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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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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风中伫立许久,枕雾犹如迷失方向的小鹿,进退两难。
曾妈问他不回戏班吗,他这才想起来师父和师哥师姐都还活着。
闻府距离福瑞班很远,枕雾叫了辆黄包车,每有一辆轿车从他身边行驶而过,他便要窥看车里面的人是谁。
拉黄包车的车夫劝他少看两眼,容易惹事端。
到了熟悉的院门外,枕雾坐在车上望着“福瑞班”三个字,一时间忘了下车。
车夫询问他好几遍,他醒神下车,朝戏班走去。
“诶,没给钱呢!”车夫叱责一声。
枕雾在身上摸索片刻,他身上只有闻暮声送他的怀表和一张无限额的卡,不过这张卡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用了。
“没钱啊,没钱坐什么车!”车夫见他手上的扳指价值不菲,“就用你那个扳指抵车费吧!”
枕雾连忙把扳指抱在怀里,羊脂玉扳指是闻暮声送的,他不能给别人。
“你当我傻吗,我这扳指能买下你几十辆黄包车。”
车夫等得不耐烦,“你除了这个破扳指,还有值钱的东西吗,你今天要是敢坐霸王车,我就去告你!”
“我家就在这里,你等着,我进去拿钱给你。”
枕雾转身就走,被车夫扯着胳膊,“像你这样逃走的人我见多了,你要么现在给钱,要么跟我走。”
“我家真在这里,你不信……”
“阿雾!!”
福瑞班的门开了,枕鸢站在门口一脸惊喜,放下手中的簸箕奔向枕雾拥抱他。
“师姐,我回来了。”
枕鸢身后的大黄狗叫个不停,枕鸢抹了把眼泪,“听到大旺在门口叫唤,我就知道有人来了,没想到是你。”
车夫烦躁地跺脚,“我说你到底给不给钱?”
枕鸢替枕雾付了车费,带着枕雾和大旺走进戏班,片刻后,戏班所有人围过来,像看珍宝一样打量枕雾。
“小十三你真的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小师弟你把我们急坏了,好端端的人突然失踪,我们跑师长府要人,差点被枪毙了。”
枕雾与十二个师哥师姐一一打招呼,提起师长,他便问道:“文师长现在怎么样了?”
林枕如回答他:“前阵子在家被人暗杀了,暗杀的人没抓到,现在等着下一任师长来延曲,不过好像没人敢来上任。”
枕雾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房子,嘴里喃喃念叨:“大家没事就好。”
所有人沉浸在小师弟回归的欢喜中,唯有枕雾笑着笑着开始落泪。
这一切仿佛一场梦,枕雾一时分不清眼前的师哥师姐们是梦,还是爱过的闻暮声是梦。
在外奔波的林盛海听闻消息赶忙回了戏班,枕雾看见他头发上的斑白,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多了。
他扑在师父怀里,像极了刚来戏班时八岁的他。
“小雾儿,最近去哪儿了?”林盛海的手掌温暖有力,略显粗粝的皮肤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枕雾编造了一个谎言,他说成亲那日他被人掳走,在一个小村子里待了三个月,他离开村子,跋山涉水走了回来。
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在撒谎,林盛海和枕鸢没有揭穿他的谎言,他们知道他不容易。
重逢的欢愉总是被一波接一波悲伤的洪流冲刷,周围的人越是真实,便说明枕雾离闻暮声越来越远。
十四人围在一张大方桌边吃晚饭,桌边点了几个炭盆用来取暖,枕雾多加了两件衣裳,都是他从前穿过的。
戏班的人都不喝酒,林盛海以茶代酒,让大家举杯庆贺枕雾回家。
枕雾总是不经意落泪,于是他的盘中收获了六个鸡腿。
“小十三别哭,以后我们大家保护你,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阿雾,我的鸡腿也给你,下次你吃不完的记得留给我。”
一顿饭,枕雾就着自己的眼泪吃完,其中一大半眼泪是为高兴而流的。
其他人以为他在小村子里受了委屈,便想法子逗他开心。
枕纵拿出压箱底的烟花给他,“今日不唱戏,小师弟要是想听,三哥给你唱一出,你就在底下放烟花玩。”
林枕如把今年的压岁钱分了枕雾一半,“喏,这是你的那份压岁钱,我给你存下来了。”
枕雾十分愧疚,今天他刚回来,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回到闻暮声身边,他真的很想回去,可是大家对他这么好,他又舍不得。
他若无其事,回归到他原来的模样,不客气地收下所有礼物,与师哥师姐们一起点燃烟花,玩闹结束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新时代生活一年多,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时代的梦,脚边的炭盆不过三个月没见他,他便觉得生疏了不少。
试图唤醒肌肉记忆,把冰冷的房间点燃成温暖的卧房。
