白紧抱在怀里,嘴唇寻到他的唇,轻轻地碰了一下。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沈慕白觉得脸有些热,偏过脸去。
两人又厮磨了一阵,沈慕白方急急忙忙的朝王府赶去了。
他进了府,和老王妃嘘寒问暖了一阵,就被赶着去看沈慕清。
他无奈的笑笑,推开沈慕清的房门。
沈慕清正一脸少年的忧郁,愣愣的望着窗外。那窗外夕阳已经落山,只余得半边晚霞一点点被黑夜蚕食去,留得一线暧昧不明的青白横穿天际。
他见是他大哥,便怪叫着扑过去,挂在他大哥身上不愿下来。
“哥……”沈慕清抱着沈慕白的脖子撒娇,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沈慕白有些好笑,拍了拍他脑袋,将他放在床上,笑道:“谁让我们家清儿受这么大委屈?”
沈慕清咬了咬嘴唇,抱着被子靠着他哥坐在床上,将楚云深的事说了一遍。
“我看着他,总觉得我以前的十年俱是白活了,什么也没有学到,竟是虚度,只是整天胡闹,给爹娘给哥哥姐姐添麻烦。我以前也没觉得有甚不妥,直至今日看着那楚云深,才晓得自己是多么荒唐。他才七岁,就懂事的厉害,还帮他娘照顾营生,只是去连学堂也去不得。我就觉得……觉得……”
沈慕白静静地听他说,见自家小弟竟然红了眼,一时间心里感慨,这孩子竟是一夕之间长大,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觉得不平,是吗?”他缓缓地接口,伸手摸了摸沈慕清的头。
沈慕清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哥,“哥,我和他一比,实在是比不过,却比他过的好,难道就因为我生在了咱们家?”
沈慕白想了想,认真道:“俗语云,命里有者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虽然消极了些,然而终究还是有些道理。慕清,你是个好孩子,否则爹娘也不会这般宠爱你。你无须因着一个孩子就妄自菲薄。”他顿了顿,斟酌着缓缓道:“你既生在了咱们这王侯之家,自然无须像那小民一般为营生奔波。如今你生活无忧,然而日后自然有要为家族出力之处,总归是有得有失。如今你还小,这些道理慢慢你就会懂了。”
沈慕清虽然依旧有些懵懂,但见慕白脸色沉沉,言辞间欲言又止,似有千般感叹,万般苦衷,也严肃的点点头。
沈慕白回过神,温和笑道:“家里人都希望过得开心,才没有怎么约束你。既然如今清儿你觉得虚度了光阴,那便寻些你看着你高兴的事,认真的做出个样子来。只是无论怎样,大哥都希望你过得高兴。至于那个孩子……”他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家还有很多,人世间处处都是不公平的,人各有命,然而我命由我不由天。或许你就是那孩子的贵人也说不定。你要想帮他,我看你还没有个书僮,要是那孩子愿意,让他到你身边当个书僮,你看怎么样?”
沈慕清高兴起来,使劲点头,搂着他大哥脖子蹭蹭,一扫刚才的忧郁颓然,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道:“大哥,刚才你过来之前,娘亲有没有说起让你成亲的事?”
沈慕白无奈的摇摇头:“她满心眼里只有你的事,我就被放在一边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成亲啊?告诉我吧哥,我绝对不告诉爹娘,大姐也不告诉,这样,我把我那个西洋火枪给你,你告诉我行不行?”
沈慕白失笑:“哎呀清儿下血本了啊,西洋火枪不是你的宝贝吗?舍得给大哥?……”
沈慕清静静地看着他,沈慕白收起笑脸,沉默了。
他和柳砚十七岁相识,二十一岁上互通心意,如今已八年有余,柳砚生性沉默,对他极是温柔,他亦是真心相待。然而却见不得人,在外人前,柳砚便只是他的贴身侍卫,只因他是王爷府的长子,以后要继承爵位,生儿育女,兴旺家族。王爷家长子是个断袖分桃的,说出去又让家族颜面何存?
他向来是个责任心重的,只是柳砚在他眼中是极好的,让柳砚受委屈他也是万万不能,光这一点,便让他纠结了恁多年。慕清只说这红尘里家世的不公平致使命运的不公平,却哪里知道,感情上的不公平更是伤人呢?柳砚为了他默默忍受了多少,他又何尝不知呢?
