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月桂里水

14、我的座位

　　那人逆着光站着，身穿校服，领口发皱，书包上的拉链跑到悬在半空，这会才贴下来。
　　他跑的太急，大喘着气，“生日快乐。”

　　宋晚晚视线微颤。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又讷讷闭上。

　　陈兆终于顺过呼吸，他眼里明明亮亮，“之前学校让我去参加物理竞赛的模拟，我怕来不及赶回来了，所以那天才提前和你说生日快乐。”
　　他举起手里提着的两个袋子，笑着说，“我，这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礼物，还有一个校门口水果店的猕猴桃，店员跟我说特别好吃特别甜。”

　　一切却是太安静。

　　陈兆唇角微颤，随后他更加用力地提起笑了笑，转而把袋子放在了离宋晚晚很近的桌子上，后退一步到门口的位置，“祝你生日快乐。”

　　不是意想之中的人，却送了和意想之中人一样的水果。
　　这样一点稀薄的绿色，就好像窗外夏天绿油油的香樟，阴影落到人脸上，把人带回更前更前。
　　同样是值日生，同样从教室门口走进来的人，同样一句生日快乐。
　　从光里透出来的却是另一张脸。

　　但是。

　　宋晚晚指尖用力握了握，她试图把一切都赶出大脑，放下扫把走过去拿起袋子，细细带子勒的手往下一坠，汗液仿佛还黏在上面，微微潮湿。

　　站在门口的人像是想帮她拎，往前一步又感到不合适，最终还是退回门口。
　　又想要缓解尴尬般笑。

　　宋晚晚抬眼，目光已经全然是平静，她举起袋子笑了笑，“谢谢，谢谢你送我生日礼物，还祝我生日快乐。”
　　她转而双手一起拎在身前，慢慢道，“谢谢你，你送我的磁带我听了，很好听，抒情歌，还有好多留白，专业技巧嘛，谢谢你。”

　　谢谢。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送一次礼物要讲无数个谢谢才勉强扯平。

　　陈兆眼中有光微暗，忽然又朝后退了一步，背好书包，像是要离开的样子，他视线却依旧温温和和，“那天便利店里，我骑到一半发现有东西忘了，又往回骑。”

　　宋晚晚面色并无异常，甚至装出一丝意外。
　　指尖却是越发用力绞着带子，心撞到窒息。

　　他笑了声，毫不紧要般，“太晚了，我站在外面什么也没看清，只感觉有些人坐在里面，有个人，很像你而已……大概是我也太累了，看错了。”

　　宋晚晚没有动，没有说话，却忽然觉得陈兆的脸像是蒙了一层雾。
　　从边角开始，渗进中心，只有声音涌入耳中，只有那两个袋子勒的手生疼。
　　其余什么都看不太清了。

　　-

　　说完那句话，陈兆就走了。

　　晚上去补习班，顾老师同样为她庆祝，还拿出一直放在冰袋中保存的草莓蛋糕作为礼物。
　　宋晚晚有些意外。
　　吹完蜡烛许完愿，回到家写完作业整理好错题，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快零点了。

　　她坐在桌前拆礼物。
　　谢柠送给她的是一只小狗玩偶，白色的。
　　而陈兆，则是保温杯。
　　——纯白，一面上画着许多粉色星星。

　　宋晚晚看了良久。

　　只是这段时间所有事情情绪堆积着涌过来，复杂到难以言喻，像一场台风卷起所有的树木泥土，袭过湖泊，暴雨落下。
　　她外表是台风眼，平静、宁和，内在却如同四周般一片狼藉。

　　归根到底，她还欠着刘泽然的生日礼物。

　　不过到了这里。
　　把所有想不通的事情都往后排排，在生日这天，她只想给李静楠打个电话。

　　十几岁的年纪里，生日还远远不是可以无足轻重的事物。

　　宋晚晚靠在椅背上，摁下号码，把手机举到了耳旁。
　　三两秒嘟嘟声后，电话通了。
　　先是一阵躁动，随后变成了她妈妈，“生日快乐。”

　　她一愣。
　　李静楠……居然记得，甚至开篇就是祝福。

　　“这周六我在锡城出差，来不及赶回来了，明天晚上我在翠府定了包间，你记得过来吃饭，给你庆祝过生日，再过段时间是你舅舅家女儿的生日，也一起吃顿饭。”

　　宋晚晚一颗心忽上忽下，轻轻跳动着，和预想太大相径庭，内心却反倒涌出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好。”

　　话语又被车门关闭声打断，电话那头轻飘飘接了句，“对了，到时候吃饭我会把刘泽然请来。”

　　屋外却忽然变得很吵，有烟火。
　　硝烟散去，又出现一队无人机，亮着五颜六色的灯飞来飞去，变成一个硕大的两层蛋糕，顶端亮着红色蜡烛。

　　宋晚晚把下巴埋在膝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们周日晚上有很重要的考试，没法请假出来吃饭。”
　　“周一呢？”
　　她撒谎，“一直考到周一。”