枕雾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被子很厚,厚得有点重,他知道它很暖,但还是忍不住怀念闻暮声的被子。
闻暮声的被子有股暖暖的香味,盖在身上是轻盈的,让他感到沉重的,永远是闻暮声的脑袋压在他肚子上的重量。
拿出怀表亲了亲,枕雾在上面找到了一丝属于闻暮声的气息,他倍感疑惑,点了灯仔细一看,这只是闻暮声的怀表。
他总是这样,经常错拿闻暮声的东西。
此刻,他把怀表当成闻暮声,透过衣衫,将他贴在胸口的位置。
“阿声,我好想你。”枕雾不争气地呢喃,“好想回到你身边。”
沉睡一夜,清晨醒来时,枕雾习惯性喊了声“阿声”,没有人回应他,他摸索枕边的手机,只摸到了昨夜放落在枕边的怀表。
他一瞬地坐起来,他还在自己的房间,还在民国,没有回去。
可笑的是,从前他总是希望一觉醒来能回到戏班,回到自己的时代,现如今,他希望一觉醒来,身边躺着的是闻暮声。
接连几日,他用了各种办法试图回去有闻暮声的时代。
他去了一趟闻府,重新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曾妈看着他念奇怪的咒语,最后失望离开。
他找到了望檀别院所在的位置,在深山野林躺了一晚,醒来还在深山野林。
他拿着怀表与扳指,到妈祖娘娘面前祈求,最后一无所获。
他找来一个会催眠的术士,结果只是让他睡了一觉,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他梦到闻暮声被闻业槐杀害,梦到闻暮声惨死的模样,看到他满身是血向他爬来,在距离他半米的位置倒下,再也起不来。
从噩梦中醒来,直至天亮也没再睡下。
枕鸢过来敲门时,听到屋内低泣的声音,她用力推开门,打了盆洗脸水给枕雾擦脸。
“阿雾,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师姐……这不是梦……”枕雾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我爱上了一个人,他不在这个时代,我知道他不是我梦中的人。”
“是……怀表的主人?”枕鸢拿起怀表,递到枕雾手中,“以前你除了那只扳指,身上不会戴贵重的物品,这怀表我虽没见过,看得出它价值不菲。”
她拉着枕雾的手看了看,“你的扳指怎么换了?”
枕雾不知从何说起,他一会儿说见到了一个与师姐长得一样的人,一会儿说另一个世界的师姐和惊堂哥在一起了,他们马上要结婚了。
枕鸢听得一愣一愣的,摸着枕雾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没烧,师姐你相信我,我的扳指就是那个世界的一个人送的,阿令送我的那只留在他身边了,还有怀表,他有一个相似的怀表,他那只怀表才是我的。”
“那你告诉师姐,你到底去了哪里?”
“未来。”枕雾无比认真,他攥着枕鸢的衣袖,说:“师姐,无论如何你必须要相信我,全国马上要开战了,我们要离开延曲,我们都要活下来!”
战争的端倪已经显现,枕鸢或多或少听说过,据说文师长的死与其有关。
“阿雾,你也说了是全国战争,我身为国家的百姓之一,就不该临阵脱逃,不是有句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她让枕雾再睡一会儿,起身准备给他熬点汤药。
枕雾拉着枕鸢的衣摆,“师姐,不要去送死,活下来,求你了。”
枕鸢不相信他,白日里,他把战争相关的事情与其他师哥师姐说了个遍,又跟师父强调了许多遍,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逃离延曲。
他震声道:“如果大家都不走,以后的延曲就不会有梨园戏了!”
也不知道他离开后,熊胭和沈鸢还会不会把福瑞班经营下去。
无论他怎么劝说,戏班无人相信他的话,林盛海单独叫了他去谈话。
“师父,您必须相信我!”枕雾诚恳地握着师父宽厚的手,“我已经失去过你们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一遍。”
也许他去到未来一趟,就是为了发现抗战的存在,就是为了回来拯救戏班。
林盛海沉默不语,待到枕雾嗓子都要说哑了,林盛海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战争的?”
“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师父,求您通知大家收拾东西离开吧。”枕雾跪在林盛海面前,“真的不能死人了。”
林盛海不同意枕雾的说法,“阿鸢说得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若是能为国家出一份力,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在外面偷听的十二人闯进来,他们纷纷说:“我也不会退缩!”
“誓死守护家园,不做亡国奴!”
这一刻,枕雾恍然顿悟,他看过史书,历史的洪流无法阻挡,正因为这个国家有无数这样的英雄,所以他们才能迎来胜利。
他用先辈的眼睛看到了后世的和平,他应该成为和平来临前的引导者。
枕雾站起来,举起右拳,高声呵道:“这场战争虽然艰难,但是我们一定能获胜!”