他想着来时柳砚的吻,心里且酸且软。或许是时候了,不断的被催着成亲,欺瞒重要的家人,伤害心爱之人,这种日子,他真的过的太累了。这孩子心思通透的很,知道什么事该瞒,什么事该说。
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有心爱之人,但是,却不能和他成亲。”
“为什么?”
“因为……”慕白轻叹了口气,继而又笑了,“他是个男人。”
沈慕清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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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从梦里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刚蒙蒙亮,还泛着暗青色。他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外面有窸窸窣窣的雨声,下雨了。
他翻了个身,心里嘀嘀咕咕,隐隐的有些发愁。雨天生意不好做,娘肯定不出摊了,要走街串户的去卖吃食。楚三娘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那走街串巷又是格外累的,云深便总不想让他娘去。
他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的起了床。春雨总是下不大,淅淅沥沥的,濛濛的水汽飘在凉凉的空气里,煞是舒服。云深心情好了一点点,到院子里得棚子下舀了一大瓢水倒到一旁锅里,点了劈柴开始煮粥。
他总想快些长大,那样至少娘亲不用央着隔壁水香爹来帮他们劈柴。水香娘讨厌他们娘俩,他虽然年纪小,却还是能感觉的到的。
云深望着灶里跳跃的火光发呆。
如果有爹在就好了。娘总说爹会回来的,可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等爹回来了,他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说不定他还可以去学堂了。
他又想起那个长的很漂亮穿的也很有气势的小少爷,叫沈慕清的,他在明德书院念书呢。还说要叫他识字。虽然脾气差了点,有时候有点吓人,不过总体来说勉强能算个好人。
他从米缸里舀了勺米,倒到烧开了的锅里,又下了点面,放了些梨花叶进去,撒了点盐,盖上锅盖,正要去看看昨夜熬上的梨膏,便听到有人敲门。
云深吓了一跳,轻手轻脚的跑过去,扒着门缝往外看,借着晨光就看到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少爷穿了件鹅黄小锦袍,撑着竹伞一脸不耐烦的站在门外。
他急忙开门,伸出头去,小声道:“沈慕清,你怎么来啦!这么早!”
沈慕清拍了拍肩上落着的雨水,压低声音贼兮兮的道:“我昨儿晚住在前面书院里的,睡不着就来找你了。我等了你好一会啦!看你家烟囱里冒烟了,估计着可能有人起了,才敲的门。”说到这有些得意,除了他娘自己什么时候对人这么贴心过。见楚云深头上还沾着片草叶子,顺手摘下来,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板起脸来,威胁道:“我前几天不是说要来看你的,你没忘吧?”
云深不好意思的笑笑,结结巴巴的道:“没有,没有!你……你要进来吗?”
沈慕清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犹豫道:“你娘还在家吗?”
“她还没起床,等会可能要去卖梨膏。”
“那你呢,今天你还要出去吗?”
“梨膏快要卖完了,我要在家里再做些。”
沈慕清高兴起来,拍了拍云深脑袋,严肃道:“我今天要在明德书院上课,等你娘走了,我来找你,你只要在这门口叫一声我的名字就行,我会让小碗在墙根守着的。可别忘了啊,要是你忘了,我就……我就把你头发剃光!”
云深使劲儿点头,面上露出高兴的神色来,脸颊红红的,眼睛很亮,沈慕清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竟有点舍不得走。
两个小孩儿又叽叽咕咕了些废话,沈慕清才又是叮嘱又是恐吓的走了。
云深关上门,心里还有些兴奋。他平时都在帮他娘忙生意,除了不会说话的水香,没有什么同年龄的小伙伴。这还是第一次有朋友到他家里来。
他回到厨房,将火拨了拨,用碗把粥盛出来,放在篦子上温着。胡思乱想着等会沈慕清来了,他要怎么招待他,要和他玩些什么,还是要和他一起看书?对了,沈慕清说要叫他习字……
正出神间,便听他娘在屋里喊他,他应了一声,将粥端出去,又从菜缸里舀了一点腌的莲藕,将早饭端进屋里去了。
路过院子里那两株梨花树,他抬头看了一眼,树上那曾经好看的晃人眼的花瓣儿昨天就已经败了,只剩了一树叶子,在细雨里分外的孤单。密密的树叶间露出来的一角天空是灰蒙蒙的色彩,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盖罩在人头顶上。
再过几个月梨子就熟了,到时候又该忙了。
那时候……他能不能到学堂念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