　　嗡——

　　手环亮了，短信弹出。
　　电话那头道，“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早点睡吧”

　　嘟的一声，挂了。

　　宋晚晚放下手机。
　　她缓缓趴倒在桌上，侧着脸，桌上所有物件都变得无比巨大，石头、便签，还有猕猴桃。
　　已经过了有一会了，果肉也氧化，变成绿黄色，汁水粘在盒壁上流不下来。

　　烟花停了，电话挂了，手环还亮着。

　　明明她还没有吃猕猴桃，陈兆送给她的这份肯定也会很贵很贵品质很好，却平白无故舌根感到一阵酸痛，辣的人想掉眼泪。

　　她还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刘泽然小狗的事。
　　可事实上，在这一刻，电子播报音响了起来。

　　“生日快乐！小雨。”

　　是她的小名。

　　宋晚晚到最后也只是抱着手臂趴在桌上，她没有闭上眼，也没有干什么。
　　视线里一切东西都在那儿，不偏不倚，正正好。

　　-

　　一片漆黑里。

　　卧室窗帘从下午就拉得严严实实，灯也没开。

　　刘泽然玩了快一天游戏了。
　　他回国后就没走，一直住在金玉府。
　　这是华荣这几年在云城西侧新开的楼盘，专走高端路线，诺大地区只建了十六栋别墅，他选的是No.5。

　　凌晨都过了，门却被人敲响。
　　刘泽然懒得理。
　　那人径直闯进来，语气格外急，“你去给宋晚晚过生日了？”

　　刘泽然不回头都知道是陆林桥，他的发小。
　　他单手拎起苏打水灌了几口，“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给宋晚晚去放烟花庆祝生日了？还请了无人机？”

　　他这把玩的是女警，猫咪总挂在自己身上，这下又给对面送了个双杀。
　　电脑屏幕灰了，正在等待复活中。
　　刘泽然缓缓按着指节，漆黑卧室里，电脑亮度映得他面色冷白如鬼，他心想这人就不如宋晚晚，如果是宋晚晚，肯定立马走了，那会来这样殉情般地给对面送。

　　陆林桥还在碎碎念道，“好多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去了。”

　　复活时间到了，自家投降了。
　　刘泽然懒得烦，继续点下一把，排位界面进去后，他这把刻意选了辅助，鼠标点了个新出的英雄。
　　他把耳机戴的更好了点，这下彻底听不到陆林桥在说什么了。

　　进了界面，他率先操纵着英雄进了个草蹲着，点开qwe的技能介绍看。
　　没玩过这个英雄，因为不想被别人跟，所以干脆自己跟着别人。
　　刘泽然看得认真，看完操纵着去下路，正在对线，耳机却刷地被人揭开了。

　　陆林桥一脸无语，“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刘泽然看都没看他，指尖摁个不停，“怪你，我连招都放错了，qe放成了eq。”
　　“不是，大哥，你跟宋晚晚之间还没结束吗？”
　　刘泽然盯着屏幕看，“我只是在报复她，我有我自己的节奏，你别管。”
　　“过生日算什么报复啊？”
　　“她的生日我就是要告诉全世界，让她躲不起来……我是在报复她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英国啊，人家都拒绝你转学回去了，你准备赖在这里多久？”

　　配合着AD拿了双杀。
　　刘泽然点了回城，只是在很久之后才说了句，“凭什么？”

　　从便利店的争吵之后，一个礼拜里，刘泽然一直在等待。
　　那次见面，坐在一起，像是终于轮到他的久别重逢。
　　结果搞得比不见面还烂。

　　“我说真的，她看起来也有新的朋友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有什么好需要我上心的？”
　　刘泽然匆匆打断，他敲键盘敲的无比用力，“难不成宋晚晚还会跟他在一起？陆林桥，你是不是收他钱了啊？”

　　陆林桥简直冤枉无比，“不是吧哥们，人家参加物理竞赛的，长得帅，性格和善，到你嘴里就成了普普通通，宋晚晚不是都把你删了吗？”

　　刘泽然游戏都不想打了，反正装备他也买不起，这会起身，衣摆恰好带着桌上一叠相片摔落在地，隐约可见是两人站在一起，男生像扶着女生，她手里还拿着电话，视线相对。

　　耳机被摔到桌上。
　　刘泽然面无表情，语气格外不善，“她让我滚我就要滚……”
　　他轻笑了声，眼底冷的出奇，“怎么，我难道是她的狗吗？”

　　陆林桥彻底无语了，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刘泽然戴着耳机又坐回去了，指尖放上键盘，通知般淡淡道，“哦，对了，我不回英国了，办了转学，下学期开始就在商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